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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擎顿时眼眶呲裂得更厉害,青筋突突跳着快要爆开一样。
“不过我没有拿捏着别人所爱来肆意威胁的习惯,”他垂眸下去,淡然轻声道,将最后一份文件也推过去,“我们公事公办,商场上,该对峙对峙,该认输的就认输吧,您说呢?”
陆远擎手抖了半天,最终注意力回到那些条款上,要签字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条件究竟有多过分,几乎是在打他陆氏的脸。
曾经的几条,就是当年逼得殷莫南跳楼的那几条,不过不同的是,后来殷家的人才知道,那只是一个策划太久的惊天骗局,殷莫南的死如果之前被以为是悲情壮烈,那么到真相揭开的那天,才被发现是惨烈与可惜。
殷家的人恨他,恨入骨髓,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陆氏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最早的注入资金其实有莫倚澜的父母赞助,此刻,陆远擎提着笔,含恨不甘地在上面签下名字,最后,一抖,手撒开,合同上晕开来一团黑色的笔墨。
殷千城不慌不忙,将那一份丢掉,又拿了一份新的过去让他重签。
陆远擎浑身都颤抖起来,猩红着眸子盯着他,道:“……这下你满意了?把我陆家毁成这样,你满意了?!”
殷千城幽邃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下颌骨紧绷,站起身,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嘴里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来:
“没有。”
他不满意。
他要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而已。
***
十几年前那是个阴雨天气。
楼下的一处施工队堆积了沙子泥土在那里,淋了雨有了黏性,一堆小孩在那里玩。
许多孩子都被家长叫回去吃饭了,胖胖的宋逸还在,拿着铲子抡起沙子往土城堡上垒,殷千城这个时候也从外面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体温计。
阮清幽给殷莫南看了一下身体说发烧了,但具体度数不知道,让孩子出去买了体温计和药品,一脸愁苦的表情殷千城至今都还记得。
他有些懵懂,但看得出爸爸极其不舒服,脸色差得就像电影里看到的老僵尸,甚至比那个还要恐怖,他的脸上,一丝丝求生的表情都没有,灰心失望到仿佛天都塌了。
宋逸见他跑回来,扯着嗓子在喊:“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妈说了,你家遇到大危机,没钱又没命了,你小心你妈把你带出去卖了换钱,去牢里捞你爸爸,哈哈哈……”
楼道口,有些不甘心回去的孩子也在探着头看这边,跟着一起笑。
雷声轰隆隆的。
像在闷着一场大雨。
殷千城知道那时候家里人情绪都不好,抹了一把脸上潮湿的水汽,跨过水坑要往楼道里走,宋逸他们的笑声还在,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妄,终于他经过沙堆的时候,一个塑料锹铲起一堆沙土,朝他讽刺地扬了过来。
他的小手抬起,挡住了泥沙,刚刚冷着脸就要回头,就听见一声声凄厉恐惧的尖叫,裹着大大的风声,有什么重物从天而降。
最受震惊的是他和宋逸,那东西就坠落在他们面前,他根本就来不及挪动脚步,而胖胖的宋逸则瞪着惊恐的眼睛退后一步,砰得一下坐到了地上。
花盆从七楼摔碎,掉下来划伤了他的脸。
胖胖的宋逸捧着脸大哭起来,不是哭疼,而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破了胆子。
漫天的血,摔破的脑浆迅速被瓢泼大雨冲刷成了黑色,在流逝,在消失,他有些瘦削的身影就默默站在雨中,更遥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是阮清幽的惨叫,伴随着最最恐怖的场景,贯穿了他整个生命。
……
一个午觉睡得惊心动魄,殷千城猛地惊醒过来,冷眸中仿若透着凌厉的冰刀一样。
待醒悟过来那是梦后,用手轻轻抹了一把脸,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常远走进来,表情微微有些错愕,敲了敲门,道:“楼下有些部门开大会,人已经到齐得差不多了,江小姐也到了,正等着跟那边的人碰面呢。”
殷千城心思慢慢回转过来,点了点头,问道:“她怎么样?”
常远愣住了:“谁啊?”
“慕水。”
“江小姐挺好的啊,以前有基础,现在上手挺快的,你要就是指望她趁机报复一下陆家那些人,那绰绰有余了。”
“那就让她去玩吧,”他眼神温柔下来,看了看表,说,“跟她说一声,玩够了不想玩了就上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常远拧眉:“我好像是总裁助理不是秘书部成员吧?”
他嘴角浅笑不减,已经迅速投入工作了:“拜托了。”
常远禁不住啐他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门,出去了。
……
陈浅因连夜整理了一大堆的文件,财务部加起班来真的能逼死人,以往一个月清一次账,现在积累的账目和交接全部压下来,她已经三天三夜都没怎么睡觉。
顶着两个黑眼圈过来,一到这儿,作为陆家的儿媳本就觉得这场面晦气,没想到迎面就碰上江慕水。
大大的会议室里,还在陆氏任职的一些亲戚也看到江慕水了,嘴里都嘀嘀咕咕的,还不明白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些小辈在那里嘀咕着:“我听说她榜上大款,攀了高枝了,原来是真的……”
“就是上次堂哥婚礼的那个男的,就是殷氏总裁……”
“现在的人眼光也是独特,看上失婚妇女,搞笑来的吧……”
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到了江慕水面前,个个都害怕被辞退似的恭恭敬敬的。
有些还跳出来,笑着说:“慕水啊,你还记得我吗?你堂婶,那年你去我家里我给你包红包来着,你小奶奶还送了你几件小孩衣服穿。”
江慕水抬眸看那人,轮廓已经不熟悉了,她想得起来,那是有一年过年她去堂叔家拜访,那个奶奶给她讲了一大堆的女训女德,勒令她三个月内必须怀胎,否则就让邹明月赶她出门。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手里拿着笔,又看了那人一眼,问:“资料呢?”
“哦哦,这儿呢,这儿……”那人谄媚笑着把东西递上来,见她油盐不进,等会转身就骂道,“什么破玩意儿,没人要的贱货……”
“你等一会。”江慕水抬头,当即叫住了那人。
那人脸色一僵,回了头,尴尬扭捏地站在原地,警惕问道:“怎……怎么了?”
“把你的半成品收回去吧,”江慕水将资料丢回,说,“以前你们在陆氏怎么做事我不管,到了这里就遵守这里的规矩,半成品没有人有精力帮你加工,你明早再交上来。”
“明早?”那人惊诧开口,“这以往可是我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哎,你有毛病吧江慕水,你真当你是……”
殷氏的些许高层也在这里,听闻这是一个星期的工作量,都纷纷皱眉起来,拿起那个半成品看了看,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员工的履历。
家族企业的弊端很多很多,陆氏这几年并没有遵循企业新型模式在发展,反而有些东西愈发迂腐陈旧,效率拖沓规矩混乱,这是事实。
那人急得红了眼,见自己职位不保,拍着桌子道:“江慕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哈,才离婚几个月啊你胳膊肘就往外拐,帮着外人对付你公婆家,你能耐了,翅膀硬了,你这放在我们老家那都可以被打一顿跪个三天三夜,陆家门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儿媳妇,真他么丢人现眼你……”
保安很快被叫进来,拖着那个疯女人出去了。
江慕水连眉头都没拧一下,只是冷笑着看着这些人,幸亏,自己早些跳出悬崖了。
一双手,将厚厚的一叠资料往她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江慕水下意识地喊道:“等等,你交的是什么,该跟谁交接……”
话说到一半,就发现是陈浅因。
陈浅因身影僵了僵,转过身,说道:“江副总监,是吧?你是靠什么得来的这个位置,你心里清楚得很,真有脸让我给你汇报呀?”
江慕水轻轻托着腮,翻看了一眼资料说:“我们的确是差不了太多,但陈小姐骂人前先想想自己,别骂自己骂那么狠。”
“你现在是想换人,还是你自己过来给我汇报呢?”
她轻轻歪着头的姿势,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甚至一个羞辱的字眼都不带,却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戾气和居高临下的感觉。
陈浅因被那股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只得强压下心头的那股怒火,任凭她羞辱一般走过去,拿起资料,端端正正地汇报了起来。
……
这般胡闹也是幼稚,等到交接完毕,已经天色很晚。
江慕水看了看表,也正到了病人的探视时间,她现在赶去医院的话,两边的工作就都不误……
常远晃晃悠悠下来,问候了一下干活一下午的员工,装作无心似的看到江慕水,说:“忙完了?当殷氏的临时工真的是辛苦江小姐,不如一起吃个饭?”
江慕水:“……”
想也知道是谁让他下来叫的,她沉吟一下,温柔问道:“他人呢?今天工作顺不顺利?我不方便上去找他的话,就在这里等吧?”
别介啊。
常远僵硬着脸色,只好如实托出道:“我觉得吧,有些人还真的是希望您去亲自叫的,不然您说他大费周章让您来当几天殷氏的临时工,连个被主动找吃饭的小回报都得不到,这也太亏了不是吗?”
面对常远的可爱,江慕水永远憋不住,强忍了一下笑意,她起身,说:“我当然是可以去的,我只是……害怕我出现在你们高层,对他影响会不好。”
***
所以常远有时候会觉得,能懂事如江慕水,也不容易。
等到员工都下班走得差不多了,饿着肚子的江慕水才走上去,一路穿过走廊,到总裁办公室门前。
里面的男人也已经饿得没脾气了,但不好逼迫,只能硬等。
江慕水敲了敲门,见里面实在亮着灯却没动静,叹口气,只好拧门直接进去,一开门,就看到里面英俊挺拔的男人伏案工作的身影,他冷眉一蹙,头也不抬地冷声道:“谁叫你进来不敲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