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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秋告辞起身,走到门口,却忽然停步:“孟大小姐,如你这般聪明,就算没有我,你照样可以想办法回郾城去吧?”
沈念秋说着回过头来,看着连城道:“何况,我对你们而言,总归不是自己人,可始终是个变数。”
连城只是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既然敢让你参与其中,自然有我的道理。不用等到变数出现,我才措手不及。”
连城的话音刚落,送沈念秋到此的那个警卫走到了院门前:“大小姐,我这就送沈小姐回去。”
连城点头不语。
沈念秋看了看警卫,又看了看连城,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方相信,自始至终试探于我的,都是你。”
……
“大小姐,不要紧吗?”连城在卧房换药,小易站在客厅,虽然不敢走近连城的卧房门口,却又伸着脖子仔细往里听,刚才隐隐约约听见连城忍痛难禁的声音,忍不住问道。
许久,才听见连城轻描淡写的话:“不要紧。”
小易的神情却更加紧张,因为连城的语气轻淡,声音却已是软弱无力。
“要不,我去请大夫?我去请林医生来?”
“不用!”连城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两个字。同时手上猛地用力,总算将粘住了伤口的最后一角纱布扯掉,本已经愈合的伤口,经过这一番撕扯,血痂脱落,模糊的血肉淋淋漓漓。
“大小姐,要不要……去医院?这伤口搞不好,是要感染的。”
伤口疼得仿佛在跳动,有汗珠顺着连城的额角流了下来,恰恰滴在了伤处。
连城紧紧咬住了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息。全身的疼得紧绷了起来,许久许久,方才缓缓吁了口气。
“这样一点伤,去什么医院!”连城已经说得出整句的话,然而一句话出口,却又怔住了。
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汤彦叛变,一场硬战。连城不小心被匕首割伤,失了血,而傅璟存也在那一次受了伤,他是被枪外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却因为连城担心伤口感染,硬是让他住到了伤口痊愈。
似乎那个时候,自己跟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一时出神,手指不经意便触到了伤口,疼得连城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溃烂的创口仿佛是一张裂开的嘴,无声的发出嘲笑,而那嘴角,正挂着一滴血泪。
“小易,时间差不多了。”
“放心吧大小姐,我都准备好了。只是你……”
“按计划行动。”连城的声音冷静从容,一如往昔。
小易肃然,虽然隔着一道门,却还是恭恭敬敬地敬礼回应。
“小易!”连城忽然又叫住了他:“外面游行的声势很大,一切小心!”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誓死力争,保我主权!”
“打倒卖国政府!”
“外争主权,内诛国贼!”
“释放被捕学生代表!释放被捕工人代表!”
……
大街上,游行者浩浩荡荡,只见一队队、一片片的人经过,却是不见首尾。
不同的口号在游行者的队伍里一声接着一声地响起,行人现在街上,便如同站在人声汹涌的海洋里。
这样的声势,这样的氛围,如同炽热的火焰接着风势席卷大地,不停地点燃着沿途所有能与之共鸣的东西。不断地有旁观的群众加入到这个队伍中去,成为这滚滚洪流中的一股。
西蒙会馆。
白天的会馆没有交错辉映的灯光,自然的光亮让会馆里金碧辉煌的装潢也显得冷清。
而坐在大厅一角的几个人脸上的神色,更是冷清阴郁。
这几个,都是北方内阁的重要代表,有和谈会议的会长,还有时常在会长身边的范先生和蔡先生,以及几个曾经与会的内阁元老。
“外面闹得越来越凶,如今不仅学生们闹,造纸厂、棉纺厂、日商的几个棉厂、纱厂,还有电车工人、船坞工人都罢了工,满街都是人在闹。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范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道:“如今咱们是连出门都不敢了,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要打倒卖国……那个政府,要不是现在游行闹得正火,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闹到这里了……”
蔡先生闻言,也是满脸惊慌:“是啊,听说那些学生乱起来,无所不至的,万一……可是眼下这个局势,咱们又怎么能顺利回去呢?只怕出了西蒙就会有人盯上了。”
几个人议论纷纷,无不为怎么能离开上海而忧虑。
终于还是会长缓缓开口:“你们以为现在离开上海,是个好时机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怔了片刻,范先生开口道:“可是留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啊。”
“离开上海,回北京吗?”会长的声音阴郁低沉,“你们说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回去,是想自投罗网吗?”
一个元老道:“咱们在这里,就已经算是顶好的了。诸位难道不曾听说,章公使这一次被打的事情吗?”
“怎么没听说呢?章公使为了躲避游行学生,便躲到了曹总长的家里。恰好游行的学生便找到了曹总长的家里,两个人听说是都藏了起来,那些学生一时间找不到,便放起了火,准备烧了这总长的宅子。曹总长躲在地下无妨碍,章公使对曹先生家里不熟悉,看到着火,却跑了出来,刚好便撞到了准备离开的学生。”另一个元老说着叹气:“这也是阴差阳错了,结果章公使被众学生围殴,受了伤不说,差点还送了性命。听说还是警察总监吴炳湘率大队巡警赶到,才救出了章公使——那时候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后来送进日华同仁医院,现在也不知好了些没有,只听说进了医院,一直也没有痊愈出院的消息。”
“想必也是怕得很了,拿医院当当避难所罢了。毕竟学生们再闹,是不敢去闹医院的。”
“所以诸公在这里,就算是好的了,换做是在北京,此刻怎么样呢?连章公使、曹总长、还有铁矿公司的陆督办,都难于幸免,何况你我?”
“那也不然,他们都是当事的大人物,章先生更是驻日公使,这一次的事情,跟他们本就脱不开干系。学生们一致要求惩办的媚日官员,主要就是他们三位……”
“媚日官员……媚日官员……”一个元老轻轻地念叨着这几个字,喃喃地道:“日系是要倒台了吗?”
会长重重咳嗽了一声:“时先生这是什么话!”
时先生恍然回过神来,满脸惭愧之色:“不小心走了神!还请先生和诸公见谅。”
会长阴沉的脸上如同要滴出水来:“诸公只想着怎么离开上海,难道连咱们来上海的本意都忘了吗?”
一时间,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
南北和谈,内阁辛辛苦苦筹划推动的南北和谈,就在距离成功只差一线的时候,被搁置到了这里,不尴不尬,却偏偏遇上了学生游行,工人罢工。
“都是那孟绍廷……”范先生小声地说着,却忽然惊呼了一声:“咦?那不是孟……孟绍廷!”
众人一齐回头,随即便跟着会长起身,迎上了对面走来的绍廷。
今日之前,这些内阁的代表虽然也暗中不满,却并不当面对绍廷表露,毕竟最后一票的权利掌握在绍廷的手中,何况对于“孟督军”这个称呼,似乎绍廷也有意无意露出了合作之意,众人自然都知道,中部三省督军的拥戴,是一股多大的势力。
如今他虽迁延时刻,但当众表态的事情,总是已经确定了的,签字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北方的人谁也不会对他露出什么不满之意。
可是今天的情形又不一样,不过短短十余日,情形又已经大变了。
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愈演愈烈,旗帜鲜明的反对,让这些北方内阁的元老们忽然有了兵临城下的危机感。
再想到这一切的危机,都是孟绍廷一人耽搁导致,便不由自主地在脸上露了出来。
“我有一事,想跟会长先生商议。”开门见山的话,对众人脸上的不满恍若不见,倒让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会长向绍廷凝视片刻,似乎也看不破他的心思,略微踌躇后,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递了个眼色。
“孟督军……”只剩下了两人相对,气氛却忽然沉默下去,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倒让会长先沉不住气。
“和谈的合约——”绍廷却在这个时候开口。
虽然声音低沉,却是一开口,就让会长脸上努力做出的和悦的表情,一下子去了伪装,紧张、关切、担心,还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和精明算计,全然一览无余。
“合约怎样?”几乎是不假思索,会长便跟着在绍廷略微的停顿中,脱口问了出来。
“希望会长能帮我一个忙。”绍廷又压低了三分声音。
“请讲!”既有所求,必然是己方要占了优势,会长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件事情,还请会长对西蒙里剩下的其他代表——”绍廷道:“暂且不要露出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