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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天气并不怎么好。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尹少城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新公司上的运作上,一切都朝着他既定的方向前行。
望秋被送进最好的公立学校,他很用功也很上进,在那么多天生觉得高人一等的白种人面前,他才进学校第一个月,在学校里便小有名气了。
因为他聪明。
尹少城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个孩子,并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为他省了不少心,他也没有太多多余的心思或是精力去管,只是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他能为望秋做的事情。
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能醒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其实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他从死神那偷来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才急着去领养一个孩子,为尹家培养优秀的接班人。
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
可他每天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国内的公司交给何故,每天的视频会议后,何故总会提醒他多休息,多休息。
一开始,尹少城的暴脾气上来,总是在何故的话讲到一半就将视频掐断。
后来,实在忍不住他的唠叨,尹少城才会含糊的答应几句,到了深夜,依旧在办公室里或是在书房加班。
别墅到了晚上,就只剩下尹少城和望秋。
望秋在外面敲门,尹少城头也不抬,“进来。”
小望秋快八岁了,个子在同龄人里算高的了,他开门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义父,喝牛奶吧。”
尹少城这才将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目光落在望秋手里的牛奶杯。
“你热的?”
问完后,尹少城才觉得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
别墅里,只有他和望秋。
望秋点点头,将杯子放在他的右手边,就搁在他的笔旁边。
尹少城想要重新拿笔,势必会将牛奶杯移开,他一握上,便只能将杯里的牛奶喝了。
看他微仰着头,喉结滚动,杯里牛奶的高度渐渐下降,望秋黑而透亮的眸闪烁着淡淡的,不易察觉到的笑意,很温暖。
渐渐入秋了,外面是秋风萧瑟,屋内灯火通明,他们宛如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子。
“义父,她是谁?”
时间久了,望秋和尹少城渐渐熟络,到书房的次数也多了,看见桌上的相框难免好奇。
尹少城原不是会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但冬天到了,外面飘着雪,楼下的保姆在装饰圣诞节,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远远传来的merrychristmas。
原来,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月了。
他的视线从窗外飘落的雪花移了回来,指尖轻抚相框,冷峻的男人,眼神温柔,“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望秋看着相框里,美丽温柔的女人,没再问,他看得出来,义父眼神温柔,可声音里却透着浓浓的不可释怀的遗憾。
还有他这个年龄看不懂的东西。
第三年的夏天,尹少城照例开视频会议,何故汇报完工作上的事情后,照例叮嘱了他几句,然后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徐媚儿结婚了。
其实,尹少城在报纸上看到了。
对方是石油大亨,年轻有为,即便是英国人,美国的报纸头条也被这位石油大亨的盛世婚礼占据了。
照片上的徐媚儿笑容浅浅,挽着身边英俊高大的男人,两人之间的恩爱,不是伪装的,也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和徐媚儿演了那么多年的戏,尹少城看得出来。
他觉得这样很好。
除了清明节,尹少城几乎不再回国。
他是天生的生意人,在美国的公司迅速扩展,尹氏在美国扎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大半个美国市场。
中国人在美国其实处处受到限制,尹少城的能力令人惊艳。
一晃,时间弹指一挥间。
北安城私立中学的门外,豪车云集。
都是来接豪门公子千金放学的车子。
傅唯安走出校门,远远瞧见一个人站在傅家的车旁,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男人的容貌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墨眉凤眼,冷峻的侧脸线条依旧立体昭彰。
即使四十岁了,可上帝仿佛特别眷顾他,和她的爸爸一样,入了四十,反倒更加有了魅力。
记忆回潮,滚滚而来,傅唯安的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尹少城手指夹着香烟,正准备望嘴里送,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朝他扑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少女已经扑进他的怀里。
“尹叔叔!”
“十五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尹少城宠溺的抚着她柔顺的黑色长发。
和她的妈妈一样,这头秀发像上好的绸缎。
尹少城带傅唯安去吃东西,她是傅家大小姐,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即便尹少城带她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她也还是很开心。
更何况,尹少城这个人讲究。
下了车,尹少城主动拉过她的书包提在手上。
“尹叔叔,你在美国好不好,是不是这次回来就不去美国了?”
尹少城将面前的一份甜点也推到她面前,“只是回来几天。”
恰逢清明节,多在北安城留了两天,也看看公司的运作情况。
傅唯安黯然的垂下眼帘,“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尹叔叔,你还爱着妈妈对吗?所以,你才离开北安城。”
尹少城笑笑不说话。
“你不去看看妈妈吗?尹叔叔,你知道的,我爸爸他不会介意。妈妈她心里挺记挂你的,她偶尔还会给你打电话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尹少城才伸手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拍了拍,“你还是太小了。”
“安安,好好对你妈妈,她值得所有的好。”
******
其实一心扎入工作中,时间真的很快。
十年再过八年,几乎又是弹指一挥间。
春节之后,尹少城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何故将国内的工作交代清楚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美国。
前几天降温了,又下了一场雪,屋内是窗明几净,还有几分清香。
男人瘦了很多,何故推门进去,当场红了眼睛,跪坐在床边,泣不成声:“城哥,你怎么老成这个德行了?”
这句话逗得床上的男人笑了,曾经修长有力的手指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动了动,何故主动将自己的额头凑过去。
轻轻一弹,连当年一成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疼,可何故却失声痛哭。
望秋端着水杯和药进来,身后还跟着医生。
是什么药,何故大概知道了。
何故将尹少城搀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将他身上的家居服换下来,换成他喜欢穿的黑衬衫,利落的短发一如当年。
可四十八岁的男人,的确老了很多,病情加重之后,他整日整夜的睡不着,止疼药,安眠药,全都不管用。
直到有一回,是陆唯打来的电话,在他生日那一天。
她叮嘱他记得吃面。
那晚,尹少城吃了一大碗的面,也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呕血了。
望秋帮忙换的衣服,换好之后,尹少城的头靠在何故的肩膀上,虚弱的脸上,却漾着淡淡的笑意。
他指了指门口。
“拿来吧。”
望秋出去,一会儿后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回来。
瘦长的手指抓着那个相框,尹少城目光沉沉的看着相片里的女人,从前不知道一眼万年是什么意思,他觉得那种酸词他不稀罕用。
他深吸一口气,将相框捂在胸口的位置。
很平静的说:“他们要是问起了,就说,我去环游世界了,过得很开心。”
尹少城吃了药,抱着相框,很快便睡着了,他睡得很安稳,没有病痛的折磨,嘴角还扬着温暖的弧度。
何故没敢哭,尹少城最后的叮嘱,他出了房间之后,脚步稳重的走下楼,花园长椅上雪被佣人扫落了,还有几片,他不管不顾的坐下去。
叹了一声气,泪水终于忍不住。
他嚎啕大哭,四十几岁的男人仰面哭得像个孩子。
白雪皑皑,终是他送他最后一程。
望秋去书房收拾尹少城的东西,他在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东西,规整的摆放着,井然有序。
窗户打开,有寒风灌进来,吹动白色的纱帘,拂过桌上的纸镇。
那下面压着一张白纸,上面誊抄了一段诗歌,望秋走过去,手指触碰白纸,指尖仿佛凝着淡淡的温暖的光。
是聂鲁达的诗歌————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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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望秋关了别墅的大门,他回头望了一眼,对着空气,虔诚的,轻声说了一句。
“义父,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帮您完成。”
北安城城郊监狱外,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下。
尹敬修老了很多,他已经五十三了,在监狱里的生活并不好,只不过麻木了,老了便就老了。
他被狱警带到接待厅,手铐晃荡的声音很清晰,玻璃墙外面坐着一个年轻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
“我叫尹望秋。”
尹敬修并不认识他,可在听他自报姓名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你也姓尹?”
“我是尹少城的养子,他是我义父。”年轻男人客气道。
尹敬修已经好多年没有尹少城的消息了,当初他要去美国闯出一片天地之前,来过监狱。
当时尹少城只是来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没想到,一晃就过了十八年,再见到,却见到了他的养子。
他仔细的端详了尹望秋几眼,低低的笑出声。
没有任何的嘲讽,就像在笑自己家的执拗骄傲的孩子:“他就是这样,什么都要最好的,你长得很好,气度也很好,少城,你义父他还好吗?”
尹望秋看着他,眼眶微湿,片刻后启唇:“义父,过世了。”
望秋没在会客厅待多长时间,他最后看着那个掩面痛哭的男人,临走之前,说:“义父他说,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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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少城的遗愿,要望秋回国,壮大尹氏在国内的实力。
尹望秋的实力,尹少城一百个放心,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
股东大会这天,天气晴朗。
九月份的北安城白天还是燥热,到了夜里才会有一丝丝的凉爽。
这个秋天,一切如常。
下了车,一股铺面而来的热气令英伟的男人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步履沉稳的朝大厅走去,也没看见右手边一个刚刚下车的年轻女人匆匆也朝着大厅方向跑。
两人相撞,尹望秋稳如泰山,倒是女人趔趄了一步,好在他眼明手快的扶了对方一把。
并弯身,将女人掉在地上的一份资料捡了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几张a4纸,嗓音清冽,“不好意思。”
女人抬眸,黑亮的眸璀璨夺目,略有些难为情,“是我不好,没看清楚路就跑过来,冲撞了你。”
当看清女人的脸时,望秋的手指一蜷,修眉轻拧,“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恕我冒昧,你叫什么名字?”
“傅唯安,我叫傅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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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的秋天。
学生会纳新,尹少城刚刚训了人,脸色冷峻的端坐着,却见面前一抹沁凉的淡蓝色,烦躁的感觉顿时就被压了下去。
他觉得奇妙,眼神随意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眉眼如画,笑容清浅:“陆唯,我叫陆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