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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同甘共苦过的同桌, 江溪向来愿意多给一点关注, 嘴角弯了弯:“早。”
才坐下, 孙婷就努了努嘴悄悄地咬耳朵:“你看那边,陈菁她爸给她买了条施华洛世奇的链子,把刘芸得意的哟……”
江溪向来不懂小女生的逻辑, “跟刘芸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孙婷耸了耸肩,“大概是我有一个有钱好闺蜜那种诡异的自豪感吧……”
江溪默了默,朝那边看去了一眼, 果然见刘芸高昂着头, 跟机关枪似的喋喋不休, 将陈菁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临了还得拉个对比的出来躺尸:
“不像有些人,听说家里连房子都卖了, 都被……还天天端着个女神范儿, 说起来天天戴黑框顶着马桶盖,不会是不小心毁容了吧?就这样, 还钓着卢皓不放,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学生里少有这么恶毒的。
陈菁急得阻止她:“小芸,别说了!这也不是江溪愿意的。”
江溪冷眼旁观,孙婷却见不得自家女神被侮辱:“你说什么呢?嘴这么臭, 早上吃狗屎了?!”
好样的。
依照从前, 有人敢这么说, 江溪早就正面杠了, 可惜她现在是岁月静好人设,所以只给了刘芸一眼,让她自行体会,淡道:
“孙婷,咱们人怎么能狗一般见识呢?乖。”
陆珠儿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趴着桌子“哈哈哈”,笑得直打跌,这姑娘的性子,她喜欢。
“江溪,你说谁狗呢?”
“谁应谁是呗。”孙婷朝江溪挤了挤眼睛。
江溪谁也没看,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直到课业书全放好了,才慢吞吞来一句:“孙婷啊,咱们做人呢,得积口德,不然呢,还真是人不如狗。”
其实这话已经有点崩人设了。
不过江溪不在乎,咖啡店一天能抵得上学校半个月了。刘芸欺到面上还不还手,成了个谁都能捏两把的包子,她可不愿意。
其实学生更向往快意恩仇,江溪如果还照之前那样软绵绵,反倒让人瞧不起,这下带脏字的怼回去,让刘芸哑口无言,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叮,人气值增加五。】
江溪挑了挑眉:这样也可以?
陈菁拉着刘芸坐了下来,充当和事佬:“小溪,芸芸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
这话江溪回介意,显得小肚鸡肠,回不介意,又气短。
孙婷近来性子大变,对上有关江溪之事像是变了一个人:“陈菁,你这话,怎么听得这么不是滋味呢?”
“要哪天我看你不顺眼,砍你一刀,再跟你说不是故意,你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陈菁哑口无言,她原就是班里仅次江溪的第二好看,杏仁眼,尖下巴,加上白皮肤,整个一小家碧玉,加上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在班中人气挺高,女生男生群里都挺受欢迎,孙婷要继续怼刘芸,大家只会看戏,但怼上了陈菁,就有人帮腔了:
“孙婷,陈菁也是好意,大家都是同学,散了散了。”
江溪定定看了陈菁一眼,突然笑了:“陈菁你项链真漂亮。”
陈菁红着脸,“谢谢。”
“不客气。”江溪有点想使坏:“听说……你喜欢卢皓?”
陈菁急急否了,“没,没……”说着,气又弱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溪看着都替她难受,不过她这人同情心欠奉,刘芸踩她,她也得还点好玩的:“陈同学啊,其实吧,我跟卢皓现在真没什么,以后也不可能,倒是你那好闺蜜……”
她笑得纯良:“你确定她是因为跟你同仇敌忾,还是……别的?”
这话不是暗示,简直是明示了。
陈菁通红的小脸登时煞白,刘芸慌乱摆手,“菁菁,你别听江溪瞎说,我,我……”
再恶毒,也还是个十六岁少女,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揭破心思,不亚于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裸-奔,刘芸脑子里那根弦“唰地”就崩断了,捂着脸冲了出去。
江溪默默地坐了下来。
陆珠儿在后面戳了戳她,比了个大拇指:“女侠,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啊。”
“承让。”
江溪彻底放飞自我。
孙婷双眼晶晶亮,她觉得——她又看到在桂市神采飞扬遇神杀神的江女侠了。
接下来刘芸再不敢亲撩虎须,远远见到江溪跟见了煞神似的,必定绕开,耳边少了苍蝇嗡嗡嗡,江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
早上都是大课,江溪跟得颇为吃力,一上午下来早就头昏脑涨,午饭都是由孙婷从食堂带回来的,她扒拉了两口,就蔫蔫地趴在桌上。
孙婷关切地看着她:“小溪,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溪捂着肚子,张嘴示意:“姨妈痛。”
两世都有的毛病,压力一大就容易犯,照理还差两天,这次不知怎么提前了。
小铅被她的怨念弄得委屈:【宿主身体健康,对后代繁殖没有任何影响。】
江溪:【……】
“那怎么办?一会还有体育课,听说老师还要跑三千米。”
陆珠儿从后面递了个小面包过来,江溪笑纳:“谢了。”
见孙婷还一脸担忧,拍拍她脑袋:“怕什么?大不了浴血奋战。”
比起前世,这不过是生理痛苦。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江溪以为自己会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完三千米长征,谁料跑到一半就被老师拉了下来,这个年轻的体育老师赤红着脸,一脸不自在:“同学,你不用跑了。”
江溪捂着翻江倒海的小腹,不用跑了?
不用跑自然好,江溪重活一世,也没打算去练铁人三项,善解人意地退了,等到教室才明白,为什么老师支支吾吾,她校裤后面——沾了红。
江溪若无其事地换了小面包,只是裤子后面一滩,却是没什么办法了。
等到下课铃响,一班学生陆陆续续地回来,陆珠儿见她就笑:“傻大姐,一会估计得有人来送温暖,接着点,啊?”
江溪瞟了她一眼,没明白什么意思,她近来话变得多了一些,“什么温暖?”
话还未落,门口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江溪!”
江溪抬头一看,卢皓跟棵精神抖擞的小白杨似的,笔直笔直地站在她教室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江溪懒洋洋地不愿意起来:“什么事?”
卢皓脸唰地红了。
少年脸皮薄,晃了晃手中外套,江溪这才注意到:“你……”
送温暖?
让她系腰上?
她立刻明白了。
可江溪不想要。
卢皓张了张口,眼里的光熄了,堂堂的一个校草,就这么手足无措干巴巴地杵在一班门口,竟有些可怜。
江溪没心软,可有人替他心软。
陈菁迎了上去:“我帮你给江溪。”
江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嫉妒吗?
有的。
她这小肚鸡肠大概是好不了了。
可卢皓不一样,她不想去抢。他很干净很单纯,两人……看上去很配。
卢皓将外套给了陈菁,陈菁期期艾艾地过来,江溪看着她,冷冷地道:“陈菁,你接的东西,你自己负责。”
“可,可……”
江溪看着陈菁也是发红的眼眶不为所动,两人一时僵住了。
正僵持间,刘芸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啊——菁菁的项链不见了。”
陈菁攥着卢皓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座位,脸色苍白,刘芸盯着她笔盒不放:“菁菁,我记得你上体育课前放这的,怎么不见了?”
“对啊,我放这的。”
一个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极其珍贵的。陈菁家境虽不差,可也没好到丢了当没事一样。
“江溪,是不是你偷的?”
飞来横祸。
江溪眼神紧了紧,孙婷气不过回:“刘芸,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除了江溪,还能有谁?”刘芸信誓旦旦:“体育课前,项链还好好地在这,一节课的功夫就没了。再说,江溪家现在这么穷,连片瓦都没有,指、指不定就她偷的呢?”
江溪体育课没上,一班是都知道的。
眼前所见,几乎颠覆了江父江母从前整个的人生观,在正红旗下长大的他们,有着最坚定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不信神佛,笃定一切魑魅魍魉都是封建迷信,可菩心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出现了——
江父伸手的时候,小铅在脑中跳跃:“男人这种恶心肮脏的泥捏玩意儿,脏脏脏!不许碰阿心!”
江溪眼神冷了下来。
菩心草好似感应到宿主传来的低气压,委屈巴巴地将叶片探出去,触了触江父,又闪电式的抽了回来。
江母的关注点却在另一处,“所以溪溪……你需要用这什么人气值,来养这棵草?万一,我是说万一,”江母嗫嚅着嘴,最终没敢说出来。
当神物出现时,孩子往往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世界中心,这世上所有神物当归他所有、为他服务。而大人却更现实,考虑的更多,他们不相信奇迹。
人越长大,冒险和猎奇在血液中的分量越来越轻,而怯懦和现实却越积越重。
江母不得不去为江溪考量,如果这棵草是邪物该当如何?
菩心草扎根在溪溪手心,倘若一直生长下去,根系蔓延至全身血液,到时候究竟是溪溪成了这棵草的养分,还是两人双生共体?
江母不是孩子,她只是一个母亲。
跟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为了孩子,她愿意披荆斩棘,舍生忘死。
“要,要不,你问问这棵草,愿不愿意移植到妈妈手心?”江母试探性地问,被江溪直接拒了。
江溪不是真正的高中生,自然明白江母的顾虑。
可她这条命本就是白捡的,父母如今好端端的没出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以后,谁能保证?
“妈,菩心草说了,你不合适。”江溪信口胡诌,“它说我是十世善人托生,所以这世应有果报。”
小铅这回安安静静的,没在脑中捣乱。
神神叨叨之事都亲眼所见,江父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于江母自己也更愿意接受这个解释,“那现在,溪溪你还有多少时间?”
江溪讷讷道:“一年……吧。”
小铅这回跳出来,方块字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排出了一行:“洗髓液成功洗髓,花去了宿主三百天。”
“什、什么?!”
江溪猛地跳了起来。
三百天?
扣掉昨天一天,就剩下五十八天了?!
真他妈坑爹。
江母如今是惊弓之鸟,忙不迭追问:“溪溪,怎么了?”
江溪下意识露出个安抚的笑来,“没事,就突然想起来,女儿现在这样,继续住大伯家好像不太好。”
“对,对,溪溪顾虑的有道理。”江父点头赞成,“之前我还想慢慢寻摸来着,那边确实不能住人了,时间隔久一点,还能说是溪溪长开了,可昨天溪溪什么样,他们可都见得真真的。”
江母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一家人兵分两路,江母带着江溪去改头换面,江父则继续跑出租中介,力图寻到最合适的租房。
“丫头,可真的要剪了?”
理发师可惜地看着江溪的一头黑长直,他做理发师这么多年,可第一回见到这种发质,浓墨一样的黑,梳子放上去,能一下子顺到尾,都可以拍洗发水广告了。
“剪,都给剪了。”江母手在江溪耳后比了比,“到这,都给我剪了,刘海也给剪齐了。”
顾客是上帝。
理发师再可惜,也得照顾客的意思办,“大姐,这剪下来的头发,我们店一百大钞收,成不?”
这价,已经超出行情许多了。
江母乐了,大手一挥:“成。”
一头披肩长发愣是一剪子剪到齐耳,额前刘海也给剪成了西瓜太郎头,姓孙的理发师一边剪,一边心里直抽抽:多好的头发啊,平时养的得有多精心,一根开叉的都没有,说剪就给剪了。
“好了。”
理发师吹了吹,收起工具,不得不说,这丫头底子是真好,就这么埋汰人的发型,依然衬得她眉眼灵动,皮肤白得晃眼,近瞧那是一点瑕疵都找不出。
江母左瞧右瞧还是不太满意,“师傅,你这头发弄得忒好看了,再剪丑点行不?”
“嘿,你这……”
理发师没词了,没好气地道:“大姐,这头发你换个人试试?您闺女顶着这么张脸,怎么丑得起来?”
话糙理不糙,就这样的底子,剪个光头,照样是天下第一。
“妈,算了,就这样吧。”江溪拍拍身上的碎发,朝孙师傅眨眨眼:“师傅,洗剪吹十八,您还得倒找我八十二。”
这小模样任谁看了都心中欢喜,孙师傅直接大手一拍:“今儿这头老孙我剪得亏心,就不收钱了,倒找一百,丫头拿好。”
江溪没肯收,执意找了十二给人,拽着江母出了理发店。
理发店所在的这条小巷弄是申市常见的苍蝇巷,道两旁开满了各色小商铺,江溪脚尖一转,轻车熟路地领着江母来到一间小门面前,玻璃四面透光,摆满了各式眼镜,里边老板闲得在打苍蝇。
江溪径自取了副黑框平光镜往鼻梁上一架,“妈,怎么样?”
江母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不错。”
西瓜头,厚刘海,黑框镜,精致的小脸被厚重的行头遮住,即便露出来的皮肤依然白皙,可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呆子,不大起眼了。
“就这个,老板,收钱。”
买完行头,江溪提出与江父碰头,正巧江父跟着中介一连看了几家,正举旗不定。
一家距学校近,一室一厅,租金贵地方小,一月要上两千五,申市消费不高,这小两千五差不多能抵上工薪阶层大半月工资了。另一家离学校较远,骑车快一点也要将近二十分钟,两室一厅,一月一千八,胜在住得舒坦。
“溪溪,你来选。”
中介一眼就看出,后赶来的母女俩中,女儿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一千八的正好。”
可江母不太满意,“高中本来学习就紧,路上再耗费这么多时间,不耽误学习嘛。”
“来回路上就当锻炼身体,何况这段时间还可以用来练练听力,不会浪费。”
江溪性子固执,一旦决定了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他们一家子如今是坐吃山空,略一计较最终还是定了一月一千八的两室一厅,押一付三,一手交房一手交钱,等租房合同签完,七千就率先付了出去,至于两百的零头,中介主动给抹了。
租完房就是一阵乒乒乓乓地搬家,所幸放在大伯家的大件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拆,由大伯骑着三轮电动车,两趟就搬完了。
“我说爱国,你们也太见外了,我那婆娘就是嘴碎,没坏心,用得着这么急急忙忙地瞎赶活?”
大伯帮着将一包大家伙一路扛到三楼,进门一瞅,地方倒是敞亮,窗明几净,就是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几张床,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大哥,您那也周转不开,孩子们都打地铺去了,我跟秀兰哪儿过意得去,再说,赶巧有熟人出租,给我们撞上了,也是运气。”
江父笑呵呵地道,大伯拍了拍他肩:“得,有什么事跟哥吱一声,咱妈一走,老江家也就剩我们爷俩了,别跟哥见外。”
两人好好絮叨了会,大伯不好留下叨扰,就直接下楼骑了电动车“突突突”地走了。
搬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当初卖房时,所有的家具连同房子都一并打包卖了人,新家里连个锅碗瓢盆都缺,几人又跑了趟市场,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这种紧要东西先添齐了,才相携回了家。
江母在家洗洗刷刷,江父就带着江溪先去学校销假。
今天正值周末,校园里来来去去之人并不多,江父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溪溪,要不我们换所学校念?”
市一中作为申市最好的高中,生源师资都是一流,只有学生挤破头想进来,还从没有人想出去的。
江溪如果要换高中,依照户籍生源地,顶多是退到原来的毛葛中学,可谁都知道,毛葛中学是出了名的烂,往届出个一本生,校长都得敲锣打鼓地发奖学金。
要让江溪换学校念,江父心里简直在滴血,可他又舍不得娇滴滴的女儿继续在这受罪,光想一想那闲言碎语,就够受的。
一张帅气的老脸皱巴巴地看着女儿,竟然有点萌。
江溪“噗嗤”一声笑了:“爸,您一把年纪装可爱,是不是有点犯规?”她扯了扯书包带子,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市一中的学生,素质都挺高。”
这么一说,江父就信了。
他哪里知道,好成绩不代表有好品性,善意也从来与恶意并行。
江溪的班主任是个执教多年的老教师,德艺双馨是出了名的,见自己班里的得意门生回来销假,激动的声音都哽咽了,“好,好,好孩子,回来就好……”
谁都知道,这被拐了又找回来的几率,几乎是万中无一。
江父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而江溪所在的高二(1)班,早就炸开了锅。
“你们知道,我刚刚去班主任那拿作业看到谁了吗?”一瘦皮猴兴奋地眉飞色舞。
“谁?”
“江溪他爸。”瘦皮猴名为刘洋,平生最爱评点男女风云榜,一张嘴皮子讲起八卦来简直风云色变,“我见到江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