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好大一卷卫生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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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仞半跪着, 喉间腥甜, 仿佛回到东川,面对沧江深处狰狞水鬼。

    那时他还没有修为, 更不懂剑诀剑招, 却依然免不了战斗,仅凭一套生存本能。

    间不容发之际, 众人只见惊天一剑下,那人竟凭空消失,不禁大骇失色。

    “川洪铺天,他如何避开?身上藏了法器?”

    诸学子同生疑问。

    程千仞当然避不开, 他滚下来的。

    滚得很快。

    人求活时,用滚用爬都可以,哪怕像条狗。

    只有少数人, 与阅历丰富的大人物们看清情况,心下五味陈杂。

    赞叹声讥讽声同时响起。

    川洪变势不及,自程千仞身侧呼啸而过,轰鸣如雷, 余威催筋刮骨。

    滚落石台的瞬间, 他手腕陡然一斜, 剑尖点地,剑身被压得微微弯曲, 青砖积水飞溅四射。

    程千仞以此借力, 身形凌空横翻!

    院服高高飞扬, 如层云翻涌, 白鹤展翅,一飞冲天!

    居高临下,向傅克己扑杀而来!

    神鬼辟易刺穿秋风,割裂雨滴,光华暴涨。

    一切只在须臾,攻守之势倒转。

    四下哗然,众学子惊呼出声。

    顾雪绛下意识握紧双拳。

    ‘饮川洪’真元巨耗,那人又一剑落空,气势稍弱,这一刻,或许是程千仞唯一机会。

    ‘云敛天末’快到极致,傅克己根本来不及转身出剑。

    只见他右手未动,左袖轻挥。

    像拂去一粒尘埃,姿态随意。

    “咻——”

    无形剑气自广袖激射,所有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它所过之处,雨丝瞬间蒸发,白雾升腾,空气仿佛被点燃,星火爆裂。

    如一支快箭向天射出,方一离弦便冲散云层,击落白鹤!

    程千仞仓促旋身,卸去三分巨大冲力,轰然坠地。

    他单手撑剑,身形摇晃。大小伤口鲜血狂涌,虽被雨水冲淡,依然惊心动魄。

    全场静默。

    人直面如此情景,难免产生一些可怕想法——“如果我在克己剑下,大概已经死了。”

    众学子呆立雨中,半是震惊半是惶恐。

    傅克己跃下石台。水花轻溅。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两人一言不发,以剑意沟通心意。

    此刻他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你不适合这把剑。”

    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剑。

    他身上带着剑阁镇山神兵‘山河崩摧’,与‘神鬼辟易’齐名,对他来说,却还是从小用惯的克己剑最好。

    但南渊诸多学子听不明白,以为傅克己出言侮辱,嘲讽程千仞不配用剑。

    心中恐惧感化作一腔愤怒,纷纷破口喝骂。

    藏书楼上,刘先生感叹道:“懂剑道亦懂应变,能拼命亦能忍辱,如果他成长起来……”

    只可惜今天遇到傅克己。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胡易知笑了笑:“走吧,打牌。”

    北面看台,人们同样觉得意犹未尽,甚至惋惜。

    顾雪绛看着场间刺目血迹,抓起一位督查队员:“你们还不救人?等什么?!”

    黑衣队员冤枉:“他没有举牌,按规则没人能上场!”

    程千仞为什么不举牌?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以弱战强,虽败犹荣。而他的对手遭人唾骂。

    今日任何一个复赛胜利者,光彩都不及他。

    当他举起弃权牌,故事便圆满落幕。

    但程千仞不是来证明自己的。

    对他而言,这件事跟面子没关系,只跟银子有关。

    ——我不是为了满足某些期待才来这里战斗。

    此时他被那些骂声吵得头疼,事实上他浑身都疼。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

    众人见他有话要说,竟一齐收声。

    “你来看这把剑,想必已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程千仞站直身体,神色平静:“你今天不该来。”

    很多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息沉默后,议论爆发。

    重伤流血,形容狼狈,却说对方不该来。

    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难道还要打下去?打下去伤势更重,甚至会死,他不知道吗?

    “我胜不了你,但我会尽力留下你。”算算时间,更漏将尽,程千仞补充道:“一炷香。”

    漫天秋雨中,他再次举剑。

    忽然间对方心境变化,战意燃烧。傅克己不知原委,却不妨碍他出剑。

    程千仞身形微晃,踏破积水,蓦然跃起。

    两剑瞬间交击十余下,铮鸣如疾风激浪,震耳欲聋。

    炽盛剑光萦回缭绕,白雾与星火,雨水与血水将他们淹没。

    对方剑势更快,程千仞却没有回剑防守,任由右肩被一道剑气贯穿,血箭喷出三尺远!

    “嗤——”

    神鬼辟易执意落下。剑芒狂溢。

    傅克己眉峰微蹙,眼神却越来越亮。

    再度举剑时,一小片衣角断裂,飘落风雨中。

    毫不起眼,但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竟然……破开了傅克己的护体真元!”

    风雨潇潇,洗刷天地。

    程千仞身上学院服被血水浸透,剑光交织中,新的鲜血源源不断淌下,小溪般蜿蜒流散。

    一个人有多少血可以流。

    众人终于明白,他口中轻飘飘一句‘尽力’,便意味着不要命地流血,以伤换伤的疯狂。

    徐冉运气不好。

    七人同台,她背上双刀太出名,方才落下便引六人围攻。

    听见场外呼声,知程千仞遇险,心急之下出刀凌厉,却未能突围,反因破绽身陷险境。

    她才意识到复赛不比初赛,没有比她境界更低的对手。稍有不慎,就意味着战败或受伤。

    于是沉下心神各个击破,逼得最后一人举牌弃权,东南星位只有她一人站着。

    她环顾全场,目光落在天元位。

    只一眼,徐冉心神剧震。毫不犹豫飞身而起。

    竟然跟傅克己打近身战,疯了吗?!

    不止是她,从众学子到北看台,从藏书楼到建安楼,所有人都认为程千仞疯了。

    原上求也问了同样问题。

    事已至此,顾雪绛不知想了些什么,反倒平静下来:“他应该很冷静,甚至还算了时间。”

    他对身旁林渡之道:“等我找你拿刀那日,记得提醒我,一定请傅克己来看。让他看个够。”

    林渡之不明所以地点头。

    更漏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千仞浑身如烈火烧过般灼痛,只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但他依然握着剑。

    只要傅克己想拉开距离,方便施展剑势,都会有一把长剑拦住他。

    剑的主人不在乎代价。

    场边执事开始大声倒数:“十——”

    混战接近尾声,全场竟只剩三十余人。天元位周边四座擂台空荡,争斗者或弃权或远避,以防被程、傅二人剑势波及。

    总有不怕的。

    破风声自东南来,耀眼的金色光华铺天盖地。

    徐冉到了。

    一刀南来,煌煌如日!

    狂风万丈凭地起,青砖上积水被风势卷起,离地三尺高!

    “日出!”

    这是徐冉最强一刀。

    傅克己无法凭护体真元硬抗,无论想接下还是避开,唯有收剑。

    一把细剑悄无声息穿过风雨,仿佛与雨幕融为一体。

    当它出现在刀锋之前,人们才惊觉,它竟比刀光更快。

    后发先至。全场只有一把剑这么快。

    原上求的青雨快剑。

    场外执事片刻不停地倒数:“五——”

    院判看着棋盘上搏杀的少年们,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会打成这样?”

    满盘皆输。双输。

    胡易知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