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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王缅从同桌那里拿过英语课本,将眼前的数学课本换下。
英语课,是她的噩梦。
“有些人啊,你不要去理他,越理他越来劲……”
这话是上任英语老师在最后一堂课上说的,也是那位老师头一次说的无关课堂的话,好似对着全班同学,实则看着王缅,目光如同利刃,冰凉刺骨。那句话仿佛是一个投掷海底的巨型石块,噗通一声沉入心底,尔后重归风平浪静。
该老师上课向来一丝不苟,教案内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仿佛编排过无数遍,无任何拖沓或出错的部分,特别是在上课环境无比“恶劣”的情况下,王缅对她的教学内容甚至心理素质都钦佩万分……然而,那句话仿佛是给她冠上了罪名……错在于她。
不知何时,不知何因,那个“神经病患者”盯上了他,英语课就像是他的“自由活动时间”,各种恶劣的花样层出不穷,时不时往后座瞄一瞄,翻翻她的书,动动她的笔。
为了防止学生的小动作,班规规定课桌上不允许堆放课本,不然她早就“砌”起了累累高墙。
她理?她没理?她不理?什么态度都改变不了她前座的“始作俑者”——沈敖,更何况这种小动作无关痛痒,她不喜欢与人发生正面冲突,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在她看来,她实在是低调的很,唯一高调的,就是她的成绩,长年位列全年级第一。
这个初高中混合办学的名校实验班具备鲜明“政治特色”,前排为优等生,为保证教学成果;后排为差等生,以增强学校的“生存能力”,是将月亮和六便士完美结合平衡的典范。她前座的这尊“大佛”,是班上倒数第几名的学渣,生生越过了“一班两制”楚河汉界,侵入了学霸的领地,预计后台十分强硬,“惹火上身”不是明智之举。
“有些人啊,你不要去理他,越理他越来劲……”这句话在她脑海里浮浮沉沉。
那时,他在她课桌前侧面用小刀掏窟窿,据她计算,他掏了两节半英语课,那声音活活像一只可恶的老鼠啃着桌角。英语老师说那句话的之时,他已经停了下来,好好学生王缅被老师突如其来的指责给惊到,直到课桌冒起了烟,她才缓过来——他居然往她的课桌里面放火?她终于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这是她所做的讨厌一个人最“粗暴”的表现……他居然笑得很开心……索性火势不大,没有烧到课本,从此她的书本就寄放在同桌那里……好像除了忍耐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连老师都觉得是她的错呢,王缅自嘲,还有一个星期,可以换座位。
方才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尤天禧已提前告知,原来的英语老师怀孕足月已回家待产,让同学们给新来的女老师一点“面子”,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出奇安静,少有的教师变动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了趣味,同学们纷纷翘首以盼,预知新老师为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新老师穿着白色的及膝短袖裙走了进来,站在讲台前,长发飘飘,十分年轻,与一中历任老师的“艰苦朴素”格格不入。
“Stand up!”班长发声。
“Good morning,teacher……”同学们站了起来,有气无力,有的还打着哈欠。
“Good morning,students!”新老师笑着说,显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Sit down,please!”
接下来,王缅的被虐生活继续。
沈敖已经放弃了投放火种,他将空白的卷子卷成沟槽状,一边对准那个小洞,另一边倒着矿泉水,美其名曰“救火”,她无动于衷,此时的恶作剧已撼动不了她半分。
新老师全然不知这个班级的深刻“内涵”,还未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世哲学,她闯入了“结界”,试图唤醒那一排排沉睡的恶魔们,让他们好好听讲。待到恶魔苏醒,她回到讲台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边讲课边板书,后排的妖魔鬼怪“活”了过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有恃无恐,有违常态。
“你们是在说我的裙子吧?”新老师停止了讲课,“我今天起床感觉这个温度有点尴尬,但是快到夏天了,所以看到柜子里的裙子就穿上了……”王缅抬头,这个才20多岁的年轻老师,五官还算端正,嘿嘿笑着,面部已有些僵硬。
“二四八,乱穿衣”是本市的一句俗语,意指二月四月八月,天气变幻莫测,一月内甚至一天内可能有四个季节变换,如今这个气候,穿什么都实属正常,王缅看了看自己的长袖校服和窗外的阴雨天空,今天有点冷,穿夏天的裙子实在有些牵强,更何况,那条裙子,白得有些……透明……
这个耿直的女老师招惹了一群谜一样的青春期躁动症的牛鬼蛇神后,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越瞄越黑,讲台下更加有恃无恐。
“看见没有……是红色的内裤……”
“红色的胸罩……还是蕾丝的……”
……
“你们说她穿成这样是不是想勾引我们啊?还特地跑过来叫醒我们,生怕我们没看见?”
“有道理!”
“……我看她走路的姿势……倒是像个处/女”
“哦?”
……
“我对老女人没兴趣……”
“我有,我有……”
……
“我看她那样子八成是想被/操了!”
……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新老师终于受不了了,突然走出教室。王缅皱了皱眉,这群流氓,简直不要太过分。
全班同学齐嗖嗖往外瞄着,有人好奇,有人担忧,有人幸灾,有人乐祸。只见新老师站在走廊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返回教室继续上课。兴许后面的那群捣蛋鬼觉得没意思了,或者是睡着了,接下来很安静。
叮铃铃——
终于下课了,王缅收拾书本,同桌打着哈欠,谁知懒腰伸到一半,差点被一个吼声给吓闪了。
“今天起哄的,都给我滚出来!”尤天喜的吼声从后门处传来。他拿着一个巨大的木圆规和书本,手有白色粉末,应该是刚代完一个班级的数学课。
这群人渣还有点人性,敢作敢当,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向尤天禧,“天禧式”怒骂随之传来。
“你们啊……”他拿着手中的圆规指着这群让他无可奈何的“爹”们,打也打不得,骂也不能太难听,“别人是一个刚毕业的女老师……让你们给点面子别人,给点面子别人,脸皮好歹还没厚成死猪,至少怕一下开水烫吧……”
话还没说完,有人噗呲一笑。
“笑什么笑……我看你们的脸皮简直有八丈厚,坦克都轧不过去!”尤天喜骂人向来画风惊奇,三分威严,七分笑料,终究那群鬼神对他有些畏惧,生怕那张破嘴又骂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段子,让自己成为笑柄颜面扫地。
王缅看了看前面脸皮有“八丈厚”的某人,眼不见心不烦。走廊间,那些渣们正在接受“教育”,也有些不怕殃及池鱼的围观群众在窃窃私语。此时教室里,零零散散,个别渣在座位旁打闹,还有个别渣在那样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中依然纹丝不动,趴在相对比较矮小的桌面上呼呼大睡,杀马特式长发盖住了脸……渣们没多久就踏着上课铃声走了进来,王缅略瞟了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低级动物一眼,准备上课。
四周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在悄然改变,某种平衡似乎将要被打破。
打火机和刀具,是热与血的暴力象征,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必备。
沈敖,借助这两个工具,破坏力不断扩大。
“有些人啊,你不要去理他,越理他越来劲……”这句话,又在她脑海浮现。如此可笑,荒谬。
其实,他有几天没有作恶了。可是就在刚才,他点着那只打火机,不停在她眼前晃着,越来越近,直至距离到毫米,她闻到了毛发烧焦的糊臭味,他迅速关掉打火机,王缅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刘海被烧掉一截……今天晚上就要换座位了,他也没有持续作恶的趋势,她忍。
座位调整名单公布,王缅终于放下心来,立马准备收拾东西走人,这个被挖掉一个坑的桌子,将伴随到她高中毕业。
整个教室都是摞动桌椅的声音,好不热闹,王缅正准备搬起桌子,直到一把小刀的锋刃抵住了她的手背。
那把小刀的主人,就是沈敖。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谁知道他一直用力按着刀柄,只要王缅的手摞动一分,锋利的刀刃立即饮血。
场面一直僵持着,周围都是忙碌的嘈杂声,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隅降至冰点的气氛。
王缅很生气,此时的她,俨然成了一个待解救的人质,而能解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其实她确信,沈敖不会划下去,但是这种憋屈的状态,她是再也不想持续一秒。
有那么一刻,她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就让他按着那把刀吧,她要狠狠地抽出被挟持的手背,哪怕利刃剜肉,鲜血淋漓,她要看到他龟裂的表情,在她负隅抵抗下忏悔,震惊她的宁死不屈,再也不敢撼动她半分。
她仿佛看到了那只被小巧却锋利的刀刃划伤的手,伤口整齐划一,创口并不大,可是掰开创口,直见血肉,伤至筋骨……
可后一刻,她预见了莽撞后的疼痛,自己的遍体鳞伤和对方的全身而退,如此,实在得不偿失。就算他震惊了,又能表明什么,她受到的伤害和受伤后造成的一系列不良影响没有办法逆转,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她一动不动,唯有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他已经被大卸八块。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沈敖松开刀刃。雪白的手背留下了一条十分清晰的凹痕,一颗颗细小的血珠子涌了出来,她还是受伤了,所幸没有痛感。
她终于搬离了那个恐怖分子,阿弥陀佛。
——
换了座位,换了英语老师,英语课,还是她的噩梦。
因为,她是多么烦躁。
新老师的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举动让王缅感知到了她的愚蠢,一直做着没有油盐的抗争,不断走到教室后面,将睡觉的同学推醒,推醒,再推醒,如此往复。被吵醒的同学们可不会闲着,王缅总能感觉到从教室后扔过来的粉笔头,她回头,却发现不了是谁,可能这是真人版的“踢猫效应”。
英语老师的奇怪发音,截然不同的讲课方式,不懂迂回的处世之风……似乎处处昭示着她的不专业,让王缅的强迫症频临爆发,对英语课的厌恶程度也到达顶点。
下课了。
大课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体育委员拿着一张表在那里念着,好像是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参赛科目和名单。
“100米,王缅!”
……
“1500米,王缅!”
……
“铅球,王缅!”
……
“800米,王缅!”
……
体育弱到爆表的王缅抬起头颅,似乎被这种无厘头的安排给惊讶到无语。
体育委员已被包围,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她突破重围,走了进去,试图确认不是在开玩笑。
一张A4纸,左右两个表格分别为男子女子的比赛科目和姓名。她匆匆扫了一眼,原来本班还有男生跟她的读音相同——王免,他们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了?她看到了女子比赛表格,铅球和800米果然是她的名字,她瞅了眼前这个黑瘦的体育委员一眼,与他的接触次数几乎为0,她是哪里得罪他了吗,这么整她?
“罗松,你这不是在逗我吧?”王缅看着他,指了指表格上自己的那两个科目。
“哦,你说这个啊……”罗松笑得阳光,牙齿雪白,“……班上总要有女生参加吧……”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你换别人吧……”王缅祈求。
“这……不好吧……”罗松有些为难。
“帮帮忙呗……好不好……我体育超级差的……肯定会给班级丢脸的”王缅对罗松眨眨眼,言语中有些撒娇的成分。
就在罗松快要答应换掉她的时候,王缅感觉头皮一痛,有人在扯她头发。
她回头,沈敖在她身后不知所谓地笑着,她顿时怒火冲天,犹如火山喷发,血液直冲脑门。
“你他妈有病吧!”王缅大吼一声,眼眶红红,对着沈敖说了第一句话,也是她第一次带脏字的叫骂,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此刻她只想离开教室,想找班主任尤天喜,为她“主持公道”。她很伤心,哪里都找不到他,亦或是她被刺激得方向感缺失,如同一条被丢入池中折伤尾巴的鱼,挣扎着却只能原地打转,脑子浑浑噩噩。她跑到楼下的田径场游荡,依稀能感应八楼同学们密密麻麻地趴在栏杆上满是好奇的目光。
其实沈敖扯头发的力度不大,可是她觉得很痛,越来越痛,痛到整个头皮发麻,痛到有一根无形的绳子不断拉扯着她的泪腺,大颗落泪,痛到心脏撕裂漏风,如同一只被泄了气的球。
她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她有几个家,可是没有一个朋友,他们莫名奇妙地排斥自己,哪怕自己做得再好。
当她的笑脸换来的是他们恶意的对待时,当她年迈的外婆心疼地看着年幼的她被欺负并找小孩的家长理论时,当她孤独无伴只有玩着辣椒却把眼睛辣到流泪时,外婆悄悄地自言自语,说她是在哭。
她那时候只是被辣椒辣了眼睛……
可此时,没有辣椒,她却想把从前的那次一起哭回来。
——
哭泣也分种类。
有声,只是为了吸引被关注;无声,才是最真实的悲伤。
此时的王缅深知自己悲伤到极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教室的,这个长久以来让它获得极强存在感的学习环境,是她唯一可以抓得住的避风港。因为学习,她可以暂时忘掉孤独;因为学习,她得到了那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满足,象征着一种付出的回馈,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最真实的存在。
可是,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避难所正发生着变化,遭受着外敌的入侵,局面正在失衡……她恍然,感应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可能再次无“家”可归。
她脑袋如一团乱麻,意识一直在飘荡,恍恍惚惚放了学。
走出校门,路经一个门店,招牌上写着“从头开始”,那块被扯的头皮隐隐泛着痛。
客人实在稀少,以前从不留意的角落此刻却像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上前。
“小姑娘,剪头发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笑容和煦,轻声问道。
“嗯。”王缅应声。
“这么长这么好的头发,你确定要剪吗?”女人试图确认王缅的需求,因为剪完头发不满意,无理取闹的女人太可怕,更何况眼前是一个几乎不用修剪头发的小美人儿。
“剪。”王缅走向镜子前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女人走上前,拨弄着王缅的头发,拿起梳子,将她的刘海梳至脑后,打量着她的脸型。黑发如瀑,直达腰身,细密顺滑的头发触感极佳,只是刘海某处有些粗糙。
“这是?被火烧的?”女人疑惑。
“把它剪掉!”王缅皱了皱眉。
“这个有点不好办,小修的话,还是有残留,大修的话,头发需要全部绞掉,到时候会很短,你舍得这么好的头发吗?”女人大有些不想做这笔生意的意念,试图劝解她。作为一个爱美的女人观点,剪了短发实在可惜;但作为一个发型师,这种长发突然剪短的案子,机不可失,无异于一个酷爱飙车的赛车手获得了一个世界顶级的跑车,充满着诱惑,刺激。
“剪吧。”做了决定的事情,王缅向来不会改变决心,在她看来,眼前的头发即使还没有剪掉,却已不属于她。
女人给她披上围布,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发一缕缕顺好,摆正她的头,与镜子里的她对视。
“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剪完了烦恼就会没有了吗?”女人问她,好似也在问自己。
“至少不会是一个被人拿捏的弱点!”王缅深思,沈敖的那一次拉扯,让她有种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的恐惧,如果他真的想对付她,只需简单扯起她的长发,如同一只被绳索吊起来的狗,绝无还手之力。
“你的自我防御意识太强,强到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就像是一枚厚茧,阻隔着危险,却又感受不了温暖。”女人从王缅踏入这家店到现在,几乎已经摸清了她的性格。
“嗬……人人都说破茧成蝶,可我是飞蛾,一旦破茧而出,必定扑火自焚。”王缅苦笑,有着不符年纪的深沉。
“小丫头,会有那么一个让你甘愿卸下防备的人。”女子笑了起来,想起了某个人,眼神有着异样的光彩。
这种光彩太多炫目,王缅看着她,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性感气质的女人,美丽却不俗艳,娇柔却不造作,一举一动,有种让人骨软发酥的魔力。
“准备好了吗?”女子问,她一改方才睿者的淡然姿态,变得严肃起来。好似这场对话是一个仪式,或者更像是告别过去的一场法事。
“嗯。”王缅点点头,目光坚决。
女子拿起装水的喷雾,淋湿了她的长发,左手剪刀,右手梳子,手起刀落……
吹风机吹着焕然一新的短发,好似风吹麦田。
王缅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头发短到连耳朵都遮不住,很陌生,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种摸别人脑袋的感觉,更陌生。
“后悔了?”女子笑了。
王缅一时无话,确实有点后悔,变化实在太大。
“相信我,失去一些东西,必定会得到一些东西。”女子摸了摸王缅的头,无关理发,只是安慰,王缅不太适应这样的接触,有些闪躲,她拿起钱包,准备付钱。
“别……”女子阻拦,“好久没有剪得这么过瘾了。”
“……”
“小丫头,你叫什么?”
“王缅,缅怀的缅。”
缅——遥远,她确实让人感觉很遥远。
“杨灼,灼热的灼,你可以叫我灼姐,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会被人起绰号,叫我‘洋勺’。”杨灼笑着无奈摊摊手,“洋勺”为本地方言,是傻子的意思,王缅终于笑了起来。
两人在一片笑声中,无形的屏障逐渐消除,距离慢慢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