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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娘心思单纯,只是这性子过于执拗,认定了一个男人就死心塌地的,一门心思地付出,十分执著,显得有些“痴”,不仅仅是痴心,也有一股子傻劲!但,总不至于为一个男人失心疯般的要置情敌于死地吧?
王妩怜说妹子疯了似的追打她,但在丁翎的脑海里,却莫名地浮现了另一番场景——情人失子之痛、毒火攻心,狂也似的追打内子,内子哭着躲闪,二人一追一逃的,进到了屋里,痴娘被逼急了,慌忙持起桌上的剪子自卫,王妩怜杀红了眼地扑上去与她抢夺,二人纠缠之时,双双跌倒在地,剪子竟插\进了痴娘的颈项,再拔出时,血箭喷射,王妩怜迎头撞上血柱,这才惊住,吓得往后退却,一步步地倒退,退缩在了角落,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痴娘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逐渐咽了气……
屋子里凌乱的场面,缠斗的痕迹,血渍喷溅的方位及角度……这种种迹象,都在丁翎眼前拼凑出一幕幕的画面,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由他的眼睛穿透进了脑海,将此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悉数还原!
当王妩怜口中凄惶地描述着痴娘是如何的不小心、才出了这桩意外事故之时,丁翎的眼前却不断浮现着另一番画面,那画面尤其逼真,就像命案重演,历历在目!
“……这只是个意外!是她自己不小心,真的不关我的事!”
王妩怜惶惶诉说完后,就不再出声,只是用含泪的双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那样的眼神,极无辜,叫人看了不免心碎!
看着情人那样无辜而楚楚可怜的眼神,丁翎柔肠寸断,在他的耳边,却似有若无地荡来一声叹息,无比沉痛!但,在这屋子里,除了一死一晕,就只剩他与怜儿面面相觑,二人均未出声,却不知是谁在叹气?
“这、这屋子里还有谁?”
丁翎颤声问,王妩怜摇了摇头,猝然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也是颤着声儿道:
“这、这丁家内宅的里屋,常有些奇怪的声响,许是地板受潮裂了缝儿……四郎,你别吓唬怜儿!怜儿怕、怕痴娘她……不、不!她是自己不小心跌在地上,顺势将我带倒,让夺在我手中的剪子插\进了她自个的脖子!是她、她先负了我,害了骧儿,才得了果报!若是诈尸来缠我……
“四郎,你快去瞧瞧!她、她还睁着眼睛,还在看着你我!若非诈尸,那她……是不是还有一口气在?”
丁翎怔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把剪子,锋利的刃口染满鲜血,血腥入目,他心惊胆战,怔了片刻,猝然一把推开王妩怜,他踉跄着冲到痴娘身边,伸手时,根根手指都在剧烈颤抖,如风中枯叶,颤颤地落在痴娘的鼻端,探了探,哪里还能探摸得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痴……”
他登时跌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惨死的内子,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他口中反复喃喃着,“出、出人命了……”
“四郎!”王妩怜双膝跪地,急急挪蹭到他面前,喷溅在脸上的血虽已擦拭掉了,但裙布仍沾染着血渍,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血腥盈目,她才后怕起来,惶惶哀求:“救我!救救我!”
“如何……救你?”丁翎目无焦距,六神无主。
“四郎,”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些,从害怕而混乱的思维中挣脱出来,咬一咬牙,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若是被外人知晓、若是被官家追究起来,咱、咱们都得偿命啊!”
“……偿命?”丁翎面浮惆怅,悔不当初,“不错,这是你我的错……”大错铸成,悔时晚矣,又该如何是好?他闭着眼,郁气深结,闷声不响了。
“四郎,你先听我说!”丁翎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已在王妩怜的预料之中,他不知如何是好,她却在旁急急提点:“好在如今尚无外人知晓!趁外面这世道乱,官家也顾不得平头百姓家中琐事,咱们索性将此事掩了……”
“掩了?!”丁翎听着听着,半阖了眼,九曲回肠似在暗自转着什么主意,口中却问:“如何掩得了?”
“四郎!你看看我!”王妩怜急捧他的脸,迫他与她对视,“我与她长得本就极像,你将她藏了、掩了尸,唤我为痴娘,外人定是觉察不出的!”
“可、可……”丁翎的意念又在左右摇摆,忽而看向惨遭不幸的内子,忽而又瞄向晕厥在房门口的老母亲,迟疑着,仍拿不定主意:“可此事已被我母亲撞破,这法子如何还能行得通……”
“行得通!”王妩怜眼中泪水已无,满面迫切与焦急,急道:“母子连心,老太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被一个死去了的人牵连着,失了前程,以命相抵吧?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哪能不私心为自家的独苗苗着想?”
“那、那……”丁翎还在犹豫,王妩怜却连声催促:“你还磨蹭什么?趁天亮之前,快、快……”话,只说一半,她又推了他一把。
丁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权衡利弊,也当真是再无他法,如同被逼上悬崖,已无退路,他只得苦叹一声,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内子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惨状,缓缓地站起,颤颤地伸手,试了好几下,才强行合上痴娘的眼睛。
将内子那具渐渐僵冷的尸身抱起,丁翎闭着眼,一步步地走向床榻。
他拉开了床底下长条形的抽屉门,那里头的空间颇大,原本是用来储藏粮食稻谷的,前些天日头好,稻谷都翻了出去,在太阳底下晾晒了,正好收在麻袋里,堆在墙角,等着打米酿酒下缸。床底下便腾出了空间,正好将内子藏掖进去。
藏妥当了,他又去抱起老母亲,转向老太太的房间。王妩怜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他做这些事,她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再没有半点恐慌害怕的神色,反倒迫切地看他做着这些事,嘴角边隐隐地浮出一点笑缕,笑得叵测惊心!
在丁翎抱着老太太,走出这间屋子后,王妩怜寻来了拖把,一趟趟的去井边汲水,一遍遍地冲洗、拖地,直到将血迹清理得一干二净,至少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她又打水清洗自个身上沾的血渍,将喷溅到血渍的衣裙换下,端了盆子,在井旁洗晒,那汲水的水桶也经不住如此折腾,磨断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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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屋子那头敞开了窗户,拖把就晾晒在窗台,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些微暗红的色泽,浸染在土里,水渍复又被太阳烤干蒸发了。
水井那头,却多了根新拧的绳索,吊着水桶,又可汲水,只是那麻绳里搀杂了些些女人的头发,是王妩怜恨着痴娘昨夜与她争斗时,揪了她的秀发,揪得她头皮还隐隐作痛,就拿剪子剪了痴娘的一绺长发,编在麻绳里,拧得牢固了,吊着水桶,往井里汲水时,她口中仍在念叨:“骧儿,娘为你报仇了!你可……安心去了……”
在这个小镇上,有个习俗,不成年的半桩娃子,不幸夭折后,是不得大办丧事的。骧儿那小小的遗体,如流浪中死去的小猫小狗一般,被丁翎用草席一卷,草草入土下葬,坟岗新添的土堆上,也仅仅压了几块石头、歪歪斜斜地植了株树苗,以作记号。
当娘的却不来送孩子这最后一程,甚至也不想再多看一眼,说是怕触景伤情,之后连提也不再提及!
她曾经拥有过的一个亲生儿子,就像是心头的一块伤疤,若要经常去触碰,揭了疤就会露出狰狞的伤口来,她只能尽量去逃避去遗忘,绝口不提。
骧儿下葬的那天,王妩怜留在丁宅,在丁老太的房间里坐着,丁翎嘱咐她好生照料老太太,往后得乖巧柔顺如痴娘那般,唤老太太一声“婆婆”,让她在老太太面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让她谨记——从那一日起,这个世上再无王妩怜此人,她,就是痴娘!
“痴儿……痴儿……”
老太太发着高烧,嘴里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声声唤着她那个孝顺的好儿媳。王妩怜坐在一旁,明为看护,实则打发时间,她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目光只瞄在老太太压枕头边的那只百宝箱上,想着箱子里那盏翡翠夜光杯,想得出了神。
到了午时,老太太才睁了个眼,看到床前坐着个人,此人见她醒来还急忙凑上前,答应了一声:“婆婆,你在唤奴家么?奴家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