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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捏着手绢掩嘴, 咳嗽了几声, 奶娘王嬷嬷眼中划过忧色, 忙不迭去将晚膳前鱼儿赠送的锦盒捧来。
“里头是宝二爷让晴雯那丫头送来的珍药,姑娘睡前用了吧, 莫要辜负他的一份好意。”
虽然自家姑娘的两个舅舅和舅母对待她只是表面功夫, 但好在老太太真心怜爱, 给予姑娘的待遇和宝二爷别无二致, 下边伺候的下人不敢怠慢,姑娘离家在这荣国府里住得也舒心, 就是打小病弱的身子,无甚好转,无端地令身边的人忧心。
那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 老太太换了又换, 甚至拿出了当年陪嫁的三根婴儿手臂粗的好参, 也没有多少起效。可见是个没用的, 希望宝二爷送来的新药能起些效果, 让姑娘的身子好受些。
“取出来我用了。”林黛玉微微颔首道。
“晴雯说了, 每瓶一颗,一齐用温水服用即可。”王嬷嬷说着, 已经手脚利索, 分别从几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了米粒大小的药丸子, 并倒了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 递予林黛玉手中。
“这药丸子五颜六色的, 煞是好看。”林黛玉笑了笑,随即放入口中就水咽下,她轻咦一声,又道:“一点儿都不苦,还带着一股子花草清香,像是花露。”
“拔开瓶口便有清香扑鼻而来,嬷嬷闻了身体一阵轻松,可见是个奇药,姑娘用了身子定有好转。”王嬷嬷道。
林黛玉抿嘴笑了笑,不接话。“时候不早了,就寝吧。”她从小吃的药比饭还多,对于根除自己的顽疾之心,早就被一次次的失望浇灭了。
老太太举着拐杖捶了贾琏大半时辰,闹了一身酸痛,此刻正半躺在榻上,由鸳鸯捏肩捶背,缓和身体上的不适。
“琥珀,玉儿送来的补药呢,拿来给我用了。”
话音飘散,不多时琥珀抱着锦盒进来了。“老太太,这儿还有宝二爷送来的珍珠粉,说是给您美容养颜的,要不也敷一些在脸上吧。”
贾母摇头无奈笑了笑,“这孩子……我老婆子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学小姑娘家家的美容养颜作甚?罢了,好歹是玉儿的一片孝顺,取来敷用了吧。”
“唉!”琥珀答了声,便忙活了起来。
同一时间,赵姨娘屋里烛火通明,她打发了丫鬟,独自坐在铜镜前涂抹珍珠粉。敷完了整张脸,瓶子里头的粉末还剩下指头多的分量,不够下次敷用。
她想了想,悉数倒入了茶水里,张口喝下了肚里。
赵姨娘卧室的不远处,贾环熄了灯火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正因今日一时头脑发昏,将那来历不凡的珍珠粉末给了赵姨娘而后悔不迭。
翻来覆去想了许许久,决定明晨让赵姨娘把东西还给他,贾环才勘勘陷入了睡梦之中。
临睡前,鱼儿为小东西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了不少问题,遂塞给它一大堆补药吃。
那些药丸味道清甜,小东西是个识货的,见鱼儿给了几粒就不给了,喵喵叫着不依。鱼儿举着手,另一只手捏起小家伙的喵爪子,和它巴掌拍巴掌。
小东西双目放光,自动领悟了游戏规则,举起毛茸茸的梅花爪,拍打着鱼儿的手心,一会儿左手,一会儿右手,玩疯了拍手游戏的的小东西很快便不记得要吃的了。
过了片刻,玩累了拍手游戏,小东西打了一个呵欠,小脑袋乖巧地趴在鱼儿的手心蹭了蹭,随即闭眼睡着了。
床边是麝月几个合作用动物皮毛搭出来的猫窝,看着就暖和。鱼儿抱起小东西,放入了精致的猫窝里,帮它盖好了小被子,才伸了一个懒腰,掀开纱幔,躺入了暖洋洋的被窝里,闭目就寝。
茜雪、碧痕见鱼儿已躺好,轻手轻脚吹灭了烛火,退到了外间。
俄尔,鱼儿彻底进入了酣睡状态。
蓦地,其床边的猫窝微微动了动,睡眼惺忪的奶猫儿拱了拱,从小被子底下钻了出来。它皱了皱小粉鼻,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睛,纵身跃起,跳到了鱼儿的床上。
小东西跌跌撞撞,半走半滚着来到了鱼儿的脸侧,身子团成圆滚滚的一个雪团,毛嘟嘟的小脑袋挨着鱼儿的下颌,窝在他的颈窝,阖上琥珀双瞳,不一会儿,再度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更阑人静,定王府内,涂蕴之却仍然未眠。
他横躺双手叠放在腹部,放空思绪,收缩在脑海里的精神触角,井然有序地伸展而出。
若是有人可以看见精神力,便可发现,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以定王府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发散开来。从高空中俯视京都,可见其上空一朵金菊花正在缓缓绽放。
其中一缕精神力飘动到宁荣街附近,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波动,正是涂蕴之白日里,从鱼儿身上感受到的。
涂蕴之心下一喜,暂停了其他精神力丝线的探索,驱使有所发现的“金丝线”接近,试图探清鱼儿所在的具体位置。
突如其来的,“金丝线”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随之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拉扯着涂蕴之的精神触角,将其吸了过去。
涂蕴之脑中轰的一声,一阵昏黑之后,其意识昏昏然,恍恍惚惚,好似做起了梦。
清风徐徐,窗外繁花似锦,蝉鸣声声。
床榻前方的地面上,散落地堆放着昨夜褪下的衣物,分不清是谁和谁的。
涂蕴之轻轻抽出手臂,掀开锦被起身,赤脚踩在地上,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干净衣袍穿上。
回来的时候,他顺便弯腰捡起了睡在地面上亵衣裤和外袍,随手搭在了架子上。
涂蕴之轻柔地拍了拍床上鼓起的一团,无奈地笑了小。“该起了。”
薄被下的人蠕动了一下就不动了。“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下。”
“都是你的错,就会使劲的折腾我,腰都要断了。”被窝里的人,一巴掌拍到了涂蕴之的嘴上,他顺势握住了那只细腻光滑的手上,低头一口亲在了手背上。
“今日你的海底公园开张,迟了可就要错过了。”
鱼儿咕哝一声,“横竖是个分园,错过便错过了。”
涂蕴之干脆掀开锦被,掌心来回摩挲着他左右两扇蝴蝶骨,目光停留在其细颈的红痕上,两瞳内的小火苗陡然变成了熊熊烈火。
“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吧。”
“什么……唔……”
涂蕴之掰过他的脑袋,低头薄唇覆上了他粉嫩微肿的唇瓣,淹没了其剩下未出口的话语。
耳边传来了一阵响动,隔了两条街的两人,顿时从梦中惊醒,同步惊坐而起。
他们下意识地睁开双目,霎时刺目的光芒扑来,不适地眯了眯眼,望向窗外,方惊觉已是新一天的到来。
老太太更是拒绝得简单粗暴,面无表情地说:“不去!看什么看?昨日玉儿大喜,他是什么表现你们可都是清清楚楚。按我说的,你们都不必去。”
“可是父亲那边……”贾琏犹豫了。他们父子可是说好了的,跑一趟给他三百两银子。
贾琏房的银子都在王熙凤的口袋里,花用被管的死死的,自己穷的响叮当,月例根本不足够他去外头花天酒地,不得不想办法瞒着王熙凤赚点小钱。
贾母冷哼道:“从我肚皮里生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想看热闹,让他自个儿去。”
“孙儿倒也无妨,不过这样传到外头对宝玉的名声是不是有些不好。”贾琏没有死心,继续尝试说服老太太。
其实他心里悔得要命,早知道就不巴巴跑来找人了。这下子好了,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落入口袋,可就因为自己的多此一举飞走了。
“玉儿这孩子往昔受了太多罪,好不容易和常人无异了,我不希望他去官场累死累活,只盼着他快快活活、平平安安一世,做个富贵闲人即可。而且你觉得他的名声还能更坏吗?”
反正她的宝贝孙儿不是凡人,与其给皇家卖命,倒不如快快活活来凡间享受一场富贵,带着美好的记忆回归天界。
便如朝代时有更迭,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是千古以来的真理。荣国府的没落是注定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她老婆子早就看开了,所以,何必辛苦她的乖孙为了身外之物委屈自己不快活呢?
琥珀旋即补充道:“琏二爷大可放心,近年来府里下人口风严紧张,绝对不会有不利于宝二爷的闲言碎语传出去的。”
贾母微微颔首,凉凉瞥向焦急不安的贾琏,等待着他的反应。
贾琏已无话可说,抬眼对上她老人家的眼神,在心里给自己摸了把冷汗,忙赔笑道:“都听老祖宗的。”
鱼儿听着他们谈完了,可怜巴巴望着贾母的眼睛道:“祖母,我想到外面看看。”
贾母心坎一软,眼神满是怜惜。
她摸了摸鱼儿的脑袋,理解地说道:“我可怜的玉儿,幼年健康时,因着年级太小没出过府。年纪大了一些,整个人却浑浑噩噩的,不方便出去。根本没看过外面的世界。琏儿你且推了今日的庶务,陪同玉儿去外头好好看看耍耍。”
老太太朝贾琏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近前来。“你弟弟心如赤子,什么都不懂,到了外头多看顾着他些。这是你们今日的花用,玉儿看到了喜欢的,你尽管给他买就是。”
说着,鸳鸯抱着一个锦盒从里间缓缓出来。贾母从锦盒里取出一叠子银票,交予贾琏手中。
贾琏捏了你银票的厚度,眼睛蓦地一亮,满脸带笑地点头。“晓得了老祖宗。”这一叠得有几千两吧,即使他昧下了一部分,谅宝玉也不知道。
家里的母老虎管的紧,许久不曾到寻芳馆快活了。左右宝玉出门有小厮看护着,出不了事。不若趁此机会,去见见老相好。
接下来,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以鱼儿外出的服饰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可怜的鱼儿进进出出不断地换装,几乎要累成了一条死鱼。
直到老太太与林黛玉都满意点头,他才终于活了过来。
穿着挑选好的服饰,鱼儿由丫鬟们精心装扮着,等到他满心欢喜地出门,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出了荣国府,鱼儿宛如贾琏的一条小尾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小脑袋好奇地左张右张望,不时地对路上所见的种种投注目光。
鱼儿对外界的一切好奇的不得了,甚至连来往的行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贾琏偶然回头瞥见,鱼儿盯着街角嬉闹的孩童双目发光,瞬间无语。
出了小街小巷,便是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小厮茗烟和墨雨紧紧伴随在鱼儿左右,以免他看得太专注,一不小心被人撞到。
鱼儿闻到了食物飘来的香味,终于舍得从诸多新奇事物移开目光,两只眼睛粘在了街边的小吃摊上,一眨不眨。
贾琏停下了脚步,眼珠子转了转,流动狡黠的光芒。
他拍了拍鱼儿的肩膀,面上故作焦急。“宝玉,琏哥突然想起有件要事未办。你先到处逛逛,琏哥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找你。”
说完,不等鱼儿作答,贾琏提着衣摆狂风似的就溜走了。
“琏二爷您先别急着走,老太太给的银钱可全在您身上呢,您好歹留一半下来呀!”茗烟与墨雨追了贾琏几步就丢了他的影踪,回头想找鱼儿商量着先回荣国府,不料一转身,周围哪里还要鱼儿的踪迹?
糟糕!走散了!
宝二爷没出过门,生门生路的,满京城除了自家人谁也不认识。走散了自个儿没法找到回家的路,万一人找不回来了,他们要如何和老太太交代?
两个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满大街到处找人。
无奈今日赶上市集,街道行人不是一般的多,两人翻找了半条街,依然没有发现鱼儿的影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刚才人挤人,鱼儿随着人流移动,一晃眼便来到了一处陌生的街头。
他站在一个小摊子旁边,沈腰潘鬓,霞明玉映。出色的外貌,立时吸引了路过所有人的目光。
小姑娘们悄悄打量着鱼儿,暗自羞红了脸。
暗处三两个纨绔盯着鱼儿亦是两眼发直,如若不是看着他的穿戴非富即贵,心有忌惮,想来已经忍不住上前调戏了。
涂蕴之静静坐了半晌,抬手轻轻按在了唇上,唇瓣上似还余有梦境之中品尝到的柔软暖嫩。
一般而言,人一旦做梦,醒来之后,记忆大多都模糊了。
可在昨夜经历的那场梦境之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好像真实经历过一般。
与少年耳鬓厮磨、水乳交融的一幕,仿佛还是刚刚的事情。
思及梦境中的内容,涂蕴之的目光陡然转深,闭了闭眼,过了片刻再度睁开,他瞳孔深处波涛汹涌的海洋,方得以风平浪静。
涂蕴之正对着门口,放空双目,发散思维,将脑海中的疑团一一清理顺畅。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梦境真正的主人当是那名少年郎,并非因自己而起。
大抵是昨夜他探查之时过于急切,惊动了少年的精神力,两人的精神力陡一交缠,自己的意识意外被吸入了少年的梦境,与之同做了一场大梦。
这可真是……有趣啊……
鱼儿脚趾头蜷缩着,双手捏着被角,还未完全从梦中的余韵走出来。
他双颊滚烫,点缀着两抹红晕,就连耳垂亦是红彤彤的,好似抹了胭脂,又像是贴了两片红牡丹花瓣。
鱼儿捂着砰砰跳的心脏,抿了抿唇,一脸的怪异。
良久,他才喃喃道:“居然做个了预知梦……还是那样……那样的预知梦……那岂不是说,梦中的另一男子,便是自己的伴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