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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有俩好朋友,在他穿来之前那是铁三角,一个叫周诚廉, 一个就是赵喜东。
赵喜东比周明愈小个月, 个子却小一大截, 看着跟十三四似的。因为又干又瘦, 皮肤还白,像个大姑娘, 哥俩叫他豆芽菜。赵喜东还有个外号是别人给他起的,叫秤砣,说他个子不长都是心眼子坠的。
赵喜东家是三队的, 家里兄弟姊妹六个, 他爹娘贪便宜偷懒耍滑也是出了名的, 大大小小一家子绑起来都不顶老周家一个男劳力挣的工分多。
以前不挣工分的时候, 赵家就常年吃不饱穿不暖, 爹娘俩怂恿着孩子在村里乱串游, 逮着谁家吃饭就赖着不走,脸皮薄的不好意思赶, 意思意思也能给口吃的。谁家也不富裕,你一天还行,三天人家就不待见。小孩子饿怕了, 好不容易有家脸皮薄愿意意思的自然是咬着不松口见天赖在那里。要是人家有孩子更好办, 就说找孩子玩儿, 有的父母就早早把孩子打发出去不许在家里,他们也赖到吃饭也不散伙儿一定要跟着人家去。
所以很多人直接翻脸,禁止老赵家孩子去。
只有赵喜东从小跟着周明愈,小尾巴一样大哥长大哥短地喊着,见天蹭周家饭吃,而周明愈虽然骄纵张扬,对他倒是挺照顾。不但自己照顾他,还让小叔叔周诚廉也照顾他,经常揣个地瓜或者窝窝头之类的偷偷给赵喜东吃。
尤其抗战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周家也一堆孩子呢哪里有东西给他吃?不过每当他饿得两只眼珠子发绿的时候,周明愈还是会把自己嘴里的省下一口给他吃。
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好兄弟,毕竟从小赵喜东一直把周明愈当英雄一样崇拜着,一口一个哥叫得可亲了,大大满足了周明愈的虚荣心。
这种情况在周明愈结婚以后,确切说应该是周明愈被打了头以后开始变化。
半个月前周明愈之所以和张金乐打架,就是因为赵喜东跑来说张金乐污蔑周家和四类份子搞亲家,说周家一家也跟着腐坏是人民公敌,是社会主义的蛀虫。周明愈就对张金乐更加看不起,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双方都有意没事找事,赵喜东拿石头扔张金乐结果就打起来。
周明愈为保护赵喜东被人打了闷棍昏迷两天,“蹬倒山”周诚廉怕他就此一命呜呼哭鼻子抹泪的要去找张家拼命,结果被张翠花给镇住了。
有日子没见,不曾想一大早赵喜东又跑过来说这话,周明愈自然不想理睬。
他和原身性格不同,按照莫茹的话说那是天塌了都八风不动的人,不待乱阵脚的,当然也不会冲动更别想忽悠他。
他道:“我挑水呢。”
赵喜东一愣,挑水算什么事儿啊?在“周八路”眼里,打仗才是最重要的。
莫茹冷眼旁观,以她和老公的默契,立刻就知道不喜欢此人,她就在前面先走一步,周明愈挑水跟上。
赵喜东追上去,“哥,咱就由着他耍抖擞?”
周明愈道:“再去打一架?”
赵喜东觉察他语气不善,有些怔,还用自己说去打?难道不是周明愈一听就冲过去吗?“哥你头没事儿了吧。”
周明愈嗯了一声。
赵喜东亦步亦趋地,“哥,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我家?”周明愈去赵家玩,只是他隐晦的说法而已,实际是揣俩地瓜给赵喜东动的。
周明愈道:“要忙夏,家里脱不开人。”
“那……”也不能不管我啊,赵喜东苦着脸,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要搁以前周明愈一手就能扶住他,这一次却没看见一样追着莫茹去了。
赵喜东差点叫起来,怎么不管他?脑子是真的被张金乐打坏了?这些日子他没来周家,周明愈也不去找他,结果他天天挨饿,滋味可不好受。
他咬咬牙追上去,“哥,我帮你浇菜。”
周明愈道:“你们家也有活你快去忙吧,回头还得上工呢。”
村里半大孩子都要上工,割草、打扫牛棚猪圈的,这个时候还要去棉花地拿虫子,活儿也不少。
赵喜东以前都跟着周明愈,结果周明愈二队的活儿不干跑去三队帮他干,自然比他爹娘加起来挣的工分还多。如果周明愈至此不再帮他,那他爹娘都饶不了他,他自己哪里挣得出那么多工分?
周明愈没有半点要敷衍他的样子,挑着水健步如飞地把赵喜东甩在后面。
赵喜东还想追上去,想到张翠花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笑却冷冰冰的眼神,他心里又不舒服不想过去受闲气,结果一愣神的功夫,周明愈已经走远了。
太阳出来很快就要上工,张翠花可没时间在家呆一天,他得先听她安排接下来的活儿。他不用上工,可不是要在家里干待的,更不是要去给赵喜东白干活的。
以前那情况张翠花没少生气,可原身仗着自己娘从小惯他根本没当回事,现在自然不会再和从前一样。
……
周明愈和莫茹去了菜园,张翠花正弯着腰不抬头地忙活着,拿虫子、薅草、掐掉生病的坏叶子……伺候孩子一样精心。
周家庄现在实行高级社,老百姓都还有自留地,按照人口和成分分配亩数。一部分在大田里,小部分在村头村后的边边角角,这些零碎地边被收拾成菜园,一家一块用树枝、高粱秸、玉米秸编的幛子围起来以免鸡鸡鸭鸭的过来祸害。
周家有九分地在大田里,二分地是边角菜园,眼前有一分多,另外还有两块巴掌大的零碎儿,一块栽了葱,一块种点豌豆。
莫茹看这菜园里种了很多菜,长得郁郁葱葱的,菠菜、韭菜一直吃着都快老了,还有黄瓜、扁豆、瓠子,茄子、洋柿子(番茄)等,另外有一架小方瓜已经可以当菜,小方瓜其实就是绿皮西葫芦,但是比西葫芦更大一些,味道更好,当地人喜欢用这个加点面粉煎方瓜饼子。
还有吊方瓜也在菜园地边上种了不少,现在也结了指头长的瓜纽儿,等盛夏的时候就会硕果累累。
除了蔬菜,这里还种了几行棉花。
她听周明愈说在生产队里上工挣工分,夏秋分两次口粮,当然口粮也有最高限额。哪怕你家工分再多,一个男劳力现在一年最多分440斤粮食,包括细粮、粗粮和杂粮,鲜地瓜五斤顶一斤。
看着好像不少,可这时候肉鱼蛋奇缺,个个肚子里没有油水,一个干沉活儿的男劳力一顿吃一斤都不够,更何况是一天。口粮不够就要自留地补贴,所以自留地除了种点蔬菜,其他大部分都是地瓜,轻易不会种低产量的作物。毕竟地瓜最划算,一亩地再差也能收小两千斤,有这个顶着家里基本都能吃饱。
所以大家都说,“自留地跟分儿一样,可是咱们社员的命根儿,要是没有自留地,大家日子只怕真不好过呢。”
而老周家男劳力比别家更能干,个个都能拿十分,不像老赵家男人拿个女人工,女人拿个孩子工。所以种着自留地有人还挨饿,张翠花虽然不说心里是不大瞧不起,总跟家里人说不要妄图学那些懒汉子懒婆娘,一家子好吃懒做云云。
莫茹觉得婆婆是个很能干的人,据说以前还有敞开吃大饽饽的日子,后来虽然没得白面吃,粗粮还是管饱的,也没说像别人家那样为了一口吃的打得脸红脖子粗的。
她感觉自己和周明愈要做什么,只要做通了婆婆的思想,那就事半功倍。
周明愈拎着筲过去沿着菜畦浇水。
莫茹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免得踩到菜还要小心摔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东瞅西看,满怀希望,寻思有没有可以放在空间里的,好让她试试自己的空间功能。
张翠花直起腰来看她一眼,“你也来啦。”
莫茹小声道:“娘,我来跟你学学打理菜园,以后这些事儿交给我。”
张翠花就跟她讲在菜园里要干什么,不同蔬菜不同方法,重点做什么等等,莫茹听得十分认真,连连夸赞张翠花是种菜能手她要好好学。
张翠花听她小嘴巴巴的那么甜,心里挺高兴,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不但不傻,随娘的话还灵光呢。
莫茹看一架扁豆和长豆角结得果实累累,都有指头长,过几天就能摘着吃。蔬菜间有很多各色虫子在蠕动让她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她让自己努力克服不适,悄悄把虫子给丢进空间试试看能不能活。
周明愈看到她的小动作,给她努嘴,示意她过去。
莫茹就走到周明愈身边,他伸手扶着她,把多拔的菠菜和韭菜递给她,挡着让她收进了空间里。
韭菜还能割一茬出一茬,菠菜却不行,这时候有的开始发黄变老,过些日子就要拔掉种萝卜所以莫茹就多收一些。除此之外,她还掐了一些瓜藤的嫩叶子放进空间里,以后也可以掺在窝窝头里。
差不多了,周明愈:“娘你还得上工呢,快回去吃饭吧,菜园我和妮儿收拾。”
张翠花看看日头半竿子高,扑棱扑棱身上的土,“我有数呢耽误不了,咱家里还从来没迟到过呢,最多就是队长走上十圈。”
他们生产队长为了对付那些迟到的社员,规定吹哨之后,他在集合的地头转圈,要是二十圈不来的,就扣三厘工分。哪怕你下一步就来了,那也没用!
她看别人都陆续离开菜园,周围没什么人,张翠花就朝着儿子招手让他到跟前儿去。
看她神秘的样子,莫茹主动去另一头看看,收集一些可以送进空间的野菜。她发现有棵当人人称云青菜的野菜,现在还很小,但是长大以后能有一米半高,长势很快可以每天掐嫩叶子当菜。
她捡了根树枝儿连土挖出来,把根儿攒了攒,也悄悄送进空间里。今年下半年自留地会被收回去,到时候集体种菜,只种高产的萝卜豆角,类似青菜、菠菜、黄瓜、西红柿等会被打上资产阶级的标签,“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那是要被割掉的,你就算在河边地头或者自家哪里种上两棵,也是要被纠察队给铲掉的。
野菜就不要紧了,这是社会主义草,没人会拔掉的,到时候可以在家里种一片。
她在那边忙着收集物资,周明愈则听他娘叮嘱一通要如何如何装病,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好了更不要再去赵家帮工累着之类的话。
“娘不是不让你提携兄弟,你头还没好利索呢。”
周明愈却道:“娘你该骂就骂,以前是儿子混账你不用给我留面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浑。”
闻言张翠花是又惊又喜,以前自己说不让他管赵家,他不顶嘴却也不应承,没少让她生气,现在这样痛快地答应她怎么能不高兴呢?张翠花心里高兴,拿手拍打了儿子两下,眼里湿润着,“你这个孩子该长大了。”
周明愈更卖力哄她,“娘,我都要当爷了,要是还气自个儿的娘,我那不是混蛋嘛,娘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气你。”
张翠花连连点头,“好,娘没白疼你个小瘪犊子。”
周明见哄得她开心,就道:“娘,妮儿晚上腿抽筋可厉害了,要不要紧?”
张翠花立刻道:“这是小东西犯馋病,回头给她吃个鸡蛋,我再给你一小口袋花生米,让她一天吃两个。”
“谢谢娘!娘你快回去吃饭,我和妮儿把破了的幛子编编再家去吃。”
张翠花看日头差点一竿子高了有点着急,“还有扁豆架子也好好弄弄,今年长得好肯定得结一大架子,太轻了就压断。”
周明愈让她放心赶紧去吧,张翠花这才拍打着自己衣裳上的草屑飞快地走了。
见他娘走了周明愈就去找莫茹,莫茹眼睛亮亮的,“周愈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周明愈打小得他娘偏心,宠着纵着,加上长得虎头虎脑有把子力气,从小就是孩子王,也可以说是个小霸王。
而周培基和他有同有异,自小也是家里的宝儿,因为家里人有手艺四外村来求帮忙的也多,不但给钱给粮还得格外尊重,所以周培基从小也倍有面子。加上有点小钱哪怕四几年困难的时候他兜里零嘴都不断,所以他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只比周明愈厉害。
都说王不见王,孩子王和孩子王也一样。
自从周明愈家搬到这里来和周培基家做前后屋,开始还挺融洽,自从周明愈跟周培基闹崩见天打架之后,关系急剧恶化。
这么理清思路周明愈觉得其实真的是因为原主,说白了就是孩子和孩子打架,转身就忘,可大人却耿耿于怀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说起来周明愈从小得他娘偏心,养得虎头虎脑,力气又大,在自己的孩子圈里就是个小霸王。长大了更是身材高大修长一把子力气,可他毕竟还是很能干的,家里有力气活他也没落下。
周培基和他差不多但比他更厉害,小时候像个洋娃娃小姑娘,自小不但爹疼娘爱,爷爷奶奶更宠,加上他们家有手艺得人青睐时常求着帮忙,别人也要恭维他。
他在自己的圈子里那也是公认的孩子王,打小就必须听他的,不管玩什么都要按照他说的来,要不他就哭!他一哭别人就遭殃,他家里人就一定以为是别人欺负他。而其他家长因为有求于他家,自然会呵斥自己孩子,一来二去,周培基就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越来越骄纵,大孩子都要听他的。
长大一些也是身量纤细皮肤白皙,看起来像个大姑娘呢,可他偏生脾气比周明愈还坏,要星星不能给月亮,要跳河不能去上吊的主儿。
自从周明愈一家搬到屋后去住,周培基就没少挑衅周明愈,开始周明愈不当回事,挑衅就打回去,而周培基明明打不过还总要找他打,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这么过了一年,有一次他趁着周明愈和周诚廉不在跟前,带着人把赵喜东打伤了,周明愈觉得他欺软怕硬是个孱头,就给他揍了个狠的,鼻血断断续续流了好几天才止住。
这一下子周培基的娘不干了,跳着脚冲到后街来指桑骂槐喊,说什么周明愈一直欺负她宝儿,她一直没当回事,结果还得没完没了竟然给打伤!周培基娘也是个厉害的,虽然没有张翠花那么能干,但是跟着自己男人出门干活儿也见过不少世面,骂人的话儿也是一套一套的。
张翠花怎么能吃这个屈?
俩女人大战三百回合以后决交,老死不相往来。后来高级合作社成立分生产队的时候,周培基家还想在他们二队,毕竟他们都有手艺,在二队也算双赢,却为了避开周明愈家,就去了四队。
屋前屋后住着却从不打交道,前头的不会到这个胡同来踩个脚印,后头的也不会去前头溜达,路上碰见就当看不见。孩子本来还没事,打完回头该怎么怎么,结果见大人不说话,甚至还叮嘱他们不许和前头那群癞皮狗耍,他当然也就疏远了。一来二去,周明愈都忘了这茬,只以为是两家有矛盾大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