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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飞倩见状竖眉,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 臭着脸看着韩雅, 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 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 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 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如果想报复, 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 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 上次你……”
这话说的, 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 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 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 怎么会冷, 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