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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的可以看看自己订阅了多少O(∩_∩)O 出了山洞,女瑶望着忙碌的程少侠, 手指转着青丝一绺——这位就是白落樱送她的人选之一啊。
尚是年少, 眉目如春。
冬日已去, 初春刚生。山下有了些微青嫩色, 山中连冬的积雪却还未完全消融。山路积着水, 黄色青色的青地土丘间, 间歇伏着皑皑雪意。结冰的雪覆在瀑布上,一片莹白中, 程勿少侠跪在冰水边,小心地用匕首扎破冰面,再用叶子盛水。冰碴在手中化了水, 他袖口微潮。红日当空,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
那种暖色,将少年鼻梁处的纤毛、脖颈上的小痣都照得一清二楚。而他当真相貌出众, 一个粗服野人扮相, 偏偏生鲜无比。
跟在程勿身后的女瑶,面具下, 她的笑意加深。她那如蛇一般危险又致命的目光跟随着程勿,且看程少侠要如何逃出所谓“罗刹女瑶的魔掌”。女瑶一边想心事,一边随手抬袖一弹,将树上暗中窥视他们的此地教徒打晕放倒。程勿转头捧着叶间水,他扬眉, 询问面具少女要不要喝水。
“面具少女”感慨道:“灌了一肚子凉水, 好饿。”
程少侠迟疑了一下, 他跪在地上,望着姑娘的眼睛漆若黑玉,温润含水:“怎么会?我用内力给你暖热了的。”
女瑶:“……”
程勿紧接着反应过来:“对,我们该找吃的……这山好大,小妹妹你虽然武功不错,但也要跟紧我,万一有野兽怎么办?”
程勿站起来,带领“小妹妹”在山中寻找食物。他完全无知,不晓得这整座山名为落雁山。关外西林落雁山,乃是斩教的大本营。此言即是,程勿少侠逃出了山下依附斩教的小村落,他却逃上了山上斩教的地盘。女瑶笑眯眯地跟随在后,等着后续。
有女瑶暗中相护,两人畅通无阻。两人在山中转悠了小半日,山中无鸟飞腾,无鱼嬉戏。程勿绷着脸,他毫无经验,看什么都很陌生、很稀奇。但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妹妹”,为了让小妹妹放心,程勿作出一副熟悉山野生活的样子。他一边拂开嫩芽绿植,一边不着痕迹地试探身后小姑娘:“姑娘,你平时跟你门派师兄们出门,也在野外烧火做饭过吧?你知道怎么狩猎烤肉吧?”
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停了一停,姑娘轻笑出声。
那声笑低哑酥.麻,像贴着耳根飘过,程勿的耳朵腾一下就红了。他想莫非那姑娘看出他实则全无经验了?
不料女瑶拍了拍衣袖上沾着的飞蓬树莓,漫不经心地答他:“我并无经验。我自来被人伺候,没有伺候人的时候。”
程勿重新打起了精神,照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总比在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面前班门弄斧好。女瑶完全不帮忙,程勿也没有寻求帮忙的意识。他一人屏着呼吸耳听八方,寻找猎物。此地地形曲折往返,复杂无比,好多次在其中迷路。身后姑娘始终一声未吭,程勿也当做无事。到正午时,灰头土脸的程勿少侠终于打晕了一头野猪。程勿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找经验,一会儿找柴火,一会儿洗匕首,当真很忙。
女瑶的耐心却快没了。
程少侠忙了一早上,女瑶动了一早上心思。她跟着这位少侠,看他身手,猜测他的出身;看他相貌,猜他是哪方人士。程勿口中说要与她合作,“对付女瑶”,女瑶猜测他要如何合作。程勿少侠好像武功不行,但他内力似极为充沛。女瑶暗自纳闷,正道人士现在找的内应,是觉得无法以武力制服她,开始走奇怪路子了?
女瑶等了一上午。
程勿完全没表现出要和她合计共谋大事的样子,而女瑶哪里有耐心陪一个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屈膝坐在古树道旁,看程勿忙着烤野猪,女瑶终于按捺不住了。少侠脸上被火熏出几道黑,他用心地研究、猜测这只猪怎么烤熟。簇簇火苗边,女瑶忽然开口:“少侠,你要对付女瑶?”
程勿忙乱中被点名,他抬头,肃穆地点下头。
女瑶:“那我们何时动手?直接进女瑶地盘大杀四方么?”
程勿脑子没问题。他说:“听说她很厉害,我打不过她。我们得从长计议。”
女瑶:“怎么从长计议呢?买通她身边的人?我们去打听下她的下手是谁?或者我们跟正道四大门派告密,和四大门派合作?我们两个单打独斗不行,要不干脆混进斩教。我们取得女瑶的信任后,利用她的信任,给她背后一刀。怎么样?”
程勿:“……”
程勿面上温润的表情消失,他转着火架子的手停了动作。他眉头开始拧起,唇抿住,神色越来越凝重。
女瑶心中一喜。她倾前身子,侧耳倾听,想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程勿高声斥责她:“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学好?我们要赢得光明正大,怎么能背后给人使绊子?”
女瑶眸子一眯,神色微冷。她凉凉道:“光明正大?等你能打得过她的时候,她恐怕早就入土了吧?”
程勿神色稍顿。他赧然了一下,有些话本不想说。但面具姑娘声音冷了,他听了出来,心里颇觉愧疚。他犹豫一下后,给这个陌生姑娘解释:“不瞒姑娘,我实则……不通武艺。但哪怕我不通武艺,罗刹女瑶,人人诛之而后快!只是想打败女瑶,我得先拜师学艺……但我也不急着拜师学艺,我们得先把村子里被关的其他人救出来……”
想了村里被关的人,程少侠立刻自我反省。他将野猪肉架在火上,起身走到姑娘身旁坐下。他作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姑娘也是逃出来的,当知道村里还被关了很多无辜人。他们都被魔教陷害,我们不能无视。我姨从小跟我讲人不能自私,人要互相帮助……”
巴拉巴拉,真是一种另类折磨。
女瑶忽视了耳边的嗡嗡嗡碎念,她闻到空气中的一股子焦味。她抬头看那架在柴火上的烤肉架:“你的肉!你的肉!”
火烧得旺盛,被风吹飞,火苗沾到散在地上的柴木上。连着草皮,一团火上架着烧焦的野猪。火焰熊熊而起,烧上旁边的百年古松——
程勿跟随女瑶的视线看过去,他顿时崩溃弹起扑过去:“我的野猪肉——”
“着火了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
……
斩教一众人聚在一起,拿着地图研究那“恶贼”将他们教主绑去了哪里。昨晚未寻到人,天亮后,管事的匆匆派人上山,去通知圣女这件事。其他人则愁眉苦脸,想教主和那贼人此时在哪里。
他们倒不担心教主安危。以他们教主的手段,哪怕生了重病,一个小贼也不可能占了便宜去。
他们焦虑的,是他们办事不利,被教主大人当面撞上。而且一夜过去,他们还在犹豫怎么找人。不找吧,如此不关心教主安危事后必然被清算;找吧,万一打搅了教主好事怎么办?找人的规模该大该小,需要仔细考虑。
他们搜了一上午,因为太过犹豫,许多痕迹都没找到。眼看到了中午,一行人精疲力尽地坐在土地上发愁。他们唉声叹气间,忽有一人望风时喊道:“快快看!有人在我圣山上放火!”
众人一听,立刻火大:“谁?当我圣教人死光了么?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众人气怒,这么多年,圣山还从来没被人烧过!这是他们的地盘,四大门派难道是听了小道消息以为斩教无人,敢来他们门口挑战他们威信了?落雁山五个峰,想在其中找人很难。但发生了火灾,出来寻人的诸位斩教教徒立在峰巅,他们手放在额上探目,很快确定了放火地点——
“那里!是金使所掌管的山峰!金使的山头被人烧了!”
“兄弟们快,金使有难,我等前去相助!决不能让金使被正道贼人们欺负了去!”
……
金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斩教五峰,二老五使十二影。金使就是“五使”之一。金使人到中年,相貌中上。他武功有成,权势手握,再上面的教主、圣女、二老他也干不过,自觉已无可求。人生快意如此,金使心中美哉美哉。
昨夜山下逃犯走丢的事,金使也听闻了。那事是圣女负责的,金使听说后,跟手下幸灾乐祸地挤兑了圣女一番。圣女弄丢人,还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撞上,圣女必受惩罚!金使心中唾骂:白落樱那小妮子仗着貌美惹人爱,连他的聘礼都不收。呸!假白莲,合该有被教主收拾的今日!
上午的时候,金使假惺惺地关心了圣女一番后,回到自己的峰中,招来美女,饮酒作乐。酣畅淋漓地耍到正午,山中突然起了火灾。酩酊大醉、美人卧怀,随从们赶来报告,金使一听之下,酒醒了。
他火冒三丈:“谁敢在我头上拔毛?谁敢烧我山?”
“跟我来!杀了他!”
斩教教众们看到了金使所在峰中烧起的大火,他们从四面前来应援。一众人浩浩荡荡,跟着气得脸色发青的金使,操着武器前去抓“纵火犯”。而在峰中密林,其他人在寻他们,程勿少侠则想办法救火。
火势越大,他越着急。他从不指望一边似乎吓傻了、呆站着不动的“面具小姑娘”。
程少侠眼神锋利、行动敏捷,仗着充沛内力来回往返。他情急之下脱了粗衣外袍,运水来浇灭大火。他又拿着大树枝跳上树挥打,再用土去掩火。飞上纵下,内力高耗,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火被程少侠一己之力扑灭。林中重归寂静,程勿大大松口气,瘫跪在地。
他大口喘着气,脸上颜色黑一团灰一团,唇瓣断无血色。发鬓汗水滴落,程勿喘气剧烈:“姑娘,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去救山下村里人,再晚可能会被发现……”
忽然间,他察觉到周围太静了。
春山一路,半山盖雪。厚厚云翳下,雪白夹绿的山峦起伏,山峰耸动从上向下,花木从天上飞过。气流涌动声中,只听到风吹,叶动,水流……
程勿猛地跳起,跃向后方女瑶身边。他抓住女瑶手臂要逃,女瑶一动不动。程勿要再提醒,周围四面山头哗啦啦涌上无数人。那些人蝗虫一样从上扑下,密密麻麻,浩荡如星辰罗列。程勿当即摆出迎敌姿势,将女瑶护在身后。看向四方人,他嘴颤了颤,面色惨白。
他心想:完了!又落入这帮人……
然这帮人冲下来后,喊打喊杀声在看到他后骤然停住。四面八方,所有人面色齐齐变得古怪。像是要发出什么,却在某一时刻硬生生憋回去。冲在最前方的金使眼睛瞪直,面色如菜。惶惶半刻,金使一咬牙,他丢了武器,噗通向程勿跪下!
金使一带头,哗啦啦,所有人跪了下去!
程勿:“……?!”
众人齐呼:“叩见教主大人!”
程勿:“……!”
他听到耳后一声轻笑。女瑶声音低哑,飘过他耳膜,带着遗憾地叹了一声:“哎。”
“游戏玩不下去了。”
电光火石,念头乱飞。程勿脖颈发凉,他僵着身体回头,看身后“少女”覆着面具,露出的朱唇勾起。四目相对,雷声在山头轰地炸裂!她慢慢向他走来,他慢慢向后退。她气势渐渐增强,昨晚逼得程勿吐血的内力凝聚成刃,压向四方。她再不是无辜的被救少女了。
女瑶收了脸上的笑。她立于一众跪拜下属间,立于腰背挺直、厌恶看她的程勿面前。女瑶个头娇小,气势凌厉。她睥睨着脸色难看的程少侠,字字如冰:“我就是斩教教主,女瑶!”
倒霉倒了一路的程勿少侠心中大喜!
一路众人往山上走,程勿往山下跑。他不光要躲着魔门人,还要躲开热情的正道弟子。程勿深觉虽说邪不压正,然自己已经运气差成这样了,实在没必要跟着添乱。也许没有他的帮忙,正道反而能胜了呢?
就让女魔头失声痛哭悔不当初吧!
然后程勿迷路于山林中。他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彷徨:下山的路太难找,岔路太多,丛林太密。程勿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片的绿海,听到一重重的松涛声。寂静的环境让程勿心悸,他惶然而沮丧地跌坐在地,努力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研究怎么在斩教人没反应之前远离这片晦气土地。
忽然间,天地声音倏静,万物息声。
天宫上空某一方向,亮光赫赫,莹莹然照天。星光盘旋流转,以肉眼可见之速,拖着光亮长尾,划过天边,向下跌来。在幽静漆黑的夜幕中,星光一尾尾扫过,明亮迅捷,人间大撼!
程勿猛地站起,看向这星坠如雨的天地异象。
同时间,落雁山上,无论正道和魔门,弟子们都仰头,满眼震撼地看那星光点亮整片天穹。沙沙沙,似风拂过,又似雨声滴答。亮光照在每个人眼中,打斗的弟子们松懈,小声讨论起这异象,惶惶猜测这是上天的何等预兆,是吉是凶——
“天要毁灭了么?因为我们灭女瑶?不能吧?”
身后弟子窃窃私语,被蒋声狠狠剜一眼。而山巅之上,头顶流星飞落照耀半边天,名门正道出身的谢微和蒋声也不觉抬头,看向那满空摇曳的星海。一尾尾亮色,一道道清光,来自天尽头,投怀送抱,飞向那向崖下坠去的女瑶。
半刻失神,让二人只来得及看到女子掀起的长袍和发尾。他们快追一步,也只立在山头,眼睁睁看着拥星载云,女瑶消失在二人视线中。头顶星坠不住,谢微和蒋声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斩教教主女瑶的生死,比整个斩教的灭亡都更重要。
天地大亮,星坠数息而不灭。
女瑶跌落山崖,当她无可着落,她体内的隐患大爆发,让她痛苦不堪。快速的坠落和体内的痛意,让她手中紧握的鞭子离开。“九转伏神鞭”,这历代作为斩教教主武器的金银色长鞭,被卷在云涛滚滚的半空中。离开了主人,它坠势更快。它消失在绿海山林中,悄无声息,不知何时才会重见天日。
紧接着,受急速流动的空气冲击,女瑶面上始终覆着的半张银色面具被脱落。
如雨星辰纷纷然,紧追着向下跌去的女瑶。万千散落星光照在女子长发凌乱的面上,映在她在寒风中掀卷的长袍上。万千流星奔逐,千年难遇一遭。女瑶却绝无心思观赏,她的内力消失极快,她身体痛苦,让她连坠速都控制不住。
睁开眼,女瑶与漫天星光对视。她难得自嘲:我也有今日。
恐怕这次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历数斩教数代教主赴死方式,我当别具一格,为后世耻笑万万年。
罢了,罢了——
风起云涌,程勿立在天地间,轰然间,他的衣袍被风吹起。他仰头看天上流星海潮,耳根一动,瞬间被更强烈的声音所吸引。被人间异象震撼之时,眨眼时间,呆呆仰望上空的程少侠看到了天边飞来的一道黑色影子,他意识到了不妥!
程勿当即跳开欲躲!
哪怕上苍真的选择毁灭大地,要欺负的人,也不该是他这个路人甲呀。世上高个的人那么多,天要塌了,不该他去顶啊!但星光和黑影一同追随着他,程勿脸色惨黑。他只来得及躲开一步,运起体内内力去挡。下一刻,上空掉下来的“重物”砸到了他身上。
噗通一声巨响!
山道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程少侠被“重物”砸到了坑里。他吐了口血,眼前发黑,手伸出向上想喊“救命”,但下一刻,他便晕了过去。
而星坠速不变,光华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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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教教主跳崖,大压力减小后,其余斩教高手落网不在话下。正道弟子们惶惶然地顶着人间异象,先去绑了斩教中没来得及逃走的弟子们,然后听从大弟子的吩咐,去山间搜寻找人,寻找失踪的女瑶下落。
星落山肩,谢微和蒋声温声讨论:“女瑶是真的被你我打下山崖,还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蒋声冷冷地看他一眼。
谢微眼神轻飘:“你再瞪我,女瑶也回不来啊。尽量找吧,实在找不到……”他笑了下,温润面孔还是那么秀丽,“反正我门派师兄不会责我,就是你要多费劲些了。”
谢微他师兄是门派掌门,真阳派和斩教的仇不是那么大,谢微想交代过去还是容易的。倒霉的是蒋声,蒋声所在的罗象门和斩教之间的仇颇难解,而且因为蒋声自己出身自带的麻烦,让别人很容易觉得“女瑶失踪,蒋师兄一定帮了忙”。
蒋声深恨女瑶带给他的麻烦!
两个正道弟子讨论女瑶失踪之事讨论得煞有其事,颇有章程。背后,药宗的女宗主罗起秀领着弟子们救治完了所有受伤的弟子后,回头看了谢微和蒋声一眼。女宗主如仙子般高贵冷漠,她年纪轻轻初担宗主,有心呵护门下弟子,连此次行动,前来的四大门派,也只有药宗是宗主亲临。
然无人在意这个武力极低的年轻女宗主。
药宗的弟子们心中不平,但他们的女宗主只是眼神淡淡地瞥了那两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青年弟子一眼,就去交代弟子们别的事务。等到弟子们离去,女宗主罗起秀盯着谢微和蒋声立在山巅的背影,她眸心颜色清淡,神色却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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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如皑,流光入怀。
小半个时辰后,山林中某处大坑,一只苍白的、腕骨突出的手伸了出去。这只手吃力地掀开了身上砸中他的某个东西,程勿一脸土、一脸黑,他吭吭哧哧地从大坑里爬出去,间接咳了两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