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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已分。
身体背对着大街的男人堪堪悬在半空中,唯一和地面有接触的只有他两只脚掌的前半部分,这还不足以挽救他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生命,另一个支点是被人用手拽住的围巾底部。幸亏他出门的时候匆忙,只是把围巾随手一套,没有再绕多一圈,不然现在就要面临坠落和窒息的双重难题。冷风吹得他衣摆呼呼作响,僵在身体两侧的的手臂因为恐高引起的血液倒流逐渐变冰冷。
十五层楼高的商业大厦,下面就是街道。
从天台被人悬空牵住的感觉极度不妙,好像下一秒随时可能摔成一堆烂泥。即使到了这种份上,男人依旧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努力扬起头看清这个会在最后关头见证他生死的人,小幅度挣扎的动作,另一端延缓他死亡时间的人眼里清晰可见。因为身处险境,他不能贸然移动身体,勉强撇向下端的视线里赫然是他这段时间,连日追逐的家伙。
伦敦常年阴云密布的天气也无法影响这人燃烧的火焰般绽放的橘红色头发,极其罕见的金色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男人,同时也是男人第一次看清这人的面貌。难以置信,一个身高堪即英国女性平均线的少女,依靠单手就能够毫不费劲地拎住体重超过170磅的成年男性,虽然他掂在边缘的脚尖能起到些许帮助,但绝大多数承重还是落在对方纤细的手臂上。从这人的动作到神态,完美诠释对这种现状的游刃有余。
“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就算好奇也该适可而止。”
你一只脚踩在天台边缘,另一只脚固定在下方地表,眼看着人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出充满压迫感的台词。对方追赶上你时已经是三更半夜,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天气紧接着又下了场小雨,寒冷更甚,连经常游荡在巷子里的酒鬼和流浪汉也不见了踪影。不停有刺骨寒风从衣服缺口钻入直达夏洛克心底,呼出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野,一点一点流失的体温让他脑子没法正常运转。想通过呼吸驱散缺氧造成的恍惚感的想法,被大口大口灌入腔内的冷风粉碎。
时间倒退到三天前:
“安静无比。”
“一片祥和。”
“太平无事。”
“枯燥急了。”
“快发生点什么吧,等死人了。”
住在贝克街221B楼上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坐在餐桌前,双手交叉、手背支撑住他看起来不修边幅的面容,杂乱的卷发看起来几天没有得到过主人的认真打理。如同机器般吐出一个个单词,旁边耷拉着窗帘半掩住的夜景,完美符合他的形容,寒风从缝隙中溜进室内,卷走喝剩一半的咖啡中最后一丝余温。伟大的侦探先生今天也在为无聊中浪费的时间而不满的抱怨,不远处坐在壁炉边上的约翰·华生已经对他的这种举止习以为常,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摊开手中报纸,至少现在他还没无聊到,需要对墙壁开枪来发泄的地步。
“夏洛克,你该往好的方面想,”因为找到兼职来解决金钱上的燃眉之急,心情不错的约翰出于人道主义,友好的提出自己的意见,“没接到委托意味着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和平、稳定。”
“是意味着‘好事’都轮不到我们!”
没有案件、没有特殊事情发生,终止忙碌的大脑不需人强塞就把话听进去了,只不过接收到信息后,第一时间进行反驳。
“你的想法太不可理喻了,”约翰口头上这么谴责,但还是好脾气地给建议,“有时间发牢骚不如试着打电话给苏格兰场,问问那边有什么棘手的案子需要你出手的,又或者下楼和赫德森太太一起看电视剧。”
“苏格兰场那帮蠢蛋如果真遇到难办的案子,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夏洛克直起身,自信过人地拢了拢睡袍,端起那半杯咖啡抿了一口,显然冻掉的咖啡在这种鬼天气里不怎么讨人喜欢,他皱了皱眉又放下,“至于那种毫无逻辑、语法经常犯错的影片根本没有观看价值,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类沉迷这种东西。”
说完向后一倒,夏洛克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沙发上整理发霉的思绪,他讨厌睡觉,像是死掉一样停止思考。莫里亚蒂也无声无息了有段时间,没有人制造点小意外给他消磨消磨平凡的时间还真是难熬。壁炉燃烧的木材散发的热量缓解了他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在窗台边一坐就是几小时的他脸冻得像是要结一层霜,本人却一点都不在意,比起担心随时可能受寒感冒的身体,他更希望有谁能将他拉出无聊的深渊。
继续看着报纸的某人随口调侃:
“okok,不然能怎样,你总不能祈祷着案件自己送上门吧?”
“有时候我——”整栋房子里最具有智慧的男人正准备用他犀利的言辞,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的合租室友兼友人时放空的双眼无意间捕捉到稍纵即逝的画面,话锋一转,“想你说的对。”
从沙发椅上跳起来,夏洛克大步走向窗边,身体贴着墙壁小心翼翼撩起遮帘,身处市中心地段,紧盯着对面街上来往的行人中赫然站立的不和谐存在。带着审视的眼神,将人从头到脚剖析了遍。
“What?”
显然之前的说法只是个无稽之谈,同样约翰也清楚这位素来喜欢打击人的天才侦探懂本不得何为调侃。疑惑之际,他抬头看见正趴在墙上偷窥的男人,探出的部位只比窗沿多露出半个头,表情里包含了说不出的严肃。到这,完全被点燃了好奇心的约翰,也跟上夏洛克步伐,小心谨慎地弯腰靠近,顺着他观看的方向仔细一看:
“……一个女孩?”约翰收回眼神、不可置信地和夏洛克对视,“你确定?”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亚洲女性,估计还未成年。大冬天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衣物,站在夜晚冰冷的市中心街道,看起来落魄又无助,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和案件扯上什么关系。来往的人流不少,约会的情侣、下班的青年、到对面街丢垃圾的邻居……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一人减缓步伐。
“亚洲人,头发可能是烫染的橘红色,年龄看起来不会超过16岁,身上穿着白衬衫、百褶裙、裤袜、皮靴,和季节完全不搭的服装,材质不明,外面至少零下十摄氏度,她却一点受冷的迹象都没有;没有东张西望,没有焦躁,没有害怕,说明不是在等人,而且清楚自己来到这的原因;衣服包裹得很严实,不难发现肌肉分布匀称,尤其是大腿和手臂部分,活动的时候能看见明显的肌理线条,显然是进行过充分的锻炼;最后是她的站姿和动作,如果是爱好健身的普通女性,那么她的站姿应该更昂首挺胸一些,但具备一定格斗技巧的人会因为惯性问题(保护身体的重要部位),头和肩膀稍微前倾……”
仿佛陷入一个时间暂停的空间,不断卡在同一个节点重复、快速播放,瞬间罗列出目光所及处全部信息,转换成语言便如同倒豆子般说出一大段话。还没等约翰反应过来,他匆忙捞过椅背上的大衣,衣服一裹、围巾一套就冲下楼梯,突然制造的动响把楼下正在看电视剧的赫德森太太吵到了,于是她打开门缝探头询问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夏洛克?”
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匆忙的背影,以及“哐”一声的响亮关门。
“……我追上去看看。”
同样满心疑问又担心夏洛克状况的约翰,简单安慰了赫德森太太后紧追其上。朝对街站在少女当时位置发呆的夏洛克奔去,恰好听见他低吼一声“shit”。比起这个,骤然离开温暖的室内,强烈的温差让两人的呼吸变得极不顺畅,说话也夹杂着抽气声:
“发现什么了吗?”
“Nothing.”
夏洛克心情不佳地踹了脚地面上的积雪,他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了他,平静的、镇定的。路灯照在窗户的玻璃上应该会起到反光作用,她是怎么发现有人在看她的?从他视线离开到赶至现场,时间不超过5分钟。一个不畏寒冷、懂格斗技巧的未成年亚洲女孩,突然出现在市中心,并且当时就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路面的积雪已经有段时间,持续增加的各式脚印根本没法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更别说展开跟踪。
约翰得到这样的回答也有些沮丧,他的博客也有半个月没更新了,习惯了为抓捕罪犯奔波的生活,突然间平静这么久竟是有些难以适从,所以提议:
“不需要在附近绕一圈看看?”
“no.”
好吧,问了也是白问,不过看得出夏洛克斗志昂扬的模样,这件事他不会轻易放弃就是了,让一个无聊到用子弹射墙壁打笑脸的疯子不去碰唾手可及的玩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原本安静得像具行尸走肉的男人,兴致高涨的回到房间后抄起小提琴,对着窗台若有所思地拨弄几下琴弦,随后架上肩膀心情愉快地开始演奏。
谢天谢地,无聊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这次的案件你想起名叫什么标题?”
“《雪夜幽灵》,而且我必须得纠正一下,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个女孩是否和案件有关,或者说我们连案件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敢肯定。”
沉浸在自己思维世界的夏洛克,自动筛选掉对话中无关紧要的内容,调出从发现到消失的整段记忆在脑海里一遍遍过滤,最后定格在他离开前匆匆一瞥的笑容,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做为这场追逐的开战信号。
“庸俗。”
“人们喜欢庸俗。”
最重要的话题被略过,约翰很为难,一边是素未谋面但是在他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疑点的年轻少女,一边是共同参破奇案无数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力缆狂澜的侦探友人。
“游戏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