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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吃一粒药,喝一口水。
我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正端着一只水杯,一手伸过去往盘子里拿药。
站在我旁边一个男的正端着一个洁白的盘子。盘子里正放着药丸。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
我一共吃了五粒药,一共喝了五口水。
人为什么要吃药?还不是为了治病。
可我觉得自己没有病。但别人说我有病。而且这个别人说她自己是医生。
也不知是真医生,还是假医生。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现在我觉得自己没病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我开始觉得自己不正常,开始觉得自己有病了。
有病了就该吃药。
吃完药之后,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感到迷糊。一双眼皮子变得越来越沉了。一颗头往下一栽一栽的。愈来愈迷糊。好像自己吃的是安眠药。
随着时间推移。药的作用越来越大。我人感到越来越困乏。
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我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
当我睁开眼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地上躺着。感到身下的地板十分冰凉。所在的屋子,还是那老一个屋子。
在这间屋子里的,并非没有什么变化。是有变化的。
我记得,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本来正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男的和男的长得一模一样。女的和女的长得一模一样。(我认为是两对双胞胎。)
而现在,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我感到眼熟。(我认为,是两对双胞胎各走了一个)
他们两个正在看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他们。
“站起来吧,别搁地上躺着。地上凉!”女人脸上笑起来的说。
于是我从地上爬起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杨大财!”女人喊。
“嗯!”
“你是不是杨大财?”她问。
“好......好......好像是!”我说。
“到底是,还是不是?”女人加重了语气的问。
“我......是!”我说。
女人脸上带着笑容看了男的一眼。
男的一张脸上也笑开了。他显得十分高兴。
“药起作用了!”女人说。
“嗯!看来作用还不小!”男人说。
接下来。
两个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在我的面前坐下了。两个人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杨大财,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女人问。
“我觉得很臭!一定有屎!”我说。
“你能不能找到屎在哪儿?”女人又问。
我绷住嘴巴,用鼻子使劲嗅了几下,伸长脖子的,用眼又在四周扫瞄了扫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停地嗅动着鼻子,慢慢的走了过去,在一张办公桌前停住。目光停落在了办公桌上,说:“这儿的屎味儿最大,屎就在这儿!”
女人正扭着头朝我这边看过来,笑道:“可你也看见了,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屎!”
我说:“屎在抽屉里!打开抽屉看一看!”
女人的一张脸上笑得更开了,说:“现在你离桌子最近。你自己打开抽屉找!”
我打开了抽屉一看,只见里面有一个红色的塑料盘子。
塑料盘子上粘着黏糊状的物体。黄色的。人对屎一点儿也不陌生。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粘在塑料盘子上的就是屎。
并且,粘在塑料盘子上的屎有搜刮过的痕迹。而且塑料盘子上还搁着一个粘屎的叉子。
这让人很奇怪。为什么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一个粘屎的塑料盘子?
女人问:“杨大财,你还觉得哪里臭?”
我说:“嘴!我的嘴也很臭!”
女人说:“现在,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走过来,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说:“不妨让你看一段监控视频!”
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
我绕过去,面对着电脑,略弯腰,朝前凑头,看显示屏上的内容。
只见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对这间屋子内录下的一段历史的视频。
原来在这间屋子里装着监控。
在视频中,我看见自己正跪在地上,一手拿着一把叉子,从前面地上搁着的一个红色塑料盘子上剜下来一坨黄色的黏糊状物体,送进自己张大的嘴巴里在吃。看起来,吃得津津有味的。吃得很香。
黄色的黏糊状物体,是屎。
“啊?!我明明记得自己吃的是蛋糕!
在这视频上演的,我吃的怎么是屎?”我惊诧极了。
“你吃的就屎!不是蛋糕!”女人说。
我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张开口欲吐。那男的赶紧端着一只塑料盆子冲过来,将盆子放在了我的嘴巴下面。怕我吐脏了地板。
嗓子眼里“呕......呕......呕”了几声。张嘴抻脖子的,嘴里光流水。不管怎么使劲呕,还是吐不出来。
正端着塑料盆子等着接呕吐物的男子提醒了我一句:“你干呕不行!得用一根手指头掏嗓子眼作为辅助!”
于是,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探入口腔,往喉咙里不住地攮。
攮了一会儿。有一股臭水子从喉咙里流出来了。我赶紧将手指从嘴里抽出来,张大口对着下面的盆子哗啦啦的吐。
这一吐,吐出了半盆子黄洋洋的稠糊状液体。不是屎又是什么。
屎臭。吃进肚子里又吐出来的屎更臭。
整一个臭气熏天。
熏得男的放下盆子,女的从桌子上拿起手机,一起跑出去了。
在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蹲下来,对着盆子还是吐。一边流泪一边嗓子眼“呕!呕!呕......”的张着嘴吐。
吐完了之后,我抬起头,泪眼看见桌子上正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杯。水杯里还剩下半杯水。我站起来,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水一下子倒进了嘴里。漱了漱口,将一泡黄水吐了出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然后,我一个人站在屋里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等着。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脸上戴着口罩子的清洁工走进这间屋来,将那半盆子黄洋洋的秽物端了出去。随后一男一女进屋来了。男的手里正拿着一瓶空气清洁剂往空中“哧~~~哧~~~!”的喷雾。
再打开窗户,通风。再打开电风扇,让空气流动加快。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味道才变得好闻了不少。
我正在椅子上坐着。
一男一女也坐在椅子上。在我的对面。
我们之间的距离离得只有两米远。
他俩正在看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他俩。
女人递过来一样青色包装的东西,是绿箭口香糖。让我吃。
我剥了一片口香糖放入嘴里嚼着。甜。薄荷香。
“杨大财!”女人喊。
“嗯!”我应了一声。
“你认识到自己了吗?”女人问。
“好像认识到了!”我说。
“你自己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说。
“我叫杨大财!”我说。
“什么杨?”女人问。
“杨树的杨!”我说。
“什么大?”女人问。
“伟大的大!”我说。
“什么财?”女人问。
“发财的财!”我说。
“嗯!很好!”女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她看了男的一眼。男的脸上也笑开了。
两个人十分高兴。
我却很忧愁。
忧愁得流泪。
我的忧愁和他俩的高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今年多大了?”女人又问。
“二十六岁了!”我说。
“出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女人问。
“一九九二年二月四号!”我说。
“你家是哪里的?”女人问。
“中国,什么省什么市什么县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家是胡状乡杨岗村的!”我说。
“你父母呢?叫什么名字?记得吗?”女人问。
“我的父亲叫杨荣!我的母亲叫李红霞!”我回答道。
“你家里有几个孩子?”女人问。
“两个!”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有一个什么?哥?姐?妹?弟?”女人问。
“我有一个哥哥!”我说。
“你哥哥长什么样子?”女人问。
“他是一个脑瘫儿,又身患高位截肢。从大腿根上没有了双腿。整天呆在床上,天天就知道吃。什么也不会干。早已吃成了一个二百七十斤的大胖子!或许他现在吃得更胖了!”我说。
“好!回答正确!”女人高兴得拍起了巴掌。
男的也高兴得跟着拍巴掌。
在这间屋内。
两个人的掌声。
一个人的哭声。
是的,我忍不住在哭。心中早已充满了巨大的悲伤。
“他的病!治好了!”女人说。
男人却说:“别高兴得太早。他身上的药正起着作用。等药效过去后,他的病又该复发了!”
“那就让他一直吃药!”女人说。
“可是,药很贵呀!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吗!”男的说。
女人不再吭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她不再那么高兴,而是变成了闷闷不乐。唉叹了一声,说:“这种药,国家就该普及!”
“越有用的药,国家卖得越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它才不管你成本高低。它只看你药有没有用!”男人说。
“医院,真不该赚这么多的!昧良心!老百姓们过得太苦了!”女人说。
在我眼中,女人变成了一尊穿着白衣服的观世音菩萨。男的变成了一个剃着光头袒胸露乳脖子上带着一大串佛珠的佛陀。
“啊?我的病又犯了!”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大叫道。
“坐下!你还没有犯病呢!”女人,也就是穿着白色衣裳的观世音菩萨说。
“唉!这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观世音菩萨呢!”我欲哭无泪,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嗒!嗒!嗒!嗒......”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拄着拐棍慢慢的走进了这间屋。是一个瞎子。他脸上的两颗眼珠子洁白无瑕,像是眼眶里安装了两颗卫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