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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叶天然这次却毫不迟疑地断然摇头,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方才那些疑问抛却,他慢慢握住对面友人的手,眼里有了感慨的神色,低声道:“反正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兄弟。”声音轻轻落下,却无比坚定,如一座大山般颇具分量,掷地有声。
“罢了,我也不问了,那便喝酒吧。”他将一坛霸王醉推到了苏云栖面前,斟了两杯酒,将自己的一饮而尽。
苏云栖心头一热,两只叱咤风云的手紧握在一起,他唇畔忍不住泛起温暖而愉悦的笑意,再不似平日冰冷如霜,他眉毛微扬,淡淡道:“等是时候了,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对酌,一杯又一杯,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他们没有说半句话,却能清楚地洞悉对方的心思——这就是生死与共、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的兄弟。
叶天然沉默良久,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行字,道:“自前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连克八十座城池,虽说这三月间我重返军中,已挥师北上收回七十九座城池,但我心中的不安却是一日强过一日。”叶天然眉间一沉,眸中眼光忧虑而深邃,“我隐隐觉得,背后有着极为可怕的图谋,但兵败如山倒的靖军太需要这些大快人心的胜利了,虽然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迈入。”
“云栖,我知你心怀天下苍生,虽然你素来不欣赏靖太祖,但若真到决战之时,你必然会挺身而出。”叶天然的眼眸中迸发出灼灼热光,看着对面可以一言托付生死的兄弟,剑眉一挑,“此次你趁我牵制住辉夜和女祭,摧毁了南离教的护山神阵,并取来了南离教的镇教之宝——《南国疆域图》。”
“这图上已有五个朱丹小点,是人新近点出,分布杂乱无章,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苏云栖双手拢在袖中,慢慢取出卷轴,却被叶天然伸手拦住:“此处人多眼杂,等等吧。”
“叛军所攻克的八十座城,虽然还占不到靖朝的半壁江山,却大多是守卫森严的军事重镇,亦不乏彭城、徐州、潼关、襄樊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坐拥天堑,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一度逼近国都长安,颠覆江山、改朝换代也不用费吹灰之力。”他神色渐渐冷峻,微微偏着头沉思:“可他们偏偏在这时候放弃了,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这还不算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目前一定要弄明白,雪鸿组织在叛军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苏云栖慢慢握紧了手,低声沉吟:“还有,南离教一直未露面的教主孤光,和这场叛乱、和雪鸿组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会不会就是雪鸿?”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叶天然托着腮,沉思着望向窗外,慢慢问道:“你觉得,她会是雪鸿吗?虽说雪鸿出现在你面前的是白衣白发的男子形象,可对于他来说,易容乔装易如反掌。”
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苏云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是。”他将前因后果细细地梳理一遍,剖析道,“她武功虽高,自小生活在天伐族,远离中原,雪鸿这样的组织,没有十年是绝对无法建立的。何况”他声音一顿,沉吟,“表面上看来,她假死于铸剑炉中是对自己身份最好的掩护,可明眼人很快能瞧出其中蛛丝马迹。并且,雪鸿自出道以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慕姑娘既没有这样的铁血手段和深远的谋略算计,又是烈火一般爱恨极端极性子,雪鸿一定不会是她。”
“为什么?”叶天然不由得皱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无懈可击的逻辑,只得解释道:“我父亲立下三个最有可能是雪鸿的人,一是南离教主,二是天伐圣女,三是渊海阁主。”
“你父亲?叶城主?”苏云栖笑笑,“他镇守荆州城,哪里晓得江湖中的动态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中,执掌黑道牛耳的听澜组织总坛也在荆州,人来人往,我父亲耳目众多,遍布全城,自然消息灵通。”叶天然目光灼灼地望着苏云栖,“你若不信,三十分钟内,定会有巡查队的人赶来。”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从楼梯拐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训练有素的蓝衣侍卫迅速地围拢上来,成扇形,堵住他们通向四面八方的路,苏云栖似笑非笑地望着一群人,手指慢慢扣紧了酒杯,眸光戏谑。
为首的人信步走上前来,他龙行虎步,两眼含光不露,显然武功不俗。他正要下令捉拿,看到叶天然却愣了一下,这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他星目剑眉的英武的将军像挂满了军中,他是镇国大将军,更是靖军的战神。
蓝衣侍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少城主?叶将军?”
叶天然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一只从窗口翩翩飞来的鸽子上,并没有继续同他交谈下去的意思,这让侍卫们有些难堪。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身形轻盈,落在窗沿,鸽子的嘴里衔着一卷小小的纸卷,鸽子将纸卷吐在叶天然的掌心,“咕咕”,叫了两声,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映射着初升朝阳的万道霞光,晶莹剔透,清光四射,仿佛两颗琉璃珠。
叶天然解下纸卷,望着传书上的字迹,脸色越来越难看,蓦地将纸往苏云栖跟前一推,面沉如水:“云栖,瞧,雪鸿的传书。”
纸卷随着真气的迸发在指间被燃成灰烬,苏云栖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亦为之动容,淡淡道:“敌暗我明。雪鸿能传书给我们,说明他早就知道我们到了这里,甚至,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更有甚者——”
“他可能正在暗中盯着我们。”叶天然接口道,同时松开鸽子,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飞上青天——那是魔的使者。
“该走了!”两人对视一眼,蓦地从高高的窗口跳下。众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青影黑衫倏地交错,望向楼下,已没有两人的踪影。
这是怎样惊世骇俗的武功?年轻些的侍卫对视一眼,不由得有些神往。叶将军是军中战神,久闻他武功出神入化,可他身旁的青衫少年瞧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又是什么来路?
侍卫的首领望着两道轻盈落地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少城主多年未见,终于抽空回了一趟荆州城,昔年那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翩翩公子如今的武功放眼全江湖,只怕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身旁的那个人,该是当今天下任何人都要忌惮三分的武林盟主吧?有他相助,何愁少城主大事不成?帝都里的那个人,可以放心了……
蓦地,蓝衣头领一顿足,吩咐手下:“少城主怕是追不上了,我们打道回城主府吧!”
月华如练,又是一个寂静的月夜,明月高挂在空中,只差一线便是圆满。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给万事万物染上了一层圣洁而美丽的轻纱。
白蝶漫天飞舞,像缤纷的落英,成双成对,美不胜收。溪水潺潺而流,白蝶轻盈若雪,入对成双。月光如水,静影沉璧,满天的白蝶也沾染上了空灵的气息,身披银纱,漫天飞舞,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来到人间的使者。这一幕,说不出的梦幻,瑰丽与唯美,亦真亦幻。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相照光皎洁。
他衣袂飞扬,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静静地坐在洞庭湖畔的阴影里,眉目间一片幽深,仿佛为了掩盖心事,他微垂下眼帘,望着手里晶莹剔透的一管洞箫,怔怔出神。落月西斜,给他如画的眉目镀上一层银辉,有淡淡的哀伤如水般流淌在眉间,仿若画中人。
耳畔箫声如水,穿透十年光阴厚重的帷幕,悠悠扬扬地传来。白衣女子素手按在一管玛瑙洞箫上,远远望去,她幽影缥缈,仿佛身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若风拂玉树,雪裹琼苞。衣袂翻卷如云,沐浴着月华,像一只翩翩起舞的雪鹤。月光映着着她苍白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清丽绝俗,秀美无双,仿佛姑射仙子再世。
苏云栖握着洞箫的手微微一颤,漆黑的眸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箫声曲折回环,缠绵悱恻,出尘如明月照松间,悠长若千里阳关曲,那是一曲《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