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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一刻俞益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薄复彰居然说——不是?
她心中非常震惊,却没有在神情上表现出来,而是掩饰了自己的不可置信,非常平静地追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薄复彰咬断面条,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大约思索了三秒之后,她说:“累了。”
“……累……了?”
“每次都碰到喜欢我我却不喜欢的人,觉得好累。”
俞益茹:“……”好、好不要脸!
“每当被纠缠的时候我就想,以后绝对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事了,因此和你遇到的时候,也觉得应该先强调一下。”
俞益茹:“……这样啊。”
话都说到这样的程度,似乎也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问下去也无非是老调重弹,而且俞益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打她。
太生气了,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俞益茹微笑地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吃了一会儿之后,就说:“其实我很理解你的感觉的,一直被人误解确实很烦。”
她用纸巾擦着嘴,特意挂上一种娇嗔的神色:“所以对于我来说,你不提醒也是可以的。”
这席话的意思当然是表明自己也很受欢迎,这种事也遇到过很多次,她望着薄复彰,想从对方晦暗不明的表情中看出点吃醋的痕迹来。
但是吃不吃醋看不出来,薄复彰总归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因此也抬头朝她望来。
对方舔着嘴唇,令唇瓣显得嫣红而又水润,并且漏出一截洁白的牙齿,随后她抿起嘴唇,用下唇裹住上唇,露出种又迷茫又脆弱的神情。
俞益茹因为这表情顿时又忘记了生气,觉得此刻的薄复彰就好像一只高贵懒散的布偶猫,做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她便想:算了算了,反正日子长的很,薄复彰总能意识到她说的那些话其实很欠扁的。
她刚低下头准备把剩下的面吃完,就听见薄复彰的声音伴着筷子敲击瓷碗的声响传来:“不过你说的对,这句话是没必要对你说的。”
俞益茹一愣。
薄复彰的声音里有种虚无缥缈的叹息:“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我居然那么晚才明白这一点。”
俞益茹的心跳又开始不稳定起来。
她咬着筷子,希望薄复彰说点更多的什么话来令她更加确定,或给出什么更加明确的证明,但是薄复彰吃完了东西开始收拾碗碟,愣是没有说下去。
俞益茹终于忍不住叫住了薄复彰:“所以你明白了什么。”
薄复彰扭过头来,对俞益茹笑了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做出解释。
俞益茹:“……”
俞益茹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她思来想去,最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准备告诉薄复彰她身上的病的事的。
对了,薄复彰分明喜欢她,现在这样拖拖拉拉不表白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得了绝症。
所以,只要解开了这个误会,至少自己绝对能得到一个痛快的表白。
这么一想,俞益茹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因此在收拾了碗碟之后,把薄复彰拉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离薄复彰比较近的对面。
她刚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就看见薄复彰突然站起来,并且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令她也站了起来。
俞益茹一头雾水地看着薄复彰把她拉到了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小板凳上。
这小板凳对薄复彰来说大概实在太矮,两条长腿像是两条支架支在两侧,中间是一个长发逶迤的丽人,单手托腮好奇地看着她,像是等着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俞益茹又可耻地被萌到了。
她暗想:本来还打算在事情揭开后为难一下薄复彰,现在嘛,就算了。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终于说:“所以说,其实有一件事,我知道挺久了。”
她话音刚落,想到什么,连忙又说:“其实也并不那么久,算是才知道。”
薄复彰“哦”了一声。
俞益茹盯着薄复彰:“你不好奇是什么事么?”
薄复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在灯光的照射下留下一片盖住眼珠子的阴影:“什么事?”
俞益茹虽难以判断薄复彰的神情,却也知道,人要是真的好奇,是不会露出这样子的表情的。
薄复彰的表情让俞益茹觉得,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于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你觉得是什么事?”
因为凳子太矮,薄复彰望着俞益茹的时候,微微仰着头。
于是灯光之下,对方的表情难得的有些温柔:“是说我的病的事么?”
俞益茹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吃惊于薄复彰猜到的那么快。
但是看表情,为什么好像有点不对?
俞益茹微微蹙了眉头,勉强笑问:“你不信?”
薄复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相信了。”
现在变成俞益茹仰头望着薄复彰,对方逆光站着,看不清表情。
俞益茹看见对方嘴唇翕动,说出这样的话来:“晚上来的时候,沛奕然也对我这么说了,当时我不相信,但是既然你也这么说,我觉得或许真的。”
薄复彰抓了抓头发,然后突然一下子坐到了俞益茹的身边,然后——紧紧地把俞益茹抱住了。
真的太紧,以至于俞益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对方的反应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俞益茹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是在这种半窒息的状态中,听到薄复彰问:“她在骗我么?”
俞益茹说不出话来。
薄复彰又说:“还是你在骗我?”
俞益茹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骗你。”
薄复彰的语气不只是因为压低还是说话离得太近,显得有点委屈:“因为想让我安心些啊,我知道有一种心理疗法,就是这样子的。”
俞益茹稍稍推开薄复彰,蹙眉道:“那你还是不相信我。”
薄复彰将下巴抵在俞益茹的肩膀上:“让我猜猜,沛奕然和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说她最开始的诊断错了。”
俞益茹点了点头,又想到薄复彰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开口道:“是的,她是这样说的。”
“但是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诊断,又凭什么说最开始的诊断是错的呢?”
俞益茹没想到薄复彰会这样说,一时也混乱起来。
她毕竟对这种疾病和医疗上的事毫无头绪,因此听到薄复彰这么一说,也觉得颇有道理。
但是这种事也并不是看谁有没有道理的,俞益茹压住心里的恐慌,还是更倾向于相信沛奕然。
因为……
“沛奕然是医生啊,她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能有什么问题呢。”
薄复彰的头靠在俞益茹的耳侧,吐息灼热:“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也有感觉。”
事情又朝着俞益茹没料到的方向去了,俞益茹并非没想过薄复彰会不相信,但是没想到薄复彰居然不相信的是这方面。
她都不相信沛奕然给出的诊断,那还有什么值得她相信的?
过了夏天她还没死?
不对,按这个逻辑看来,就算夏天没死,薄复彰也可以说沛奕然的诊断不可相信,也可能是活不过秋天。
俞益茹撑着薄复彰的肩膀把她推开,觉得自己的脑袋又疼又涨:“你不要绕我,按你的说法,那人都是会死的,本来也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我的寿命会更短些。”
“你凭什么这么说?”
“父亲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离开的。”
俞益茹哑然。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薄复彰的父亲已经逝世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戳到了薄复彰的痛脚,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是,是这样么……”
薄复彰点头:“是啊,他因为实验失误化学药品中毒而失去行动能力,最后没有熬过两年。”
俞益茹:“……”
俞益茹硬着头皮说:“这件事很让人难过,但是这和体质没关系吧?”
薄复彰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母亲生下芙蓉之后就失踪了,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抛弃我们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据说很有天分,于是跟着父亲的朋友去了战场。”
俞益茹觉得自己没跟上薄复彰的节奏,于是只“哦”了一声。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不知道应该把芙蓉放在哪里,所以只好扔在了医院门口。”
俞益茹:“……”
这种事再说下去就有点耸人听闻了,俞益茹连忙抓住薄复彰的手腕,说:“是沛医生捡到了薄复戎又把他养大么,怪不得芙蓉有点仇视你呢。”
“不是的,我遇到沛奕然是在前线,她是战地医生——因为当时室外温度太冷,我又要连夜离开,担心芙蓉撑不到白天,最后把他一起带走了,但是养孩子太麻烦了,最后还是让沛奕然收养了他。”
俞益茹:“……真是,一波三折。”
俞益茹虽然被薄复彰这些话说的一愣一愣,倒也没忘记先前在说什么,因此还是说:“可是这些都和你的体质没关系啊。”
薄复彰点了点头:“我知道没关系。”
俞益茹抬头望着薄复彰。
对方也看着她,双眸像是漆黑的深潭。
她说:“我知道没有关系,可是我就是想把这些,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