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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言出必行,当夜他清点完身上剩下的所有积蓄,从中选取出一部分留作用给白细买米的钱,剩下的,用去请了禹城内一位颇为德高望重的大夫前来给白细看病。
天未亮,霍铮就赶进城亲自接大夫。
早时白细没见着对方,院中静坐一阵,方才想起霍铮今日说要去城里给他请大夫,看看脑子……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王大夫把药箱打开,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铮铮?”
白细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人,霍铮只留给他一个坚硬的下巴。
“你生气了么?为什么又生气呀?”他可没偷跑出去。
白细抓起霍铮衣袖,被甩开,再抓住,霍铮干脆走向另一边背对他,压抑着浓重的喘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男的。”霍铮几乎把这几个字咬在嘴里,他回头紧盯白细,目光忿恨,“你欺骗了我,你到底是谁?!”
白细被他吼退半步,腿一软,“我是白细呀。”
霍铮紧逼,“说实话!”
好凶。
凶狠的霍铮吓了他一跳,“我、我就是白细……”
至于他是男是女,一开始白细都还辨出不出呢。
他只明白动物分雌雄,他是雄兔子,可人类在他眼里,人就是人,不分雌与雄。就像他们动物只有雌雄之分没有男女之说,他怎么辨别人的性别呢。
白细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的。”他是雄兔子。
一句话,将霍铮堵得心口无力哑口无言。
霍铮的沉默,让白细心里的底气变得更足了,怕对方再吼他,两手攥紧对方衣袖,眼巴巴道:“铮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我是个男人,那我现在就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了。”
他没有寻常男子成熟稳重的轮廓体态,没有大家晒得健康黝黑的皮肤。霍铮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娇嫩,下意识移开视线,即便清楚白细是个男儿身,每每面对他雌雄莫辩的容貌,霍铮依然不习惯去直视他,仿佛犯了忌讳,触及他内心的底线。
而如今那道底线崩塌了。
真相显露,白细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白家的小姐不可能是男人,白细既然是男人,那就不可能是他的嫂子。
这么多天的相处都是个笑话,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人糊弄了!
霍铮面色森冷,觉得很难堪。
下一瞬,白细被霍铮用力往门外拖,他哎哎叫着,手指被拂开,扒拉在门框上,“铮铮铮铮,你为什么把我推出来?”
霍铮看着他,无情道:“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也不会再蠢得留下你,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