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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落了三日雨。
到的今日才算是真正放了晴。
王昉的身体也渐渐大好了,每日昏睡的时间也少了,平时还能下床去外头走走。
她这病原就不打紧,只是因着心中有思,才总是不见好。
如今把事儿想明白了,人轻松了,身子骨便也好全了。
...
翡翠正领着人在外厅布膳。
王昉便坐在铜镜前,由玉钏给她梳髻。
几个丫头中,玉钏的手是最巧的,没一会功夫,便梳好了...因着王昉如今还未及笈,挽的发髻样式并不复杂,看起来却是又清爽又好看。
倒是把她这几日的病气也去了个大半。
玉钏从首饰盒中,挑了两根合适的,柔声问她:“主子今日要戴哪个?”
王昉看着她手中握着的一根牡丹金步摇,一根八宝如意钗...
她皱了皱眉:“你把盒子拿过来,我看看。”
玉钏一怔,忙又应了一声。
她把放首饰的紫檀木盒,拿到了王昉身前。
紫檀木盒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王昉记得,这个木盒还是三叔去外边的时候,给她带来的。它共分三格,每一格都摆得很满,头一格放着项链、璎珞等物,第二格放着的便是珠钗头簪、再往下的一格却是一些精致小物...
这里面的首饰有不少是祖母、母亲给的,也有不少是三叔在外收罗来的...
每一件都是十足的精贵。
王昉挑了许久,才找出一根珍珠步摇,虽然华贵,看起来却比旁的要素净些。
“就这根吧。”
“是...”
玉钏把手中握着的两根妥善放好,忙又取出王昉所说的那根。她心里是有几分奇怪,怎么主子醒来后,便连喜好也与往日有些不同了...她把手中的步摇细细替人斜插好,又选了一副同式样的珍珠耳钏,再挑了璎珞、香囊等物替人戴好。
待一应好全,玉钏才恭声说道:“主子,好了。”
王昉淡淡“嗯”了一声,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心里满意,便抬了手。
玉钏忙伸手扶起她。
...
八仙小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粥、小菜、饺子、包子,还有红枣糕...
约莫有十来道的模样。
王昉眉一皱,她往日份例便要比旁人多出不少。
可今日这一桌,却是要比往日还要多些。
翡翠机敏,见她眉一皱,一面递上热帕子,一面说道:“这是昨日老夫人遣人吩咐下来的,她念主子大病初愈,如今身子刚好,需好好补一补。”
王昉接过帕子,拭了拭手。
她的声音有些无奈,面上却也挂了笑,带着几分近日来少有的娇嗔:“祖母也不怕把我撑坏。”
屋中几个丫头见她与往日一般,心下一松,忙笑了起来,翡翠也跟着笑说一句:“主子这可是错怪老夫人了,老夫人疼您疼得跟眼珠似得,哪里舍得把您撑坏?”
王昉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说旁的了。
她刚想用膳,便听到那十二道珠帘外,珊瑚恭声说道:“主子,七小姐来了。”
王昉把筷子一搁,面上的笑愈发浓郁了:“阿蕙来了?快请进来。”
她这话一落,外头的帘子一打。
进来一个约有十一岁,体态纤弱,浑身带着一股书卷味的姑娘。她头梳垂髫髻,外罩一件月白绣红梅的披风,行走间露出里面绣着佩兰的黄色褙子...全身上下未有多少饰物,唯有头上簪着几根玉钗,显了通身气态。
玉钏上前打了珠帘,一面替人脱了披风,一面是说道:“七小姐来得巧,先前主子还念着您呢。”
王蕙如今虽只有十一岁,却已显出了美人坯子。她模样像程宜,一样的清雅,书香味重,自成一股风流。
闻言,她半侧着头,看着王昉,眉眼灵动,面容清雅,笑说了句:“那是巧了,为着这一份巧,阿姐要请我吃早膳。”
王昉前几日见王蕙的时候,大多是在昏沉中。
如今这般清醒见着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慨...
她把眼前这个阿蕙,与那十六岁时,流连病榻、面容苍白的阿蕙一合。
差点便要落了泪来。
王蕙看着她,似是有几分疑惑,便又轻声喊她一声:“阿姐?”
王昉回过神,她把心中那股子情绪尽数压了下去,才又笑了起来:“你呀,我看你不是念着我,却是念着我小厨房中的早膳。”她这话说完,翡翠便已让人又摆好了一份碗筷:“还不过来,陪阿姐一道吃?”
“阿姐疼我。”
王蕙笑着坐在人边上,她接过热帕,拭了手,才又细细看了一回王昉的面容:“阿姐看起来大好了。”
王昉拣了个热乎乎的小笼包,放到了王蕙的碗里,才又笑着说了句:“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好了...若是再不好,阿蕙便该长成大姑娘了。”
王蕙脸一红:“阿姐浑说什么,这才几日。”
她这话说完,把帕子递给翡翠,才又端坐着说了句:“阿衍走了几个月,怕是回来的时候,要当真不识了。”
“阿衍...”
王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良久才又笑了下:“他也该回来了。”
她那个聪慧的弟弟,也该回来了。
...
王昉和王蕙用完早膳,也才卯时三刻。
两人各带了个丫鬟,便往飞光斋去了...飞光斋占地极大,原是分为两处地方,一处为国公夫人程宜居处,一处为国公爷王珵居处。只因王珵并无妾氏,待程宜嫁到庆国公府,他便做主把两处合为一处,改名“飞光”。
这些年,两人生活和美,从无争吵。
而王珵也从未纳妾,两人便一直居于同处。
早些年傅老夫人还常说,待程宜生了三个孩子,子嗣够了,她便也懒得管了。
两人在路上用了两刻,到飞光斋的时候,便是辰时一刻了...
几个丫头见到她们,忙恭声请了安。
王昉朝里望了望,屋子里还很安静,便问了句:“母亲起来了?”
程宜身边的大丫头白芨,恭声朝两人请了安,才又低声回了话:“国公爷昨儿得了一副画,夜里与夫人赏了许久,睡得晚了,今早便有些起迟了...夫人念天凉,请两位小姐先去偏厅坐着。”
夜里不睡觉,赏画...
的确是父亲做得出来的事。
王昉与王蕙相视一笑,点了点头,两人便先往偏厅去坐了。
偏厅来,几个丫鬟已经开始布起早膳,还有不少人端水端帕往里走动着...
没过一会,布帘被人掀起。
走出来一个三十余岁,长身玉立,气质温润的男人:“陶陶、阿蕙来了?”
“父亲。”
“父亲。”
两人起身朝人请安。
王珵摆了摆手,才又好好看了回王昉,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好了,你前几日可是把你母亲吓坏了。”
王昉听着他话里熟悉的语调,忍不住眼眶一红。
父亲...
这是她的父亲,她的爹爹啊。
这个疼了她十余年,上辈子却落得死无全尸的父亲,如今正好好站在她的身前。
王珵看着忽然流泪的王昉一怔,他忙上前几步,想像以前揉一揉她的发,却发现她精致的发髻让他无从下手...他很少见长女哭,这一会自然是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有几分急:“陶陶,陶陶你怎么哭了?”
程宜听到外间的声音,也忙走了出来。
她看着默默流泪的王昉,心下一疼。她的长女何曾这般哭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她快步上前,先瞪了眼王珵,才又小心翼翼抱着王昉,轻声哄着:“陶陶乖,与阿娘说怎么了,是不是你爹欺负你了?”
王珵受了娇妻的瞪眼,有些委屈。
他明明只说了一句话,真的没有欺负陶陶啊...
王昉由程宜抱着,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她埋在程宜的怀里,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的父亲、母亲,如今都在她的身前。
她想说些什么,想把那些事一箩筐全说了出来。
可是,她不能说。
她只能用眼泪诉说自己的委屈,用眼泪来表达失而复得的欣喜。
王蕙看着素来要强的长姐,这会竟哭成这样,平静的面容上,这会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伸手拍了拍王昉的肩膀,红了眼眶,软声哄着人:“阿姐,不哭。”
等王昉哭够了,站起身子,看着围绕着她,不掩担忧的三个人...
她心下一暖。
这就是她的家人啊,最爱她的家人。
他们好好的在她身边,真好,真好...
程宜看着她没了眼泪,心下松了口气,才又说道:“陶陶,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王珵也忙跟着说了句:“谁敢欺负你,爹爹替你去揍他!”
王昉破涕为笑,她看着三个人,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昏睡了好些日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真的没事。”
程宜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唤白芨进来:“去备热水,带两位小姐去收拾下。”
白芨忙应一声。
没过一会,她便领着两个丫鬟进来,又引王昉两人进去修整面容。
王珵看着王昉的身影,才又回头:“陶陶以前并不爱哭,这次落水,怕是真的让她吓着了。”
程宜轻轻“嗯”了一声,她的面容依旧平静,袖下的手却紧紧攥着...她如此乖巧的长女,竟被人害得落了水!
要是让她查出来,她绝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