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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罢了, 温凉凝眉,既然他已成为他,便不能再如此称呼了。
他的幼年的确是个悲剧, 削藩后, 身为平南王尚可喜儿子的尚之隆一直被监视, 虽不至于冷淡了妻子,却也从不关心。和硕格格生下孩子后, 从小便伪装成女孩养,直到临死前,也便是他十二岁时才告知他的真实身份。
温凉如今便是一闭眼,都能回想起那个温婉女子时而疯癫怒骂,时而温柔细语,她多么在乎格格的身份,又是如何给他灌输各种想法……直到他后来逃离那个家流落在外,都无法剥离她的影响。
他初见的时候便为胤禛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后来又屡屡在管事上展现才能,不过两年的时间便迅速取得了胤禛的信任,掌管着在外的诸多店铺。如此令人眼热的事务竟被交到一个“女人”手上,无怪乎有人暗中妒忌。但也因此, 胤禛容忍了温凉的种种怪癖, 甚至派人小意伺候, 亲近的下人都称呼他为格格。
这不是尊称, 只是他无法摆脱过往的影响罢了。
但是对戴铎却不能够这么解释, 而且温凉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这只是我的习惯,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也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以戴铎的个性,他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温凉站直了身子,从他身边擦身离开,背影挺直矜傲,让戴铎不敢追上去。铜雀跟在温凉的背后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却不忘在经过戴铎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然后才气鼓鼓地离开。
戴铎被温凉丢下不理会,但是心里却满满的疑惑,难道温凉是贝勒爷的侍妾???
不,不可能。戴铎复又在心中下了定论,据他观察,胤禛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其中定然另有缘由!只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温凉咳嗽着回到了院子里,只觉得胸肺都要被咳出来了,脸色难看至极。原本出门前只是微微发暖的身子忽冷忽热,着实让他难受。更别说随后仿佛要炸裂开来的头疼让他紧紧抱住头颅,疼得手腕青筋暴起。
原本想着要负荆请罪的铜雀吓坏了,急声说道,“格格,您撑着点,我这就去给您请个大夫。”温凉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完全听不清楚铜雀在说些什么,恍惚间只隐约听到格格、大夫等两三个词语便昏倒在地,最后的印象便是铜雀烦杂的声音了。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原本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见前面高大的身影突然顿住,做出细心倾听的姿态,不多时突然迈开步伐走得更快,苏培盛完全跟不上被甩在后面。好在还有巡逻的侍卫能给他指指路径,只这么虚虚一指,苏培盛便知道胤禛的目的在何处了。
——那是温凉小院的方向。
苏培盛一路赶来,隐约听到个女声,约莫是铜雀的声响,难道是格格出事了?
当苏培盛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他那个矜贵的贝勒爷正蹲下.身来,片刻后不顾脏污地抱起温凉往屋内走去,熟稔的动作差点让人误以为这真的就是多么寻常的事情。
恭喜温凉暂且还不知道他达成了胤禛·公主抱成就。
幸好不知道。
“苏培盛,去把仁和堂的李大夫找来。”胤禛神情冷肃地说道,左手正贴合在温凉的额间,看起来像是在试探温度,“铜雀,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此时的铜雀不复在温凉面前的甜美,神色收敛地跪在地上。
他们本来就是被训练出来的人物,对胤禛的衷心是一等一的,武艺也很是高超,不然温凉身边不会只有铜雀一人在守着,“主人,铜雀该死!”她用力一磕头,不过一瞬便在额头上磕出红晕来,看着颇为吓人。
“你是该死。爷会重新派人,但现在你是温凉的人,等他醒后再处置你。”胤禛在铜雀身上的注意力不过一瞬,很快又落在温凉身上,“他怎么了?”
“今晨,格格发现身体不适,其后又外出赏景,突然起了风,怕是伤寒加重了。”铜雀抿唇,早上她已经找了大夫,但如今看来那药喝了并没有什么用。
苏培盛去做事自不用亲自去,派人快马去把贝勒爷常用的大夫找来后,他又溜了回来。按理应该是找太医更有用,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温凉的身份不同寻常。当初贝勒爷决意担下这份风险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诸多的事宜。好在爷麾下的人手也不少,仁和堂的李大夫就是爷的心腹。
“热。”温凉睁开漆黑清透的眸子,带着点茫然地嘟哝着。他随手扯开了外衫,头发凌散地披露在枕头上,他卷着被褥躺在了床榻里处,片刻后又不耐烦地蹭蹭被他枕得温热的瓷枕。
他闭上眼睛,又很快睁了睁,视线落在铜雀身上提出要求,“想喝甜酒。”铜雀连忙说道,“格格,现在您身体不适,还是等之后再说吧,好吗?”
“想喝甜酒。”温凉面无表情地继续要求着,然细究便会发现他眼神变得懵懂,像是在质疑为什么不给他喝酒,夹杂着几分稚嫩的可爱。胤禛把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丢开,沉声道,“温凉,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在发高烧。”
温凉终于移开视线看着胤禛,就见他的眼眸突然更加清亮起来,“你……爱民?”
胤禛:???他有点无法明白现在温凉的脑回路。
温凉继续执拗地看着胤禛,带着几分直白几分质疑,“你何爱民吗?”他声音黏黏的说不太清楚,那更像是一种无法得知的诉求,像是想在胤禛身上发现点什么他想看到的东西。因为没看到,所以又一次询问渴求着。
铜雀在胤禛和温凉身上都扫了一遍,心头突然明悟。她深呼吸了口气,毅然站起身来快速地走到温凉之前收起东西的地方,很快便从最底下看到了那份东西,已经被装订好了。
铜雀抱起来,复又走到原来的位置跪下,“主人,这是此前格格悉心准备的东西。但后来不知何故并没有献给您。想必格格心里还是惦念着这份东西。”她心里念着,哪怕温凉不喜,铜雀也觉得该把这份东西给贝勒爷看,这是为格格好。即使格格不喜欢,看在这份情谊上,也应该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才是。
只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内心依旧惶惶然,总觉得有点后悔。
胤禛的目光落在铜雀献上的这份厚实的资料,光是那厚度便至少有半尺那么高,第一页的蝇头小字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纸,如果这下面的字迹都是如此的话,那么温凉这整一份献策便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万字来。
“他这些时日就一直在忙这个?”苏培盛从铜雀手中接过这份东西,厚重的感觉让他内心一震,复又恭敬地递给正在等待的胤禛。胤禛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迹不语。
“是的,格格一直夜以继日,不敢分神。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热。”一旦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人很容易便被邪气侵染,更别说格格的身体一贯不怎么好,太虚了些。
胤禛还待问些什么,外头就传来了喧闹声,他示意了下苏培盛,他立刻便躬身出去了。不多时,苏培盛踩着步子回来了,“贝勒爷,说是宫里来人了,德妃娘娘身体不适,怕是需要人去侍疾。”
胤禛的眉间皱成小山的形状,片刻后便下了决断,“派人去通知福晋,等会同爷一起进宫,要谁过去也让她一并安排了。”苏培盛领命而去,而胤禛凝神地把温凉写就的第一页匆匆看完,心中震撼,低头看着又昏睡过去的温凉,握着纸张的手指有些用力。
若是真的能够实施……他又匆匆掀开了几页,浏览了片刻后,突然下了决断,把这份东西又让铜雀收回去了。他认真嘱咐铜雀,“等大夫过来后好生安治他,然后告诉温凉,不管前面有任何灾事,爷给他挡了!这份东西,爷要他亲自送过来同爷商谈!”
铜雀不解其中意思,但安静地领受了命令。
胤禛站在原地仔细看了温凉片刻,心情愉悦地出门了。即使很快又被德妃的病情拉了回来,但不可否认,这是他这段时间来心情最好的一刹。
温凉心里闪过这两个词语,他慢悠悠地往后靠了靠,鼻子有点堵塞,好在也是因为这样,温凉闻不到这满屋子的药味。他的手里还拿着本书,不过头脑有点昏沉沉的,书上讲了些什么基本没看进去。
铜雀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温凉苍白的模样,愈发担心起来,“格格,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回来,您看起来好苍白。”
温凉回想着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药,慢吞吞地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好。”苦涩黏稠,即便是温凉,也是有不喜欢的东西的。再神奇,能避免还是早些避免为好。
铜雀仍有点担忧,不过还是顺从着退到了外间去,恰好坐在了门口的位置,能够时不时观察到温凉的情况,免得他病情加深却无人能帮手。
温凉在知晓如何替换衣裳后,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亲力亲为,以前长久的经验让他不喜欢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认真地发了会呆,温凉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径直走到了衣柜那边,打开了满衣橱的衣裳。
粉色,红色,紫色,嫩黄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绿色……
衣橱里头绝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鲜漂亮的女装,只有角落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才放着几件男装。温凉的视线直接略过了男装挑选了件素净的衣裳,既然无法解决,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随意地在梳妆台上挑选了一根珠钗,然后乱七八糟地盘了个头发,算不得凌乱,却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化妆更是漫不经心,也就让人显得柔和些。
关上衣橱,温凉沉吟半晌,终究没有选择蒙上面纱,然后大步往门外走去。等到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无视了铜雀一脸震惊,温凉直接就出去了。
铜雀连忙跟了上去,“格格这是要去哪里?”
“不出去,就在园子里逛逛。”温凉神色略显疲倦,不过精神却是不错。他对铜雀跟上来的动作并无异议,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庭院中走去。四阿哥胤禛虽不是极得宠的皇子,然他的亲额娘是受宠的德妃,与太子关系又不错,负责修缮贝勒府的官员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观带着江南的秀丽与北方的大气,温凉不过走了几步,因病而有点郁郁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如今的时节哪怕带着微凉,丝毫掩盖不住满园春色,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方才令这景色如此淡雅美丽,丛花点缀,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该多出来走走。”铜雀看着温凉的脸色稍显红润,担忧的情绪稍退,人变得活泼了些,“素日里您都喜欢在院子里待着,太久没有活动了。”
温凉半心半意地听着铜雀的话,微风吹拂过的感觉很好,实在令人愉悦。主仆两人在园子内停留的时候,偶尔有侍从丫鬟匆匆走过,对这对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过铜雀的辨识度比温凉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静的氛围持续没多久,很快便被园子门口的笑声打破,温凉没有太大的反应,铜雀却是不大开心。好不容易能让格格歇息会出来走动走动,偏生这么快又被人破坏了。
来者在步入园子后,很快便意识到有人在,声音渐小。然在有人发现了前者是谁后,这议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戴铎混在人群里面,很快意识到那个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赏景的不是别个,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温姑娘。
戴铎投奔四贝勒已有数月,在贝勒府上的生活还算如意,也自战战兢兢地帮助胤禛,近些时日来提出来不少有益的建议,频频得到胤禛的赞许。这让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结交成为好友。
只是这些事情中,唯有温凉这件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戴铎曾打听过温凉的情况,然幕僚中对温凉的看法毁誉参半。不少人认为和温凉共事有碍观瞻,对贝勒爷的声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则对温凉的才思敏捷大度赞赏,认为这不是坏事。只是温凉毕竟是女子,她不出现,戴铎也不可能主动找上门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场合见到温凉。
沈竹却是不大在意周围人停下来的动作,反倒是径直往温凉那里走去,戴铎见状,也跟在沈竹的后面上前,其余的人却是在另外一处,面上虽然不显,却颇有楚河汉界的意味。
“温姑娘,多日……你身体不适?”沈竹本想着打个招呼,却没想到近前来才发现温凉透着病态的苍白,虽然有点红润,却丝毫掩盖不了点点青色。温凉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白,有任何变化都能一眼看得出来。
温凉咳嗽了两声,嘶哑地说道,“无碍,沈兄。只是一点小问题,吹吹风就好了。”因着伤寒所带来的暗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不过因为病情在身,倒是没有引起沈竹和戴铎的怀疑。
沈竹皱眉,看着温凉露在外面的指尖,以前还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变成冰凉的白色,“你的脸色有点发青,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体歇息好了再出来也不迟。”铜雀也注意到了温凉的不对劲,大抵是伤寒终究伤及了身子,这么点风便有些受不住了。
温凉淡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道理都懂,只是到时候便不是现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着你,你早些过去吧。温凉过会便回去。”
男女有别,沈竹不好再劝,身后的催促也不是虚假,只能拱手一别。转身的时候碰上戴铎,见他温和有礼,温声说道,“此前知道是温姑娘的手令才让戴某有机会入府,我正想寻个机会向温姑娘致谢。”
沈竹了然,让开路子让戴铎前去,他则施然然地回到了友人中去。有人问道,“那温姑娘又怎么了,看起来和往日可不大一样。”沈竹自然知道为何,温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却从来不显笑意,不曾主动同他人打交道。那无形中的淡漠便于别个拉开了差距,自然让这些同僚不满。
只是今日温凉身子不适,倚靠着石柱赏景的模样有种异样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们有点不大自在,就连沈竹刚才也隐隐约约有那样的感觉。
“好了,别背后道人长短,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沈竹不动神色地转移了话题,不想在背后议论温凉。
这厢扯开了话题,那边静立的两人有点小尴尬。
铜雀察觉到戴铎有话要说,早已机智地避到亭下,这个距离既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能好生看顾温凉。
“戴某对温姑娘神交已久,听闻乃是因为姑娘才让戴某有机会入府,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想姑娘致谢,今日终于有机会了。”戴铎深深鞠躬,端的是诚意满满。
温凉额角突突地疼,风突然有些大了。
原来的温凉避开这些同僚是源于纯粹的不喜,现在的他不出门则是不想面对外头铺天盖地的“格格”和“姑娘”。没想到今日难得想出门,倒是全被叫满了。
“我只是担心有学之人被拒之门外,你既然被贝勒爷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华。贝勒爷才是你的恩人,与我无关。”温凉说完后,半挡着嘴咳嗽了几声,喉咙越发难受。
铜雀见温凉的脸色咳得微红,顿时有些着急,“格格,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风势渐渐大了,对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铜雀三两步上前搀扶着温凉,更带着丝丝紧张。温凉在铜雀刚说话便知道不对,眉眼一扫立于身前的戴铎,只见他目光些许呆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格格,除了称呼皇家的女儿外,也可用来称呼府里最底层的侍妾,只是少有人用上后面的用法。但少见,不代表不知道。
显然戴铎便是其中之一。
温凉从身边伺候的人以及胤禛那边的人都这么称呼他后,自然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就连同僚那边也常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而怀疑温凉的能力。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温凉的表现给镇压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这么直接把质疑的神色摆在脸上,更带着异样的感觉。
温凉又咳嗽了两声,缓过劲来后才对上戴铎诧异的视线,“我不是贝勒爷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怜悯!”
语气平淡,却让戴铎神情一敛,认真地说道,“那是为何?”
原身……罢了,温凉凝眉,既然他已成为他,便不能再如此称呼了。
他的幼年的确是个悲剧,削藩后,身为平南王尚可喜儿子的尚之隆一直被监视,虽不至于冷淡了妻子,却也从不关心。和硕格格生下孩子后,从小便伪装成女孩养,直到临死前,也便是他十二岁时才告知他的真实身份。
温凉如今便是一闭眼,都能回想起那个温婉女子时而疯癫怒骂,时而温柔细语,她多么在乎格格的身份,又是如何给他灌输各种想法……直到他后来逃离那个家流落在外,都无法剥离她的影响。
他初见的时候便为胤禛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后来又屡屡在管事上展现才能,不过两年的时间便迅速取得了胤禛的信任,掌管着在外的诸多店铺。如此令人眼热的事务竟被交到一个“女人”手上,无怪乎有人暗中妒忌。但也因此,胤禛容忍了温凉的种种怪癖,甚至派人小意伺候,亲近的下人都称呼他为格格。
这不是尊称,只是他无法摆脱过往的影响罢了。
但是对戴铎却不能够这么解释,而且温凉也懒得解释那么多,“这只是我的习惯,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也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以戴铎的个性,他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温凉站直了身子,从他身边擦身离开,背影挺直矜傲,让戴铎不敢追上去。铜雀跟在温凉的背后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却不忘在经过戴铎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然后才气鼓鼓地离开。
戴铎被温凉丢下不理会,但是心里却满满的疑惑,难道温凉是贝勒爷的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