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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离去,一路上也不理会家丁和婢女,百里九歌回到自己的偏院,抬了手,推开自己房间的大门。
大门一开,不知为何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霉味,满屋子的尘埃像是密密麻麻飞舞在空中的蝇虫,在她的面前乱窜。
她挤了挤眼睛,这才看清房中的一切。
……她的房间,竟然被改成了货仓!
百里九歌无语至极,想当初若不是她与宸王有婚约,她又怎会被接来府中,而如今被退了婚,再加之自己消失了几日,这奉国将军府就不再保留她的一席之地。只怕现在爹满心想着就是将她嫁出去,甚至不惜让她嫁给容晖当妾便直接连黄道吉日都不必等了。呵,这奉国将军府,当真嫌弃她到此等境地。
“三妹妹?”这时有人唤了她。
百里九歌望去,只见百里红绡穿着一袭水绿色刺绣妆花裙,迈着莲步典雅而至,盈盈袅袅,如朦胧晚霞下的一树海棠。
百里红绡有些同情的说:“三妹妹,你……别难过,今晚去睡我的房间就好了。”
百里九歌的心中漾过一丝暖流,好歹这府里还有大姐能替她着想。她由衷笑道:“我睡大姐那里,大姐又要睡哪里?”
“我去和娘挤一挤就好了,没事的。”百里红绡安慰道。
百里九歌点点头,一种难觅的亲切感令她不觉拉近了与百里红绡的距离,执了百里红绡的手,笑道:“那就委屈大姐和二娘了,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吧。”
“好,那我做几个家常小菜。”百里红绡也欣悦的笑了,姐妹俩不由的拉紧了彼此的手。
当晚,就应着姐妹俩的商议,百里九歌到二夫人班琴的房间用晚膳。
房间不大,装潢也比不得赵倩和百里紫茹那样华丽花哨,但却有着一种难言的温馨感。
席间,班琴对百里九歌颇是照顾,倒水、夹菜,都做得恰到好处。百里九歌也跟着孝敬起班琴来,两人好好的畅聊了一番。
却道这班琴出身不高,却是兰心蕙质,一直以来都本本分分的做着偏房,对赵倩毕恭毕敬,长久下来也算是地位稳固。若说遗憾,也唯有只生下百里红绡一女这一件事了。好在百里红绡很是孝顺,班琴觉得自己的女儿比那百里紫茹却是识大体的多了。
后来,百里九歌吃过了晚饭,又泡过澡,百里红绡带她去自己的闺房,安顿好了方才离去。
百里九歌立在房间正中央,环视着这围满水红色帘帐的香闺,不由意味深长的一笑。
百里红绡喜欢水红色,这一点百里九歌是知道的,只是百里红绡生性怯懦,好息事宁人,所以不敢用大红大紫的颜色就怕得罪了百里紫茹那个嫡女。
百里九歌不由耸肩轻哼。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庶女却是张扬得太多了。
走到榻前,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正要躺下的,却在这时听见“喵”的一声从窗畔响起。
百里九歌望了过去,见那未关严实的两扇窗之间溜进来一只胖乎乎的花猫,一双绿眼睛骨溜溜的圆。
这猫儿,她初来奉国将军府的时候就见过的,是百里红绡的宠物。
百里九歌笑问:“小猫,你的主人今天去和她娘亲挤一张床了,你是打算睡我这里吗?”
“喵……”花猫发出一声轻盈的嗲声,似乎是这个意思。
百里九歌这便对着它招手,那花猫开心的窜了过来,却是没有跳进百里九歌的怀里,而是懒洋洋的蹦上了床,想要睡上它夜夜最爱的软软床褥,可是……
“喵!”这一声叫,那声音竟是撕心裂肺!震得百里九歌通体一颤。
她几乎是不能自控的后退一大步,惊愕的望着那只忽然就浑身是血的猫!
它在床上拼命的挣扎,像个在被凌迟的罪犯不住的喊着叫着。而它的身上,无数个尖锐的针孔在同时流着血,那些埋在床褥中的粗针将花猫戳得千疮百孔!它痛苦的叫声撕扯着百里九歌的耳,一种通体发麻发冷的感觉窜遍了身子。
怎么……会这样?
床褥里竟然被埋满了针!
是谁!这又是谁做的!又想置她于死地吗?
难道,又是百里紫茹和赵倩?
转念一想,不对。百里紫茹和赵倩今日去了宫中探望那正当贵妃的二小姐百里青萍,既然如此,她二人当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回来府中了。
那是谁做的?难道是……是……
一个身影清晰在脑海深处,却是百里九歌最不想相信的。
不,不是红绡,怎会是红绡?
她不信红绡会恨她恨得想让她死!
可是,这是红绡的床,能在床褥中埋下这么多金针的,除了红绡或班琴,又还能有谁?
红袖之下,小手紧紧的攒成了拳,克制不住的微颤。
百里九歌望着那已经死在血泊之中的花猫,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寻不到着落。
终于,猫儿最后的呻吟也消失于无,再也不动的卧在血染的床褥上。
百里九歌抬起双手,轻轻抱起它的尸体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回到床边将床褥整个撤下,睡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之上……
这一宿,睡得好不安稳,被突如其来的梦境吞噬,就像是无助的被埋葬在海潮之中。
那梦里,重重叠叠着好多个念象,仿是从时光最初溯源而上,亦仿佛是从万水千山外纷至沓来。
她在梦里看见了霜降之夜举刀刺向她的母亲;看见了凤凰谷中对弈谈笑的师父和师兄;看见了百里红绡和班琴和善的脸孔忽然间崩塌成丑陋的断片……而最终这一幅幅画面都被从四面八方旋来的昙花淹没,淹没成一片只有绚烂昙花的景色……
猛一转瞬,那昙花一现,整个世界蓦然凋零。
无与伦比的失落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失落那绚烂的花朵一朝枯荣,失落所有的美丽都面目全非。
到最后,昙花散了,唯一伫立在那里的,只剩下那辆描着昙花的雪白马车,和那三层纱帘后模模糊糊的清润身影,也随着凋谢的昙花渐渐断裂、衰败、消失在黑暗深处……
百里九歌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身来,怔忡的望向中天明月,心中思索着自己那纷乱的梦境,渐渐的,素来爽朗张扬的笑容却在此刻将苦涩凝结于唇边。
这俗世畸形如斯,连红绡和班琴自己都不敢再相信了,她还能对谁怀着希望吗?
昙花,马车上的那人……或许只有他是黑白分明的吧!她记得两年前曾被他见过贴着伤疤的那张脸,他却面不改色,从未以貌取人。而如今,放眼整个朝都,她遇见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不会欺她是外室庶女、不会辱她伤风败俗、更不会讽她被人落魄退婚!
其他人呢?
却都是那般是非不辨、浅薄庸俗!
百里九歌不由讪讪而笑。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那样一个让她能感到亲切又尊敬的人,却是个活不过三年的药罐子,又被屈辱的囚禁在大商,受流言奚落。
这当真是……太可惜了!
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也不管自己今晚是否有些多愁善感了,百里九歌只觉得依旧疲惫不堪。
月色下花猫那满是鲜血的尸体还泛着血色流光,落在百里九歌的眼底,疏凉而讽刺。
这个奉国将军府啊……这种家不家的地方,却是她的家吗?
唉!罢了,罢了!再想又有何用!还是继续睡吧,养足了精神,回芳菲馆继续作画去!
冷笑一声,百里九歌重新卧回了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