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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痛哭出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声音,这是她害怕到极点的表现。
李福根理解她这种感情,她不是怕自己怎么样,她是担心李福根,挨打坐牢什么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放下小女孩,胡翠花先扯住李福根,没头没脸的在李福根脑袋上身上打了几下,一面打一面哭叫:“你要害死我,你要害死我。”
又忙跑到保安队长边上,要扶保安队长起来。
虽然给摔了一下重的,但人是给甩出去的,保安队长只是有些透不过气来,到也没受什么伤,给胡翠花扶着坐起来,一脸通红的看向李福根,但与李福根眼光一对,又慌忙错开。
李福根的眼光太吓人了,锋锐如刀,有若实质,带着浓烈的杀气。
保安队长只是个普通人,哪受得了这种眼光,他这会儿也觉出了不对,胡翠花在一边道歉,他看出来了,道:“他是你崽?”
“是我崽,是我崽。”胡翠花连连点头:“对不起啊大哥,实在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打他,我捶死他。”
说着又跑过来打李福根:“你作死了你,我捶死你,快跟人家道歉。”
李福根不吱声,眼光盯着保安队长,保安队长受不了他杀人一样的眼光,也不站起来了,挥手:“我不知道是你妈,是我不对,你走吧,我顶岗,不要你代班了。”
“这位大哥。”胡翠花一下急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开除他。”
李福根一声不吭,扭头就到里间把衣服换上了,出来,胡翠花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李福根张了张嘴,想喊妈,不知如何,一时却出不了口。
高保玉抱着小女孩过来了,道:“是根子啊,这保安,不当就不当吧,回去跟我学车,有两个月出师了,帮人开车拖煤,一个月随便也挣几千块。”
胡翠花看他一眼,带着一点感激的神色,对李福根道:“这是高叔,根子,跟我一起回去吧,要拿什么东西不?”
李福根摇摇头,还是不吱声。
胡翠花在他身上摸了一下:“还是不喜欢说话,个子到是结实了,这几年,你在哪里啊。”
说到后来就带着了哭腔。
李福根气血往上涌,眼晴有些模糊了,别过脑袋,不给胡翠花看见,小女孩在高保玉肩头好奇的看着李福根,见李福根看着她,她细声细气的道:“我叫毛毛,你就是根子哥哥吗?妈妈说你最厉害了,有坏人你就帮我打他们,是真的哎,坏人骂我,你真的就打他们了。”
李福根一听笑了,伸出手,毛毛到真的让他抱,李福根抱小小抱习惯了,毛毛跟小小差不多大,但抱在怀里,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毛毛是妈妈跟高保玉生的了,是我妹妹。”
这种感觉很奇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胡翠花到是挺高兴,看一眼高保玉,在边上道:“让她哥哥抱抱也好,你兄妹俩到是自来亲。”
高保玉笑了一下,他嘴很大,看上去有些粗豪,李福根想:“毛毛跟妈妈象,很漂亮。奇怪,我跟妈妈一点也不象。”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跟着到对街,高保玉的车停在那里,是一辆卡车。
上车,李福根胡翠花几个都坐后面,紧挨着妈妈坐着,李福根心里有想乱,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叫过一声妈,甚至没开过一句口,这种感情非常奇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的样情绪。
胡翠花摸着他,问:“根子,你高中读完没有?”
李福根摇摇头。
“是呢。”胡翠花点头,一脸感慨:“怪我,后来没给你寄钱了。”
她说着抹了一下眼角:“后来我听说你去广东打工了,是不是?”
李福根点点头,还是不吱声,也不看妈妈,不知为什么,好象不敢看,如果看着,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哭,有很多的委屈,象泡起来的面糊糊,堵在胸口,倒又倒不出来。
“你在这里当保安啊,有一千块钱一月没有?包吃住吧,吃得饱不?”
胡翠花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着,李福根不是摇头,就是点头,要不就一动不动,胡翠花有时自己会哭起来,毛毛就去亲她,高保玉开着车,后来不耐烦了,说了一句:“你别跟个疯婆子一样,根子现在不是蛮好的吗,说了回去跟我学车,有几个月会了,帮人开车去,两年三年,自己攒点钱买台车,再找个媳妇,也就成个家了。”
“哎。”胡翠花点头应着,抹着眼角,对李福根道:“根子,你高叔是个好人,以前就是他让我寄钱的,后来车子出一点事,他还让寄,是我没寄了。”
“说这个做什么?”
高保玉在后视镜里看一眼李福根,李福根还是没吱声,心下想:“他怎么娶了妈妈,好象说他是离过婚的,没小孩吗?”
眼角的余光看着胡翠花,又想:“妈妈年轻时应该挺漂亮的,难怪有人说她是个狐狸精,说爸爸就是她克死的,奇怪,我怎么跟妈妈一点也不象。”
“根子,你说对象没有?老屋子还住得人不?”
胡翠花又开始东问西问起来,李福根始终不开口,脑子里只是乱七八糟的想,心中就象喝醉了酒,似乎很高兴,好象又不完全是高兴。
到天快黑的时候,高保玉的车子在一幢屋子前面停下了,胡翠花说到了。
李福根抱着毛毛下车,看了一眼,屋子不小,两层的小洋楼,镶着瓷板,有一种土夹洋的阔气,边上紧挨着一幢老屋子,砖瓦结构的,老屋另一边,又有一幢小洋楼,却是东西走向的,三幢屋子,呈一个直角,中间夹着好大一块坪,已经停了一台煤车子。
车上,胡翠花东一嘴西一嘴的念叼,李福根到是知道了,高保玉兄妹三个,有个弟弟叫高保金,也买了车子搞运输,都搞得不错,老屋应该是高保玉爸妈住的,他爸过世了,他妈一个人住,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婆,还有一个妹妹嫁到镇上去了,男人是三交市里的公务员,还当了个副科长。
没有错,胡翠花其实一直在三交市,并不象李福根想象的,嫁去了外省外县,这个镇叫高家镇,离着文水镇,也不过就是七八十里,中间隔了两个镇。
但在当年,李福根心里,却仿佛隔了天涯,如果他知道妈妈其实在这里,他就走也走过来了,也不要妈妈照顾他,就远远的看一眼也好了。
当时,他就象一只失巢的小麻雀,心里一点依托都没有,他是多么的希望,能看到妈妈啊。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心里最纠结的是什么了?
妈妈要嫁人,没事,不寄钱,没事。
可是,你告诉我在哪里也好啊,就找八分钱邮票,每个月写封信来也好啊,那他就知道,妈妈还在那里,他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他就没那么害怕。
“根子,到屋里坐,我马上就煮饭。”
妈妈下车就忙起来,毛毛扯李福根:“哥,跟我来,我给你看相片,里面有你的照片哦。”
她小小的手,扯了李福根进屋里,然后自己到里屋,搬了一个大相册来,她坐到李福根腿上,一页一页的翻着,在相册的最后面,果然就有几张李福根的相片,还有一张他跟妈妈的合影。
李福根心里本来积满了怨气,但看到相片,怨气突然又消失了,妈妈不是不要他了,只是,妈妈有他的难处吧,也说了,那会儿高保玉车子出了点事,人也进医院了,应该也有毛毛了,几头牵挂着,手上也紧,也就顾不得他了。
因为家里一直有田的,租出去,每年能有一千多斤谷子,足够李福根吃饱,而且爸爸留下的两千块钱存款,妈妈也是留给他的。
有饭吃,也还有一点点钱,到真正断了寄钱的时候,他也快十八岁了,还要怎么样呢?
看着相册,他慢慢平静下来,后来一个老太婆进来了,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就是根子啊。”
毛毛叫奶奶,李福根就知道,这老太婆是高保玉的妈妈高老太了,他还是不吱声,只是挤了个笑脸,高老太到是问了两句,李福根不说话,她也就没兴趣了。
天黑下去,高保玉进屋来,胡翠花也煮好饭菜了,好大一碗的辣椒炒肉,还有两碗蔬菜。
“根子,喝点酒。”高保玉对李福根笑。
李福根摇摇头。
“他不喝酒,多吃饭,你喜欢吃的五花肉。”
胡翠花给李福根夹菜,还是老样子,她切的肉,老大一块,半肥半瘦,一次叠着夹两块到李福根碗里。
那几年,家里穷,难得吃次肉,每次称肉,都是这样半肥半瘦的,切出老大一切,咬一块到嘴里,满嘴的油,妈妈以为他还是这样,估计今天还是特地称了来的。
李福根夹在嘴里,咬一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吃完饭,到外面院子里歇凉,高保玉的家在镇子边上,不过隔了一条小河,远远的看对岸的镇子,有电视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