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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阅率不够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 白袍加身,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 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 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 我没有性别, 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 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