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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户?”提着竹篓的是鹰二,为人狠厉无情, 是赵五爷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子。
他问话, 黑老六自然恭敬回答,不敢怠慢半分。有人说, 宁得罪五爷, 也不得罪鹰犬。得罪五爷还有求饶的机会,得罪鹰二就等着让家里人收尸吧。
“回鹰爷的话,正是。”黑老六与鹰二介绍, “我都打听好了,那家中有点本事的一个进了城里抓药, 到现在都没有回答,如今屋里只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和个病秧子。我们稍微……”
“愚蠢。不必与其照面, 免得徒生事端。”
“是是, 那鹰爷……”黑老六喏喏。
“去,你们几个,把迷香点上,先迷晕了去。”鹰二推了两个人出去点上迷香,“然后我们直接进屋去取钱不就是。”
黑老六拍马屁:“鹰爷说的对, 说的对。那这……”他看见了, 那竹篓里乌泱泱的全是纠缠在一起的蛇, 他只看了一眼, 就觉得头皮发麻, 眼睛伤。鹰二若无其事地提在手里, 真是让他又怕又慌。可鹰二就跟没事人一样, 只吓惨了他。
“这?”鹰二高高举起竹篓,放到黑老六近处,把黑老六吓得往后一直退,鹰二见此,嗤笑一声,觉得甚至有趣。
“软蛋,瞧你那个孬样儿。这不过是个饭后点心,用来更有趣的。”
!黑老六心里慌了神。传言果然不假,真是个变l态。那些蛇都是有毒的,鹰二竟然只是用来增加趣味的,可不是个大变l态。赵五爷身边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人。他有点后悔带鹰二过来了,贪归贪,他还没那个胆子敢玩命的。
“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不了。我就是个怂货软蛋,帮您在这儿守着就行,鹰爷,您请,您请。”黑老六避之不及。试试,试什么试!要他才不要对上这些蛇,可饶了他吧。
鹰二踹一脚黑老六的屁l股,把他踹到一边,啐了一口:“没种。”
鹰二估摸着里面二人业已晕厥,提着竹篓晃晃悠悠进去了。五爷吩咐,拿到钱便是。可光拿钱都无聊啊。要钱只是个任务,得个有趣才是要紧。
他最喜欢看着蛇的毒牙咬住人的筋脉,人却无法挣扎的画面了。
真是太有趣。
“鹰爷,有两个人。一个直接晕了,一个抓了一把什么药吃了,迷l药没用,竟然没晕,但被我们打晕了。”两个打手禀明情况,指了指地上的文添祯,“这个人看过了我们的脸。”
“看过了又怎么样?只要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鹰二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去找银子,他们留给我。”好久没有东西玩了,真是无聊呢。
鹰二盯着倒在地上的二人,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竹篓里游动的蛇,发出嘶嘶的吐信声。他的蛇宝贝已经忍不住了。
黑老六守在门外,盯得无聊,脚下酸麻,正要坐下休息时,忽然感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就见到了易之虞。
手里还提着些东西,看是刚从集市里回来。
“!”黑老六慌了,送了那个恶鬼,迎了这个煞星。追债砍手带来的阴影,钱财迷晕了的眼睛,一时间全散去。黑老六清醒过来,这个人他也是惹不起的!
和他对上,他绝对不会饶了自己的。想想那屠尽的狼群,就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狠。该让他和鹰二鹰二对上的!眼看易之虞就要对他发难,黑老六连忙扑通跪了下来!
“大侠!”黑老六脑子转得飞快,先发制人,“我是来报信的!”
“快去救里面的人,有危险!”说话间,易之虞的耳朵一动,也感觉到里面有翻动杂物的声音,容不得易之虞再质疑,他一脚踹开挡路的黑老六,扔下东西就往里跑,也无暇再管黑老六这个老鬼。
直觉告诉他,里面很危险。一旦迟了片刻,他会后悔终生!
紫色的蛇信吞吞吐吐,鹰二端坐在长椅上,那蛇儿扭动着身躯一步一步向前,淬满毒液的毒牙朝细嫩的皮肤上正要刺去。
嗖!黑蛇被利刃从七寸处斩断,身首分离,浓汁与鲜血混合,溅了一地。
“切。”鹰二不慌不忙,顺手拽起昏迷在地的荆照秋,又是一个搅局的,竹篓扔在了一边,手里却忽然变出一把匕首,指在荆照秋的颈间。
他悠闲地看了忽然闯入的易之虞一眼,只是个未有弱冠的小子,还不放在眼里:“小弟弟,刀子可不好玩。”
“好不好玩,你试试就知道。”易之虞未有胆怯,手里的短刀发出冰冷的寒光。虽心中胆战心惊,但未有半分敢显露于脸上。对方有人质在手中,他就不能露出半点惊慌害怕的意思。
“哦,还是个挺有趣的小弟弟。”鹰二冷血变l态了多年,信阳城素来有名。可赵五爷仍然敢用他,虽然是把淬毒的刀子,但确实是锋利得很。从鹰二杀人坐牢被他救下后,多年来,帮赵五爷斩断了多少敌人的羽翼。虽然狠毒摸不出常理,用得好却出其不意。
只有一点赵五爷不满。
时常自作主张,做些多余的事。比如这时候,明明能干脆地完事,却非要擅自做些赵五爷并不知晓的事情。
可刀子实在好用,只要鹰二不太过分,做便做了,还能兜住。
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夜路走多了也会遇上鬼,鹰二终于遇到了硬茬子。
“鹰爷,没找到。妈的,那老东西骗我们!”两名打手一脸怒气从里面出来,正面就对上了易之虞,大惊,“谁!?”
“慌什么!”鹰二把脚底斩过黑蛇的刀子踢了过去,“把地上那个绑起来。”他们三个人,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小子!?
易之虞十分注意力几乎全在鹰二拽着的荆照秋,分出半分眼神稍微扫了眼地上的文添祯。
他道:“放了他们。”
打手震住,不敢动。这小兄弟,竟比鹰爷看起来还可怖。为什么只是普通的一句话,竟然会觉得全身麻痹害怕,明明不过是个黄毛小子!
鹰二怒:“还不动手?”没用的东西。
打手诚惶诚恐,捡起刀子,正要押住文添祯,却见昏迷的文添祯忽然睁开眼一骨碌滚了过来,迅速地爬起爬,脸色青青白白。
乖乖,装晕都没用了。闻见迷l药时,他立刻伸手抓了把放在一边的药材,但迷l药太烈,荆照秋当即便晕了。紧接着,恶毒打手闯了进来。
他晕了小半会,易之虞来的时候正巧醒了。心道,可算是有救星了。
两打手手足无措之时,忽然胸口一通。只是眨眼之间,竟被易之虞踹倒在地,两个高壮的打手,竟然轻轻松松被打趴下。手脚瘫痪四肢无力,软的就像煮熟的面条!
“好,你有种。”鹰二见自己的人输了也不慌,任凭对面装得再镇定,也掩饰不了他手里的这个人对他来说极其重要这件事。一个人的眼神可说不了谎。
可他竟然看走眼了一件事。该死的,这小子武功绝不在他之下,看打趴两个手下的手段,狠辣利落,想来也是个刀锋里舔过血的人物。想在他手下安然无恙脱身,有点难。可他还不想就此折了进去。该个黑老六,竟然隐瞒。说什么只是三个没用的软东西,好家伙,这是没用的?这算没用,那他手下这些人都可以自尽谢罪了!
鹰二看似镇定,心里也在盘算脱身之事。玩玩别人的人命也就罢了,自己的人命可不想这么玩没了。
“你先扔了刀,我只不过求财,哪值得动刀动枪?”鹰二笑着说,抓着荆照秋的手却突然用力,眼睛仍盯着易之虞,这是威胁。
易之虞沉默,把刀扔在地上。
“好小子。我此番来不过是求财,至于人是没兴趣的。”鹰二忽道,此话却是极其不要脸,还被他作为要挟的荆照秋难道是假的,“你若把钱给我,我便把人给你。你我便两清,如何?”
“好不要脸!”文添祯大骂。抢人钱,还两清,两清你个瓜娃子!
易之虞拦住他:“去拿钱。我房里书桌下有个小暗格,里头是个装钱的陶罐,全拿来。”暗格是荆照秋非要挖出来的用来存钱的。一分一厘都不要多花,守财奴的性子,放在别人身上,易之虞觉得是抠门的铁公鸡,荆照秋身上,易之虞只觉得十分直率可爱。
文添祯去取钱,易之虞仍盯着鹰二,唯恐他突然发难。
鹰二此时还有闲心,那两个打手的死活却全不关他的事了。
“哦,这个地方是黑老六告诉我的。他欠了银子,说你们有钱,记得找他算账。”
易之虞呵呵笑了两声,看不出一丝怒气,并不受鹰二的挑拨。人,他自己会收拾。
鹰二撇撇嘴,又是个不会笑无聊的人。片刻,文添祯就把钱全取了过来,杂七杂八,是这些日子存的所有银子。荆照秋的日常开销大,因此陶罐里一共只三百两银子。
但三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鹰二招招手:“钱给我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小心谨慎,我懂。”鹰二一只手拎着荆照秋向前,空出另一只手等着接住钱罐子。
可谁会信任对方?两人的动作都僵在半空中。
鹰二慢吞吞地磨着,心底却计较。狗东西,若让他得了人,能走出这间屋子才怪了。他必须找退路离开。钱很重要?呵呵,并不。
正当相持之下,忽然出现了变数。
荆照秋突然苏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看见举着他的钱罐的易之虞和易之虞身后惊慌的文添祯。
他当时便清醒过来。
回忆起之前的事,他似乎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
而自己?该死,他被人抓l住了。
荆照秋不敢乱动,生怕引起更大的变故。他定定地看着易之虞,催眠自己不要慌。对,不要慌。他对易之虞有无限的信任。
鹰二也发现荆照秋醒了,拍拍他的脸颊,贴近了看着易之虞。倒是个白净的人,可惜咯。
“醒了?醒了,就过去。”鹰二一把将荆照秋推过去,一个踉跄,易之虞连忙丢了钱罐要接住荆照秋,鹰二作势双手接住钱罐。
可就在这时,鹰二却忽然抛了一直放在脚下的竹篓,满筐的黑蛇天女散花般坠落,纷纷从荆照秋身边落下。荆照秋瞪大眼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蛇绝对是他最觉得恐怖的动物!文添祯尖声躲向了一边。
易之虞只来得及挡住将要碰到荆照秋的黑蛇。
鹰二恶意一笑。那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小蛇。
一条最毒的,鹰二的大l宝贝,正悄无声息地游向易之虞。
荆照秋睁大了双眼:“小心!”
易之虞小l腿刺痛一声,回头,蛇牙已钻破了他的靴子。他冷着脸,迅速拾起刀子斩断毒蛇。荆照秋苍白着血色,竟不知从何起的勇气与力气,抬脚狠狠碾碎了蛇头。血溅了一地!
而鹰二则趁这一瞬间的慌乱时刻,翻身逃了。
易之虞有心追,却全身瘫软无力,血液间似火舌燎烧,酸辣苦痛,一时俱有。但手脚却如坠冰窟,冰冷如铁。
转瞬之间的事,不过眨眼功夫。文添祯吓懵了,瘫坐在座位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到荆照秋背对着他握住易之虞的手。
听到他似乎平静全无语调的话。
他说:“过来看看他,文大夫。”
似乎再没有比这更冷静自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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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添祯发愣只是一会儿,立即蹲下来。治疗蛇毒,一刻也不能耽误。易之虞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正是蛇毒开始侵蚀体内的征兆。
“把他放平,你去取烧酒火烛来,烧一盆热水来。”
荆照秋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去拿东西,全程镇定,眼睛眨都不眨。文添祯撕开裤腿,小l腿上正是两个黑黢黢的牙印,幸而发现及时,并不算深。他拿出刀具,荆照秋将烧酒火烛正好送来。消毒后,在伤口快速划了道十字放血。
直到流出的血从发黑变成鲜红才止住。
“别慌。我有解这种毒蛇的解药。”放血过程,文添祯抽空抬头看了荆照秋一眼。
荆照秋看似无比镇静,可无意识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慌乱如麻。文添祯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葫芦,倒出几粒药丸,活该这小子命大,万物相生相克,毒蛇的百步必有解药。春天毒蛇四处出没,为了这房子的安全,他前些日刚巧制了些解蛇毒的药。
那蛇是本地出名的一种毒蛇。
文添祯又强调了一遍:“吃了这粒药,保证他可以好。”
荆照秋仍是不说话。只是药丸灌进多时,易之虞却没有多少反应。无声无息,倒像是死了一般。
“怎么样?”
文添祯摇头,不对啊,难道是量不够,文添祯抓了把头发,把葫芦里所有药丸倒了出去,闭着眼儿一口气塞进了易之虞嘴里。
一炷香后。
“到底……”荆照秋死死盯着易之虞,眨都不眨下眼。
“我不知道啊,按理说,应该有用的。”不说醒不醒得来,至少总有点反应。哪像现在这样,泥牛入海,没一点儿动静。
“不可能会这样,我不会估计错。”文添祯眉头深深锁住,这是他从医史上的一次巨大估计差错。他仔细检查易之虞的情况,唇色发白,但至少不是一开始的深紫,可见解药是有用的。可易之虞不见一点儿反应,这就……
!!文添祯惊得不能自语,再三确定了。
没有呼吸??
“他他他……没有呼吸了?”
“不可能。”荆照秋立即反驳。
“真的,你摸。”文添祯按住荆照秋的手放在易之虞的鼻尖,又试了试脉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这是……这是死了?文添祯还在思考自己到底哪方面出了事故,并没有发现荆照秋的脸没了丝毫血色,呆呆的,就像只木偶,瞪大了眼睛,按在易之虞的手腕上的手指僵硬。
荆照秋冷眼静看着文添祯,再次一字一句道:“我说,这不可能。”
文添祯点点头:“对,不可能的。”怪哉,病人家属比他这个大夫还镇定。
“我绝对不会出这个差错。这个脉一定有问题,是哪儿的问题呢?”文添祯喃喃自语,等他注意到荆照秋的异常时,荆照秋的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坏咯。这一个肚子里还怀着,怎么能受这种大喜大悲刺激。
“你别急。我保证他一定能醒来。”
荆照秋点点头。但腹内却一阵剧痛,痛出一身冷汗来。只是这时候,他强忍着没说。
“我们把他扶到床l上去。”文添祯作为一个大夫,终于正经认真起来,没有开半个玩笑,“小心些。”
“嗯。”荆照秋低声答应,只是起身时,脚下一麻,踉跄了一下。
“你小心些。”文添祯又嘱咐道。
哎哎,他这个大夫既要照顾这个,还要照顾那个。忙死了忙死了。
“喂,荆照秋,你怎么样?”文添祯终于发现荆照秋脸色不对。
“我很好,你看看他。”
“不,你过来,给我看看。”文添祯很固执。他还当真以为荆照秋有多么冷静呢!全不过是个幌子。
好家伙,荆照秋可是易之虞心尖儿上的,那是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的,文添祯不敢松半口气。
文添祯给荆照秋把脉。
半晌他才说:“不要惊慌,你的情绪很糟糕。”
“我没有。”荆照秋矢口否认。
文添祯摇摇头:“你有。你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腹中的胎儿了。”
“我没……”
刚要否认的荆照秋突然听懂了文添祯的话,本来仓皇的脸上露出了三分惊吓三分迷茫三分不可置信还有一分的无所是处。
他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有了。千真万确。”
“你在开什么玩笑?”荆照秋的脸色变得极差,勉强扭出一分笑,却几乎变成了冷笑,“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易之虞他现在……”
“不是笑话,都是真的。三个多月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易之虞在半个月前也知道了。只是因为你的过度排斥,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文添祯直直看着荆照秋,并不强逼荆照秋,只是说着一个事实,“你的情绪影响到了胎儿。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时候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告诉你,只是认为,这个时候,你应该知道真l相。”
“另外,我知道易之虞虽然没有说,但其实是高兴的。我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文添祯拍了拍荆照秋的背,抽身离开,他要去查医术,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毒已经解了,易之虞却不醒,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还有外面那两个人,一堆残局都没收拾。文添祯随手捡了瓶药,准备去把两个人绑住,等易之虞救醒后,再处理。
荆照秋失神地坐在床头,抚着腹部,明明平日毫无感觉,这时候却好似真能感觉到里面住了一个小东西似的。怪不得他那日问我。
如果知道会像现在这样……他那日一定会换个回答。
就告诉他,喜欢孩子便罢了。
知道孩子存在的时机太微妙了。如果再早一点儿,他肯定会发点脾气,甚至还会大吵一架。可现在,荆照秋转头看着毫无生息的易之虞,他能跟谁发脾气?
能受气的人现在不说话了。
“喂,你怎么那么讨人厌呢。”
“你快起来,不然我叫你嫂子了。”
荆照秋低下头,伏在易之虞胸口,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接受这个孩子了。”
我好像真的挺喜欢这个人的。
扑通……扑通……扑通……
很缓慢并不清晰的心跳声。荆照秋惊得捂住了嘴,又怕动作太大,会弄丢这个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他没有听错,是心跳声。
荆照秋无声地笑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了!”文添祯兴冲冲地举着一本医术欣喜冲进去,看到荆照秋的动作,愣了愣,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那个你……”
荆照秋坐直了身子,语气很轻松:“知道什么?”
“你看起来好轻松,不难过了?”文添祯揶揄两句,继而说回易之虞,“据我所知,易之虞身上本来就中过毒,因为身体才缩成少年状态。而蛇毒是与他体内完成不同的一种毒素,加速人体的老化以造成死亡,两种毒素相互排斥,所以就造成了这种昏迷的局面。”
文添祯放下书,露出欣喜之色:“易之虞不仅会没事,还能因祸得福恢复正常。”
“那太好了。”
文添祯努努嘴:“你这语气听起来可不像太好的意思,竟不像是很惊喜。”
荆照秋脉脉看一眼易之虞:“我总知道他会没事的。”
“真是自信。”
荆照秋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快的就像是错觉,再看还是那副冷静的无喜无悲的模样。
“我试过……他有心跳。”
“哦?”文添祯拍手,“那便更能证明我说的不假。我们现在进城去我的药庐,这里的东西还是太简陋了。”文添祯在信阳城中,有一间豪奢的药庐,是当日县令花钱造的,什么工具都有。原本准备住的地方,只是后来去了荆照秋那里,这里便闲置下来,只偶尔过来取点药。
两人说着,便向村里借了牛车,两人扶着易之虞坐上牛车,底下垫着一床松软的棉被。头枕在荆照秋腿上,文添祯驾车。
荆照秋问:“那两个人呢?”
“里正帮我们看着,等回来再好好盘算。哦,对了,”文添祯一边驾车一边回答,中途转头忽然道,“招人进来的黑老六跑路了。连回去都没回去过,直接溜了人。”
黑老六不说村里待不下去,连信阳城未必都留得住。既得罪了荆照秋几人,又得罪了赵五爷和鹰二,想死恐怕都没那么容易了。
到了药庐,两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间,把易之虞安置进去。文添祯准备药浴,以药浴和针灸双管齐下,刺激易之虞的奇经八脉,使其封住的所有穴l道能够畅通。
“死老鼠!”
文添祯翻遍药格,发现有几个格子的药竟然被老鼠啃了,也不怕毒死!
“少了几味,得现在去买。”
荆照秋主动道:“我去。”
“你……小心点。”文添祯意有所指。闪了身就不美妙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当如此。我能跑能跳着。”
“行行行。你了不起。”文添祯当即写下一张单子递给荆照秋,“这是所有要买的东西,你去……西街的广安堂买。广安堂的药材最齐,而且这个点儿估计有些铺子已经关门。”
“知道了。”荆照秋取了银子带上单子,立即便出门买药。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市皆安静了不少。只有些夜里仍旧营业的铺子,门前还有灯火。西街并不远,荆照秋赶到时,还能看见门口的灯笼随风招摇。
店里有客人,广安堂掌柜正和另一个有些富态的掌柜交谈着,见到有人上门,向对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抱歉地笑笑。富态掌柜摆摆手,没在意。
“掌柜的,我要买这些药,可有?”荆照秋递上单子。
掌柜接过,扫了几眼:“有,都有……不对,这几样我没有。”
荆照秋的脸色有些紧张:“果真没有?”
“确实没有。”
荆照秋咬了咬唇,问:“那少了的几样,能到哪个药铺买到?”
掌柜笑笑:“年轻人,你这单子上最后几样,哪个药铺都不卖的。”
“怎么会不卖……你……”荆照秋有点生气,似乎以为掌柜在哄他。哪知掌柜笑眯眯把单子给荆照秋看。
前面都是药名,后面几个却是水晶蒸饺、东坡肘子、熏斑鸠等一些菜名。这家伙……荆照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了。恼也不是气也不对,说起来,从下午到现在,他们还一粒米没进呢。忽然间提醒,荆照秋也觉得自己着实饿了。
“这几样得到对面去买。”掌柜指了指对面依旧灯火通明的酒楼,“吉祥居酒楼,您要什么菜都有。好了,我去给你抓药,客官你且等一会。”
掌柜进门之前,还和胖掌柜打了招呼:“老东西,你也先等一会儿。等我空了,晚上和你约着下棋,可有时间?”
“有的有的。少爷去了京城,这些日子没人看着,约一宿都不成问题。”原来胖掌柜便是拾易当铺的掌柜,与广安堂掌柜是朋友。夜里无事,正要约着一起下一宿的棋。
“小兄弟看起来很着急?”
“家里人等着。”
“那是该急的。”掌柜看见那单子上的字,便道,“药没那么快抓来,看你也应该没有吃饭。不如先去买了吃食,省得也浪费了时间。”
荆照秋被提醒了,感谢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却是没有买单子上指定的,包子馒头各十个,用宽口瓷钵装了一罐清粥,连钵一起买下。至于文添祯说的那些,荆照秋看都不看一眼。都是费时间的大菜,他没什么心思多等。
荆照秋回来后,正巧广安堂掌柜也把需要的药材抓好。
“一共八两银子,多谢惠顾。”
荆照秋拿钱,药却是太多了。一手将将抱在怀里,差点翻倒了一地。掌柜连忙帮忙扶好。
“客官,您拿好。”
荆照秋半斜着身子搂着好几大包药,藏在衣领里的玉牌不小心露了出来。他多谢了两声,转身走人。
掌柜拍拍手,终于完事,可以下棋了。可他的朋友只瞪大了眼睛,望着大门久久沉默。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老鬼,完事了,我们去下棋……”
“!啊!”胖掌柜回头,又喜又惊,跟捡到宝一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掌柜莫名其妙:“你看到什么了?”
“玉牌,那个玉牌!当家人的!所有人都没找到的当家人被我找到了!”他立大功劳了,十一少爷这回儿一定会重重地赏他。
胖掌柜醒悟过来,一个跳起,拔腿追着荆照秋就跑。还傻站着做什么,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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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回正要准备药浴针灸的文添祯,热水烧起来了,药包只剩最后几样了。金针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便等着要给易之虞先扎几针。
文添祯举着金针便要刺下去!
那个当儿,面前的易之虞睁开眼。文添祯举在半空的手,僵硬住,动不敢动半分。不是因为惊讶,不是因为易之虞醒来不需要扎针,而是他被吓住了。
易之虞原先是冷漠,但这时他的眼神却不只是冷漠。
真正的冰冷如铁,毫无温情,很难想象,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从一个怎样的环境下生活出来的。文添祯只感觉威胁重重压在头顶,只要他敢乱动半分。
这个冰冷的“易之虞”就会毫无留情地杀了他。
倏忽,这个冰冷的“易之虞”抱紧了头颅,痛苦地呻l吟着,文添祯终于能够驱动自己的身体往后退。
直到退到文添祯认为的易之虞完全威胁不到的地方,他才停下。
太可怕了。
文添祯随手摸l到一柄剪刀,惊慌地看着正在痛苦不能自已的易之虞。仿佛动物脱壳一般,他听到易之虞身上骨骼一根根重塑的声音,看见肌肉不断膨l胀撑破衣服的画面。在半柱香时间内,易之虞从一个十六岁少年迅速变身成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久久之后,易之虞停止了生长。似乎不再疼痛难耐,没了动静。文添祯还不敢动,再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易之虞睁开了双眼。
没有温情,异常冷漠,甚至有些冷血的冰块一般的眼神。没有丝毫人的生气。
太可怕了。这个“易之虞”不是他认识的易之虞。
原来的易之虞呢?
“愣什么。”易之虞站起来,衣裳碎成一条条裂纹,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有干净的衣服吗?”
“有有!”文添祯立即狗腿道。
天啊天啊!好可怕。
易之虞冰冷的眼神已经完全消失,重又是之前那副模样,虽然显得冷漠,但却像个正常人一般。可文添祯见过那种冰冷的就像捕猎者的眼神后,再不敢相信这会是个人畜无害的家伙。
许多动物捕杀猎物时,不都会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吗?
易之虞换了件衣服进来,俊美的脸仿佛天神一般,毫无瑕疵。文添祯特地找了件干净完全没穿过的衣服,当时县太爷送的但是却大了好几码所有没有穿过。那衣服十分华丽,文添祯看了几次,都觉得县太爷品味清奇,可明明是奢华到极致的衣服穿在易之虞身上,却陡然有了气势。
他身上冰冷的气势盖过了一切。
文添祯慌张地看着易之虞走近,听到他说:“照秋呢?”
那一刻,文添祯恍惚觉得这还是之前的易之虞。念到这个名字时,他明显地感觉到易之虞身上所有的戾气与暴躁一扫而空,只剩脉脉温情。
可转瞬即逝,文添祯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不会看错的。
再凶猛的恶龙都会有他的逆鳞。
易之虞也会有。哪怕这个易之虞恢复了一切记忆,终于暴露出他所有的恶劣之处。
“他出去买药了,我去找他回来。”文添祯主动请缨。
易之虞抬手,拦住。
“不。”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亲自去。”
去接他回来,以真正的我,这个身份。
不管这个我有多么的糟糕,都不能拒绝于我。
因为你是我的照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