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火热

青木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四五中文网 www.45zw.cc,最快更新偷香窃玉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她翻着账册, 下头人来报, 说是二郎君要从库房里支取几匹布帛。

    时下流通的货币不是朝廷发放的铜钱, 而是一匹匹的布匹。要支取布匹, 最终要报到她这儿来。

    “多少?”明姝转不经意的问。

    “一车。”

    明姝抬头, 满脸惊讶, “一车?这是要干甚么去?”

    一车的布匹可不便宜了,而且带这么多出去, 还得叫几个家仆跟着去, 免得他上街就被人给抢了。

    “二郎君没说, 小人也不知道。”家仆低了头,脑袋低下去了,目光还在偷偷打量她。

    这么一车布匹,不说明用处,得到慕容渊或者刘氏的许可,她可真不敢给,“那我要问一下阿家。”

    今日慕容渊不在府内,去衙署办公了。只能去问刘氏。

    小叔子的事, 还是她自己去问比较妥当, 她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门一拉开, 慕容叡那张韶秀无双的面容出现在门外。

    明姝当即就吓的往后退一步,脚踩住裙摆, 身形一个趔趄, 慕容叡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抽气间,被他拉到身前。他此刻还是刚来的那一身皮袍打扮,长发披散而下。他头发生的极好,在光线下散发着靛青的光晕。在肩膀上曲出柔和的弧度,披在肩头。

    “嫂嫂小心。”他扣住她的手腕,言语带笑。

    明姝借着他的力道站住了,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生气。他好像老早就料到了她会出丑似得,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用力就把手腕从他手掌里抽,谁知她一抽之下,竟然没有抽出来。

    他施加的力道好像只有那么一点,手指就松松的握在腕子上,没想到挣不开。

    她咬住嘴唇,愤愤瞪他。明亮清澈的眼底里,染上了愤怒。

    她这次用了力,奋力挣脱。正当她鼓起气力的时候,他却已经松开了。

    他一松开,加在手腕上的桎梏随即消失。她握住腕子,只听得慕容叡调笑,“怎么,是我的力气太大了,弄疼嫂子了吗?”

    他嗓音低沉,上扬的话尾里夹着不容忽视的笑意,生出无尽的暧昧。

    她讨厌这种做派,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小叔怎么来了?”

    “我料想到嫂嫂会问我拿着拿笔钱的用途,所以前来见嫂嫂。”

    明姝正色,“小叔不必和我说。我也只是代阿家暂时管家而已,支取用度,我只是对账,若是无错就叫人记下了,若是用大笔支出,还是要问过阿家和家公的意思。”

    慕容叡眼眸里染上奇异的光芒,看的明姝骨子里发凉,不禁心生警惕。

    他轻轻叹气,“嫂嫂要去阿爷那儿?”

    “家公还没回来,我先去阿家那儿,要是阿家准许了,我就让人把布匹给你。”说着她往外面走。

    “嫂嫂难道不能行个方便?”慕容叡侧首。

    慕容家的男人,绝大多数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夫君也是,银杏曾经远远的瞧过一眼,也说是生的好。

    生的好的男人,满身正气的时候,韶秀无双。满脸邪气,都是赏心悦目。

    有这一身的好皮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男人有这风情,比女人还更为魅惑。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小叔,阿家虽然叫我管家,可只是代管而已,用度这些不问过阿家,我实在是不能自己做主。”

    慕容叡脸上露出失望,可是眼里却是平静无波。

    “那就不劳嫂嫂了,待会等阿爷回来,我自己和阿爷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明姝望见他离去的背影,退后一步回来。见着那原先还在地上跪着的家仆还在一边候着。

    脑袋垂的低低的,想必全都听了去。

    “你下去,记住管好你的嘴,其他的不要多说。”

    家仆应了声是,退下去了。

    她坐下来,想起方才慕容叡对她若有若无的暧昧,眉头忍不住拧了个结。心里后悔当初怎么认为公公会给慕容陟过继一个儿子,她就等着养大便宜儿子就行了。

    现在怎么想,都几乎是把自个给坑了。不过既然答应了刘氏,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哪怕要走,也不能眼下走,马上就要下大雪了,天寒地冻的道路不通,也没法上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走不迟。

    傍晚慕容渊从衙署里回来,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用餐。

    慕容叡和慕容渊提了用钱的事,一车布匹也不算是小数目了,慕容渊一听就蹙眉,“你要拿去干甚么?”

    “去给十六阿叔,之前儿在他们家吃住这么多年,承蒙他们照料,儿想资助他们一些。”慕容叡道。

    慕容渊沉吟一二,点了点头,“你十六阿叔夫妻养你到这么大,的确是该送。我前段日子公务繁忙,忽略了。”

    “儿今日向先支取一笔,然后再告知爷娘。嫂嫂说不敢让儿动用这么大一笔钱。所以儿先告知阿爷。”

    他满脸无辜,一双琥珀的眼睛温良。

    慕容渊看向下头坐着的明姝,明姝在心里把慕容叡骂的个狗血淋头,低头道,“儿不敢擅自做主。”

    慕容渊的目光在明姝身上停留了下,“你嫂嫂说的有道理。她一个新妇,替你阿娘管家也是不容易。”

    慕容叡低头,“是,阿爷说的是。”

    说罢,他转头看向明姝,语气诚恳,“嫂嫂,之前难为你了。”

    明姝恨不得那块破布把他的那张嘴给堵上,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明姝憋了口气,端起碗箸,继续吃饭。

    饭是粟米饭,配着肉干,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她胡乱吃了几口,就推说饱了。告辞回到自己房中,回到房里,她就到火炉那边去。这是她在平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信都冬天也冷,但河北那儿,哪里有平城这么冷,到了八月就开始冷,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

    她只不过去吃了一顿饭,回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

    银杏摸了一把她的手,察觉到掌心冰凉,让侍女把火盆里的火拨弄的更旺一些。

    “你说他是个甚么意思?”明姝狠狠磨了磨牙,“告状也没见过他那种的。”

    要告嫂嫂的状,也得到亲娘那里去。到慕容渊那里,还能把她怎么样?家公和新妇计较,还成了什么?

    还当着她的面说,除了叫她心塞,还真没别的了。

    银杏眼珠子转了两下,她一边给明姝送滚热的姜汤,一边慢慢道,“奴婢觉得,二郎君就是逗逗五娘子,五娘子真怎么样了,对他又有甚么好处?”

    “我招惹他了?”明姝一口把辛辣的姜汤给喝干净,忿忿不平,“找我的麻烦干甚么!我也不想和他相处长了,来年就走,一刻都不多留。”

    “五娘子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新妇,替夫人管家呢。只要管事,难免得罪人。不过反正到时候咱们就走了,五娘子也不必气恼。”

    明姝嘴里有点泛苦,要是慕容叡仅仅是因为不给他钱,就针对她,那就容易多了。

    “长嫂难做,五娘子不容易。五娘子忍忍,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

    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银杏这话说的也没错。等她回了翼州,不管改嫁没改嫁,回了娘家的丧夫新妇,和夫家就没有关系了。

    她搓了搓手,暖意在手掌融开,四肢都活泛起来嘴里嗯了声。

    过了两日,刘氏派人叫她到面前来,有事吩咐。

    “二郎要去他阿叔那里送钱,于情于理,我们家都要送的。不过我不放心这孩子一个人去。”刘氏坐那儿,幽幽叹气,“五娘一道过去吧。”

    瞬间明姝以为自个听错了,别人家里,嫂子和小叔除非必要,话都不会多说几句,生怕有人说三道四。这家里倒是与众不同?

    明姝瞠目结舌,她下意识搓着衣角,刘氏瞥见她惶恐不安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说清楚,恐怕这个新妇是不愿意去了。

    “二郎年少,花销难免没个数。我们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不是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朝廷发的俸禄不多,看着很不错,其实内里如何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

    刘氏叹气,“男人花钱没个数,还是要女人看着最好。照着他们的那一套来,金山银山也要被用的差不多了。”

    “女人心细,家里现在没别的长辈,我又病着,也只有你能压着他一头。”

    明姝低头,可脸上的为难实实在在的,“阿家,小叔那儿,儿恐怕……”

    “你是他阿嫂,有甚么不可的,再说了,我们家也该有另外一人去。朝廷的考课要开始了,恒州这儿有个平城,要是有个好歹,交不了差。我呢,身体不好,为了阿六敦的事操碎了心。”

    刘氏和颜悦色,“五娘,你替阿家去一趟。阿家知道新妇难做,所以到时候派个人过去,你就别担心了。”

    不能摆谱,就只能拐弯抹角的劝了。

    “二郎君。”慕容叡抬眼就见着于氏的那张脸,嘴角往两边翘,因为过于刻意,那嘴角活似在抽搐,要是再抖两下,那就更像了。

    慕容叡眉梢扬了扬,看着于氏。他不言不语,但那通身的煞气,却逼得于氏灰头土脸,心跳如鼓。

    “娘子在里头让大夫治病,二郎君身为小叔,站在外头似乎……有些……”于氏吞吞吐吐。

    慕容叡嗤笑,“你想多了,我站在外头又不是在屋子里头,有甚么好不好的,再说了,嫂嫂是我救回来的,别人说三道四,小心自个舌头被割下来拿去喂狗。”

    他话语含笑,透出的却是泠泠杀意。

    于氏在这滴水成冰的天里冷汗冒了出来,这位郎君站了会,和他来时一样,施施然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抖若筛糠。

    屋子里头明姝疼的直哎哎,刚刚大夫下手太狠,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那叫声太高了,把大夫都给吓了一大跳。

    明姝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眼角红汪汪的,一掐就能冒水了。大夫看的心惊肉跳,逼着自己低头,把眼睛给钉在她脚踝上,两手下去,狠心一使劲,听到轻轻咔擦两声,骨头归位。

    之前他伸手按压伤口附近,想要确定有没有骨折,奈何这位娇娘子实在是太怕疼,劲头用的大了,就尖叫。给这位娘子诊治,简直要去了一条老命。

    骨头归位,大夫起身出去开些通血散淤的药。明姝挂着一脑门的冷汗躺倒在床上,脚上的疼痛渐渐麻木,她松了口气,从一旁侍女的手里接过帕子,把额头上的冷汗擦一下。

    银杏进来,“五娘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脚那儿没那么疼了。”明姝说完,她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

    被掳走之后,她就没有合过眼,还一连串受了不少惊吓,等到治伤完了之后,整个人困倦难当,恨不得立刻睡死过去。

    她躺那儿,见着银杏想开口,“我累了,要是没有急事,待会再说吧。”

    银杏要说的事,却也的确不是什么要事,见她两眼昏昏,满脸疲惫,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好。留下两个听使唤的侍女,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太累了,一闭上眼睛,就不想睁眼。

    等到她再次醒来,床前却是坐着银杏,银杏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她见到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旋即大喜,“五娘子可终于醒了。”

    明姝睡的迷迷糊糊,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劲头,一点都不想动弹。

    “五娘子可睡了一天一夜了。”说起这个银杏就差点再哭出声来,原以为五娘子只是普通的睡一觉,谁知道一躺下去,几乎连着两天都没见着人起来过。一群人吓得魂不守舍,以为是出什么毛病了。

    才睡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趴在那儿好会,“我睡了那么久?”

    “可不是。又来又叫大夫过来看,说五娘子就是太累了,睡的时间长了点。可是不见五娘子清醒过来,谁又敢真正放心。”银杏的眼圈又红了红,好歹憋住了,没在明姝面前掉眼泪。

    她过来扶明姝起来,端热水给明姝喝。

    热水进了肚子,干瘪的腹部重新充盈了起来。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这两天,二郎君也过来看过。”

    银杏刚说完,就察觉到明姝身上一震,而后眉头毫不客气的皱起来,“他过来了?”

    银杏嗯了一声,明姝瞧见她脸上犹豫,让她把话说全。

    “二郎君说,五娘子要是怕,可以找他。”说完,银杏把脑袋给挂在胸前,死活不作声了。

    明姝坐那儿半晌,“他这话甚么意思?”

    银杏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嫂嫂有事,做小叔子的出于道义,问上一句,情理之中。但说这话,可就大不合适了。

    “五娘子,奴婢觉得二郎君怪怪的,奴婢可怕他了。”

    明姝好会没有说话,“以后咱们都离他远点。过了这么一年,咱们就回翼州了。”

    梦里男人的面貌她已经怎么都回想不起来,梦里似乎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庞,但是到现在,不管她怎么用力的回想,他的面目总是一片模糊。脸虽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人的性格却是最不容易变。

    那男人霸道,行事无所顾忌。慕容叡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啊,熬过这么会就好了。代郡也太可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出手抢人。五娘子的衣着打扮还不是个普通妇人呢,这些鲜卑人还有没有规矩了!”银杏愤愤不平,说起几日前的事,还后怕不已。

    “好了。”明姝想起路上连续两桩盯上她美色想要出手的龌蹉事,一桩比一桩凶险。活了这么久,这么凶险。如果没有人来救她,就靠她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待会我去找小叔。”

    “五娘子不是说要躲着二郎君么?”银杏眼珠子瞪的和铜铃一样,“怎么?”

    “一桩归一桩,我不想和他有甚么多余的牵扯,但他救了我也是真。”她咬住下唇,“没他,我恐怕也不能活着回来。”

    银杏无话可说。

    休养了一段日子,等脚能下地了,才到慕容叡那里去。

    这段日子慕容叡可没闲着,在武周县里走亲访友,除了晚上,几乎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明姝去了,也扑了几回空,到了傍晚,才抓到人。

    这几天越发冷的厉害,慕容叡一回来就在屋子里头把沾满了寒气的外衣脱掉,换上居家的绵袍,衣服刚换上,外头的家仆就来报,说是娘子等在外面。

    慕容叡随意整了整衣襟,就让人请明姝进来。

    明姝一进来,就见到慕容叡在整理衣裳。她下意识掉头往外走。被慕容叡叫住,“嫂嫂都来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明姝背对他,“小叔还在整理衣冠,我出去避避。”

    他听着她话语里已经流露出一股恼怒。

    “这就不用了,我已经整理好了。”说着把手一垂,“再说了,嫂嫂不是外人,不必见外。”他特意在‘不是外人’四字上咬重了字眼。乍一初听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只有明姝听出里头的调笑。

    抱也抱过了,还在外头对人说她是他婆娘。当然不算是外人了。

    她回过身来,见慕容叡已经随意坐在坐床上,“嫂嫂坐。”

    明姝坐下,他叫人把煮好的羊奶端上来。实行汉化也有好几年了,但毕竟时间毕竟不长,加上代郡离洛阳千里之外,执行起来就要打上不少折扣。慕容叡虽然会说汉话,但生活起居还是老一套。

    羊奶已经煮过滤过了,飘着淡淡的腥膻,接着灯光,甚至看到上头飘着的一层薄薄的油。

    “嫂嫂喝吧,在外头过了一夜,应当知道在这儿冷起来不是开玩笑的,喝这个才能御寒。”他拿起陶碗,对明姝一送。

    他说的都是真的,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只有肉奶才能维持体温,郊外的那一夜,她吃了点肉,和他依偎抱在一块,才堪堪熬过了那个晚上。

    她接了过来,垂首喝奶。

    一入口,就是满满的臊味儿。庖厨下可能就是把羊奶煮开就行了,别的一概都没有加,这么喝起来,真的难以入口。不过再难喝,她还是一闭眼,把碗里羊奶一饮而尽。

    喝完就听他问,“嫂嫂到我这儿来,是有事么?”

    如果没事,也不会来了。

    “我是来道谢的,多谢小叔。如果不是小叔,我现在恐怕……”

    那个貌美的女子已经恢复了冷淡的客气,眉眼低垂着。

    赏心悦目的冰美人儿。

    他内心嗤笑,随即嘴角挑起一抹恶劣的笑,“既然嫂嫂是来谢我的,那么嫂嫂带了谢礼没有?”

    啊?明姝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他能出这么一遭。

    慕容叡大大咧咧手臂一伸,掌心摊开。

    “嫂嫂该不会是就只带了自己来吧?汉人最讲究谢礼,我不贪心,不管嫂嫂给甚么都成,哪怕嫂嫂身上戴的也成。”

    他满眼真诚,好像她才是那个戏耍人的。

    “既然嫂嫂来了,那么就劳烦嫂嫂多在这儿留会。”

    说着,就叫人进来,随即进来好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奴婢们。奴婢们跪下来,嘴里呜咽。

    慕容叡让人把几个奴婢嘴里的破布拿开,那几个奴婢马上就开始哭喊。

    才哭喊两句,后头的人一鞭子抽到身上,鞭子抽的狠,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哭喊立即被掐断了。

    明姝下意识瞥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脸色冷峻,目光里冰冷没有半点感情。他叫人拿赖两张胡床,自己坐下,要明姝也一块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