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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比一起床就听说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更糟心的。
顾衡昨晚歇在长春殿, 天刚亮李顺就来禀告说昨晚半夜泰和殿请了良医,说是世子出癣子了。他刚想去看儿子,又得了个糟心的消息,朱魁把他的爱妾柳夫人给睡了。
长春殿的正厅里, 朱魁站在地上, 一脸的无畏,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 揉得皱巴巴了,衣摆上还凝固着某些可疑的痕迹。
顾衡坐在椅子上, 脸色沉静,看似平常, 李顺却知道王爷已经动怒了。
偏偏朱魁不知死活,洋洋自得地, “妹夫你就把柳氏送给我吧,我拿一对绝色的双生子跟你换。”
朱魁咂摸着嘴, 甚是不舍地, “那可是一双龙凤双生,才十几岁,嫩得出水。”
顾衡没说话, 看了一眼朱氏。
朱氏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一开口就有点颤,“还请王爷饶恕二兄。”
她心里暗恨,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明明算计好了, 酒中下药,让顾大郎污了柳夫人。如此一箭双雕,既可除了柳夫人,又可让王爷厌了顾大郎,她再把顾昭晖要过来养。哪知冒出个朱魁,打乱了她的计划。
“东乡公我是管不了了,”顾衡手指摩挲着腕上的菩提珠,沉声问朱氏,“柳氏是三郎生母,王妃你说该当如何?”
朱氏听出来顾衡的不悦,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将错就错,“王爷,柳氏失贞,便送去青云观静修吧。”
“那么个美人,送去出家不如给我啊,”朱魁想起昨晚上的美妙,脸上的肥肉兴奋地颤动着,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猥琐笑容来。
顾衡完全没有搭理朱魁,又问朱氏,“昭晖怎么办?”
朱氏干笑一声,“昭晖还小,我先照看着。”
呵,顾衡冷笑,这是打不着大郎的主意,又把心思放在三郎身上了。顾衡刚想说话,一个黄衣小内侍匆匆来报,“王爷,泰和殿来人,说是世子病了。”
“我去看大郎,”顾衡起身,暂且搁置了柳夫人的事。
怎么突然病了?朱氏提着心,克制住语气关切道,“大郎病得突然,昨晚席上还是好好的。”
顾衡淡淡地,“许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朱氏一噎,不敢再说什么,捏着帕子,看顾衡大步出了长春殿。她才一下子泄了气,方才还挺得直直的腰杆塌下来,疲惫地用手捏着眉心。一步错步步错,没拉拢成顾大郎,就连王爷也与她越发离心了。
“妹夫到底想怎么处置柳夫人,”朱魁只关心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的归属,昨晚上真是一顿美餐,就连那个小点心也不错。
朱氏听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只念着女色,已是无力劝说,恨恨道,“你迟早得死在女人肚皮上!”
然而朱魁早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谓地哼着小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把朱氏气了个仰倒。
那头顾衡携着一身怒气出了长春殿,夹道上遇上了被人用竹榻抬着过来的柳夫人。
顾衡站住了。
“王爷,”柳夫人急忙令人放下竹榻,不等旁人搀扶,她自己翻身滚下了竹榻,膝行至顾衡跟前,长跪不起,声音哽咽,“贱妾自知身份低微,死不足惜,可妾不愿蒙冤不白,还请王爷明鉴。”
柳夫人完全是被她信任的侍女红袖坑了,也不知王妃是什么时候买通的红袖,昨晚就是红袖把她引去了牡丹阁,又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
顾衡伸手想要摸摸柳夫人的脸,然看见柳夫人脸上红肿的掌印,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又收回了手。
柳夫人自惭地别过头。她知道自己的脸肿得不能看了,是昨晚挣扎的时候被打的,身上也满是伤痕。可她不得不把这样难堪的伤露给王爷看,以求得王爷一丝丝怜悯。
“我知道,你先回去好生养着,”顾衡背着手道。柳夫人乐籍出身,跟了他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子了,对于贞洁顾衡到不怎么看重,他恼怒的是朱魁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大概在朱家人眼中,他永远是高攀了贵女的乡下小子。
“贱妾明白,”柳夫人含着泪,温顺地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她看着顾衡往泰和殿的方向去了。
柳夫人不免担心自己的儿子,若是她去了,她的三郎该怎么办,难道要落到仇人手里,认贼为母?
见过柳夫人,顾衡身上的气势似乎消散了些,步子变得平稳。可李顺低着头越发不敢看王爷脸色,东乡公骄横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竟然把三郎君的生母给玷污了,简直是在王爷脸上扇了一巴掌。
顾大郎这时已经清醒了,不再发热,人也精神了。但是浑身发痒,简直是痒到了骨头里,痒得百爪挠心,真恨不得拿把鬓毛刷子来刷上一通。
“蓉娘你就让我挠一挠吧,真的受不了,”顾大郎忍得眼睛都红了。可蓉娘就在一旁看着他,顾大郎不敢妄动。
“不行,挠破了会留麻子的,”陆氏也心疼,可顾大郎长得是带水泡的癣子,挠破了容易溃烂,“我再给你涂一层薄荷膏。”
不能抓痒,涂个薄荷膏也勉强,顾大郎点点头,强烈要求,“那你多涂点啊。”
“对对,多涂点薄荷膏,”顾容安是深有体会,她伤口结痂快要掉落的那些天,也是好痒,要不是阿娘看着,她肯定忍不住上手挠。
俩个难父难女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齐齐望着陆氏,一样明亮的两双眼睛里流露出多多涂薄荷膏的渴望。
“也不知会不会冲了药性,”陆氏口中叨念着,还是取来了清凉止痒的薄荷膏。
“安安你出去玩,”陆氏先清场。
“哦哦,”顾容安立马跳下榻跑出去了,哎呀,好羞涩,她可不想看阿耶的身体。
滚出内室,顾容安一头撞上了来探望儿子的顾衡。
顾衡看见活泼乱跳的孙女,心情略微好了些,脸上带了笑,“安安怎么在这儿?”
“阿娘在给阿耶涂药呢,就把我赶出来了,”顾容安笑得天真无邪,牵着顾衡的衣角,“祖父不要担心,阿耶已经好多了,就是痒得很,不像昨晚,还说胡话呢,可把阿娘我俩吓坏了。”
这么严重?没有发过癣子,顾衡不知道癣子竟会使人昏迷,随口哄了顾容安两句,急急进去内室看顾大郎。
顾衡一进来就看到了大儿子那一身红,定睛一看竟然是满身满背的细小红点子。顿时觉得头昏眼花,汗毛直立冒冷汗,连忙转身不敢再看儿子一眼。
“大郎可好些了?”顾衡背着身问。
“只是痒,等这些癣子消下去就好了。”顾大郎连忙示意陆氏帮他穿衣裳,阿耶定然是嫌弃他仪容不整了。
其实顾衡只是看不得密集的小红点而已。他点点头,“你好生将养,我去外间坐坐。”说完抬脚就走了。
“快快,”顾大郎催着陆氏,夫妻俩合力,慌忙地把衣裳穿上。勉力打理了一番仪容,出来时,已有女儿帮忙招待顾衡了。
顾容安穿着一条百蝶穿花的红裙子,头戴金玫瑰发圈,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翩翩围着顾衡转,“祖父你尝尝,这个羊肉胡饼可好吃了,配着热汤吃最好!”
哎呀,说得她都流口水了。顾容安抹抹嘴,刚刚趁机偷吃了一个,应该擦干净嘴了吧。叫阿娘发现就不好了。
起床就吃了一肚子气,顾衡闻到羊肉香味才觉得肚饿,在顾容安的热情推荐下喝了一碗撒着芫荽的胡椒羊肉汤,顿觉肚中暖暖,皱起的眉头不自觉散了,神色缓和许多。
果真是女儿最贴心。三个大人不约而同想到。
“阿耶,”顾大郎携着陆氏给顾衡请安。
“坐吧,”一看儿子的脸就难受,顾衡不小心瞥到一眼,被顾大郎脸上的红癣子吓得不敢再看,只专注吃胡饼。
现烤出炉的羊肉胡饼长得金黄焦脆,香飘十里,顾大郎想起羊肉胡饼酥脆掉渣的面皮,咬一口咔嚓响,内里的羊肉肥而不腻,椒香四溢,真是无上的美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叫陆氏狠狠瞪了一眼。
羊肉是发物,出癣子的人不能吃,顾大郎只能望羊兴叹。他算是理解女儿为什么那么馋了。
顾衡吃了两个饼又喝了一碗热汤,额头见汗,身上却舒坦了。
顾容安知道大人们要说正事了,知道他们不会给小孩子听,脆声道,“我给阿婆也送些胡饼去。”阿婆住得远,还不知道阿耶病了呢。她先过去陪着阿婆,免得阿婆接到消息胡乱着急。
“安安真孝顺,”顾衡夸了一句,愈加觉得顾容安乖巧贴心。记起来自己还欠着安安一匹马呢,正好西域商人送来了几匹好马。
顾容安嘻嘻笑着领了顾衡的夸奖,带着琥珀去长寿殿送饼。
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一走,就带走了满室欢快的气氛。顾大郎和陆氏神色凝重。
“大郎怎么会发癣子,可是用了禁物?”顾衡还不知道顾大郎是怎么犯的癣症,语气带着饭饱后的慵懒。
“回王爷,大郎是喝了长春殿的酒,”陆氏语气平稳,“昨晚大郎回来时身上滚烫,汗出如浆,本以为是醉酒,哪知到了半夜,就出癣子了。”
她起身俯首请罪道,“是儿媳疏漏,没有及时发现大郎吃了添槐花的东西。”
顾大郎站起来护着媳妇,“都是儿子不好,明明吃不得槐花,却没有尝出来酒里的花香是槐花。”
确实是有人因碰不得某些东西犯癣症的,听着这就是一场因为吃错东西引起的虚惊。
顾衡刚觉得儿子真是倒霉,就听顾大郎说道,“昨晚良医们为儿子把了脉,说是儿子误服了助兴的药,所以癣症才是来得这般凶猛。”
顾大郎顿了顿,甚是冤枉道,“可是儿子从未吃过什么偏门旁类的药啊,昨晚只是在王妃那里吃了些酒。”
听了这话顾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自己吃的药,只能是王妃下的药了,只是朱氏为何要给大郎下这种药?
泰和殿的消息滞后些,顾大郎还不知道柳夫人的事,拼着被父亲疑心他喜欢父亲的爱妾,也要把存疑之处说出来,“说来有些奇怪,昨晚儿子回来在牡丹阁遇上了柳夫人身边的红袖,非要缠着儿子,说是柳夫人邀儿子一会。”
陆氏这才明白昨晚顾大郎身上陌生的香气从哪里来。不免瞪了顾大郎一眼。
顾大郎连忙表忠心,“我那时候心里烦着呢,也不理,直接回了泰和殿。”
他抬头看看,见父亲垂着眼神色不明,忙道,“想来柳夫人是不会如此的,必是那个侍女借着柳夫人的名头行事。”顾大郎念着柳夫人是三弟生母,说话留了一线。
所以,昨晚朱氏本来是要算计大郎和柳氏,没想到出了差错,没算计到大郎。遇上朱魁见色起意,害了柳氏。
朱氏此番算计原也没错,若真成了,柳氏他是不会再要了,顾昭晖也不会再给柳氏照看,曹氏需要避嫌,最后只能给朱氏抚养。大郎性子纯善,必会因此事愧疚于心,与他生了心结,往后朱氏再挑拨几次,他们父子未必不会离心。到时候,只剩下朱氏教养的三郎……
呵呵,真是想得美!
这么想来,大郎真是天生福将,朱氏找来的药物绝不是凡品,大郎偏生犯槐花癣,生生把药效压下去了。
顾衡抬眼想看一看福气深厚的儿子,瞬间又被儿子癣子深厚的脸给吓退了慈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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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安带着热腾腾的羊肉胡饼去到长寿殿的时候,长寿殿的奴婢们正热火朝天地在院子里翻地。
曹氏拎着裙子,这边指挥人家挖得整齐些,那边让别人挖深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顾容安都愣住了,长寿殿那么多芍药,阿婆全给挖掉了!她往前一步,一脚踩了一朵半开芍药,仔细一看竟然是名种金缕玉带,这花可不比王妃那的绿牡丹便宜多少。
啧啧,阿婆越来越厉害了,这么贵的花,说挖就挖。顾容安满心敬佩,欢快地喊了一声,“阿婆!”
“哎,安安怎么来了?”曹氏健步如飞,过来一牵顾容安的手,“这边乱糟糟的,我们回房去。”
“泰和殿今天做了羊肉胡饼,可香了,我给阿婆送些来。”顾容安仔细看着脚下,免得踩了泥疙瘩。
孙女真是贴心,曹氏笑容满面,“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阿婆挖了芍药是要做什么?”顾容安看看那些倒在墙角的名贵芍药,觉得有些肉疼,这都是钱啊,捡出去卖还能卖个好价钱呢。同方镇几个月的生活,生生让上辈子喜好奢侈的顾容安学会了省钱,因为有钱才能吃好吃哒!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我就想着这些花儿也就看着玩儿,不如挖了种菜,也能补贴家用。”曹氏的想法十分质朴,她又不爱这些花儿草儿的,那么大的院子,不如拿来种菜,还省钱!
听到阿婆喜滋滋的补贴家用,顾容安知趣地闭上了嘴,她就不要告诉阿婆那些花儿到底有多贵了把,种十年的菜未必能买一株金缕玉带啊。
祖孙两个和乐融融地窝在屋子里吃了一顿鲜香的羊肉胡饼,顾容安趁机磨着心软的曹氏要了一条烤羊腿来解馋。
也不敢真的多吃,一整条小羊腿,她就吃了两指宽的一条肉。
哎哟,想吃肉又不敢吃多的安安可怜兮兮的,皱巴巴的小脸太惹人疼,曹氏不由把顾容安搂在怀里一阵揉搓。
祖孙俩欢声笑语,新来的掌事妈妈姚妈妈也一脸喜气,“夫人,王爷刚刚传话,让我们收拾一间屋子,往后三郎君就由您教养了!”
啥?曹氏傻掉了。
祖父这招釜底抽薪使得好,王妃估计气炸了吧。顾容安嘿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