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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琰穿着布衣躺在榻上看书, 若是被老古板看见大概会大叹:世风日下。因为嫌热,他的衣服看着简直要露膀子。
“我猜孙叔叔会答应的, ”他翻着从黛玉书架上找着的文心雕龙, 本想当做消遣,却越看越头疼,干脆扔下,“咱们能想到的事情, 他必定也会想到, 楚家三孙的根基人品,也不算辱没了孙家妹妹。”
黛玉想的要比他多一些,她问道:“对了, 那楚家二房是怎么样的, 你知道吗?往日出外交际,我们不太能遇上楚夫人,她毕竟年纪大了, 辈分又高, 等闲不出门。而楚家长房二房两位太太, 因为要侍奉婆母, 也不太出门。”
“我还真听说了一些, ”贾琰撑起身体:“楚首辅的三孙名恪,字敬严,好像只比我小一岁。我考中进士那年, 他考中了举人, 学问不错, 也没听说有什么劣迹。楚家这一代好像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长房长孙女,和一个才四、五岁的三房小孙女,其他的都是儿子。”
“而楚首辅的长子如今在西北做官,官声也不错,长房长孙楚慎也有举人功名,如今在他父亲身边读书。次子—就是楚恪父亲,学问平平,是陛下过去赏了个刑部郎中,但是为人宽厚、办事不错格子也是有目共睹;三子也有功名,但是据说身体不太好,只在家里帮忙打点家业,并没有出仕。”
“二房长子名忱,不过读书上似乎欠缺了些,只是考了个秀才,帮着三叔一起打点家业罢了。”贾琰摊手:“楚家祖上□□皇帝时就做过侍郎,世宦之家,根基家业都不差。尤其楚首辅的确会教子,他们家也挺和睦,兄弟间无甚冲突。”
他最后加上一句:“这都是应祥、应勉打听来的,若是楚家真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他们早就和孙叔叔说了。”
孙家同楚家的婚事如何尚且不知,很快端午节就要到了,京中在这个时候女眷们也常常相约踏青。黛玉也收到了帖子,虽然咸阳郡主有孕,可她也没闲着,拉着小姑孙妘,发帖子给黛玉、陆微、梁宥,让她们尽可以带着家中姐妹侄女一起参加。
三个月坐稳了胎,咸阳郡主愈发喜欢热闹,孙钟曾经无奈笑道:“她倒是越来越同我母亲玩到一起去,嘴里都念叨着热热闹闹才好,恨不得家庭整日都有孩子跑来跑去。”谁能想到过去最是注重礼仪、行动绝不逾矩的孙钟,如今提到媳妇虽然嘴上像是嫌弃,但帮妻子筹备游宴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他悄悄同贾琰说过:郡主是孤独怕了,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像被扔下一样,我实在怜她。
对于这种暗秀夫妻感情好的话,贾伯衡一贯不屑一顾,这算什么,我和我家佑年多好你们知道吗?就不告诉你们!
游宴就定在了京中咸阳郡主自己的宅子里,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亲叔叔—被皇帝过继出去的晋王司徒明送给她的。
当时晋王说:“你的嫁妆也有宫里打点好,我瞧了一眼,贵妃不藏私,给你的都是好东西。不过,六叔到底要表表心意,你父母、亲祖母都不在了,六叔也没旁的东西给你,这宅子里的花园当年是你父亲为你母亲置办下的,我想办法弄了回来,令人整修了一下,你好好收着吧。”
这对叔侄当时相对而坐,大哭了一场,但是后来司徒淑贞同晋王府走的并不近。她倒是想亲近叔叔婶婶,还有兄弟姐妹,但是晋王府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出门,也不太同她来往。
咸阳郡主的一腔热情只好挥洒在交友上,比如现在筹备游园会,最后身孕同样稳了的陆微带上了侄女真真、黛玉拉上了三春、梁宥同孙妘并肩而行。而按照惯例,她也给宫中的小姑姑十二公主发了帖子,给各家堂姐妹也发了帖子,她的礼数到了,来不来看个人方便与否。
这半年多以来,朝廷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如今春暖花开,大家也都想喘口气。最后来咸阳郡主宴会的,十二公主拉上了十公主、十一公主两个姐姐,燕王、齐王家的郡主们,只要在京的也都到了。一时间,京中闺秀千金俱在此园,从清晨人陆陆续续来到的时候,看的人咂舌。
或许在压抑之后需要释放,这一日咸阳郡主的园子简直是争奇斗艳,年轻的少妇和女孩子都穿着是得体适宜,又鲜亮的春装,她们走在园子里互相见面问好,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写字作诗有之、折花画画有之、商量着一会开宴要行酒令的也有之。
虽然三五成群,可是未嫁的姑娘们是一波,已经嫁人的又是一波,比如陆真真就和惜春玩的不错,迎春探春同订亲了但是未嫁的保龄侯侄女史湘云在一起,孙妘梁宥也算在这一群里的核心。而咸阳郡主就和陆微、黛玉她们凑在一起,加上齐王临平郡主,燕王的小女儿顺安郡主等等。
没出嫁的小姑娘谈论的是诗词歌赋,是满园胜景;订亲的和将要订亲的互相道喜恭贺,带着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忐忑;已经嫁人的,出身宗室或者名门的少妇们,都是在家做得主的人,此刻谈论的就要更深入一些:比如主持家务的一些心得,双方产业有没有什么能够合作的等等。
对于她们来说,社交场合除非过于奇葩否则不会撕破脸,比如去年淑妃那一出,尽管临平为淑妃说话,可没有直接针对林黛玉。她们如今见面,互相打招呼也一样亲热,仿佛毫无芥蒂。顺安郡主和她们坐了一会,她年纪还小,不耐烦听她们转弯抹角的讲话,最后还是和小姑姑们一道投壶去了。
“年初,妹妹受封诰命,这么大的喜事,多少人夸妹妹好福气,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临平郡主比较从前胖了些,笑起来倒是显得格外的慈眉善目。黛玉听说了,年前缮国公府石光琥的媳妇—南安郡王的大妹妹险些流产,缮国公府连请十几位太医才保住了孩子,如今还在养胎。
而临平是石光琳的妻子,正经妯娌出了这样的事情,纵然她是正牌子龙子凤孙,也不好不管不顾的自己行动。黛玉笑道:“不要紧的,府上事情要紧,再说我这诰命,原本也没敢惊扰大家。”
陆微笑道:“是了,读书人家这不过是开头罢了,佑年也不是轻狂的人,何况贾参军的好前程还在后头。当时我写了帖子要去道贺,都被她给拦住了,说闹出太大动静不好。”陆微是临平的表嫂,梁实作为公主长子,虽然不出仕,却也有勋爵,陆微也有诰命。
她这样一插言,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临平郡主只好笑笑,转了话题说到了当初,“出嫁之后才发现再没了当初作诗玩耍的机会,哎呀,要说成婚实在磨人。郡马如今要连诗吟作对,我都没什么兴致,不过郡马将来自有他的职司,他也不像贾参军当时就被派了实职,如今散馆,庶吉士们要怎么分派,我还悬着心呢。”
黛玉不喜欢有人总拿着她家伯衡说事,尤其是临平这种表面上没有恶意,实际上包藏祸心的人。她这次压根没搭理她,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当回事。郡主又如何,在皇帝对儿子们的高压控制下,不过是名分着好听,不搭理也就不搭理,至于什么“不理我就是触犯国法”就是“大不敬”?
真敢说出去不过是让人笑掉大牙罢了。
果然,临平郡主只能忍下来,又和旁人攀谈。她心里憋着气,这一圈人也不是同她一条心的,干脆借口更衣离开亭子。她带人一走,咸阳郡主才道:“可算走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来,听她说话可真是够累的。”
陆微却笑道:“你这样一说,临平岂不是成了恶客,日后谁还敢请她。”三人都笑了,黛玉笑叹:“虽然我等出身如此,也免不了要和朝廷上的事情沾染上关系,可也不必这样时时刻刻每句话都要含着些意思,真是不嫌累得慌。”
“有人天生如此”陆微笑道:“就比如我父亲有个学生,为人机敏能干,可是屡试不第。许多人都替他可惜,唯独我父亲每次都要告诉他,先磨磨性子再说。”
黛玉就问:“既然机敏能干,难道因为性格而写不好文章?”咸阳郡主也听住了,催着陆微快说,陆微笑道:“每次考试写文章,人家看了题目都想着如何按照题目而写出好文章,他可好,每次都琢磨要怎么将题目给驳倒,这可如何是好!”
咸阳捂着肚子笑:“这可真是,这人和斗鸡有什么分别,真是难为陆尚书了。”
“那后来,那学生如何了?”黛玉道:“若是性子总是这样,也够难为人的。”
陆微叹道:“后来他也考上了,和贾参军是同一科,只不过他考上了同进士,虽然后来也进了庶吉士,但是散馆在即,也不知道能去哪。他考上了庶吉士仿佛完成一桩大事,听父亲兄弟们说,他在翰林院里,日常喜欢同掌院学士辩论,让学士烦的不成,我父亲也无可奈何。”
公主们没有在游园会停留太久,开宴之前,她们就先走了。之后虽然有两个孕妇,不过游宴简单,咸阳郡主只管和陆微一起高兴的看着大家说笑玩闹。梁宥和孙妘反倒在黛玉的帮助下成了小主人,帮嫂嫂招待来客,也是宾主尽欢。
“今天倒是听说一件趣事,”黛玉将陆微讲给她的那个人说给贾琰,“还有庶吉士能和掌院学士辩论?你遇上过吗?”
贾琰帮她换下外裳,又亲自动手帮她束发,他笑道:“梁家嫂嫂说的是郭昂吧。郭家是蜀地望族,他父亲在岳父之前,也做过巡盐御史,后来户部侍郎致仕,可称天子信臣。他同陆大人当年相处不错,郭昂是他的老来子,直接拜在陆大人门下为徒。”
“不过陆大人比较喜欢我那位同年的榜眼,那才是他的好学生。”贾伯衡笑道:“早早的被抓去修书,怕是要继承陆尚书的衣钵了。而往日提到郭昂,陆尚书常常皱眉,说提起他就头疼。”
此刻说着开心的两个人当然没想到,林海从弹劾下平安脱身之后,居然有人主动同贾敏提起了迎春的婚事。论起来勉强也算亲上加亲,男方的婶婶就是贾敏庶出的姐姐,只是嫁往蜀地多年了。而黛玉听说这桩婚事之后,只想说一句话,这样两个人,能过到一起去吗?
她问贾琰,贾琰只回了一句话: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