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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一愣,随即看向了曲维晟。
——曲维晟没有再继续称呼她为“姑娘”,而是用了一个敬称——先生。
不过一词之差,却足以让寒霜知道他心中的郑重了。
寒霜垂下头,不曾说话。
曲维晟却已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抬手将寒霜送了出来,一路送她道马车上,道:“若是先生日后有任何晟可以帮上忙的,请先生告诉晟。若是——”
他顿了一下,道:“——若是先生日后改变主意,也请告诉晟。”
言罢,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向前,行了一个半腰的大礼。
寒霜以同样的礼节回了他。
——不过曲维晟是不是曲如是皇位的争夺者,但世上只此一知己,当行如此大礼。
寒霜与曲维晟相互道别之后,这才慢慢回府。却仍是先去了顾怀渊的府上。
顾怀渊估摸着她今日去见贺三思,想来回来也是会先回自己这儿来的。所以便让人准备了吃食,见她回来,连忙招了招手。
他看了看寒霜的面色,笑道:“看来倒是没有我所想的那么糟糕。”
寒霜见了他,心中便欢喜多了,顿时把那些烦人的事情都放开了,靠着顾怀渊坐下来,和他说起来今日的事情,自然,掐头去尾地隐去了那些暧昧的事情,只道:
“贺三思今日不过问起你的近况罢了,我若是连这些都动怒,那也太任性泼辣了些。”
顾怀渊低头看她,轻轻在她鼻梁上勾了勾。
寒霜贴过去,抱住了他,轻轻唤道:“回之——”
声音一波三折,顾怀渊顿时笑了出来,说道:“我在。”
寒霜顿时高兴了起来。
她于是又道:“——我出来的时候,倒是正好碰到了安亲王,便也一道说了一会儿话。”
便将她和曲维晟所说的那些事情,都讲了。
顾怀渊静静地听着,知道寒霜讲完,方才道:“——听你的意思,倒是对曲维晟很是赞赏,可是因着你们对内政共同的想法?”
寒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世上少有能够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去的,所以知己方才珍贵。——我从前与安亲王不曾怎么交际过,倒是不知,原来他对内政的看法,与我倒有诸多相似,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奇妙,倒是生出了几分生生相惜之感。”
顾怀渊低声一笑,他凑到寒霜的耳边道:“——我第一次见你写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话来,心中也是想着,不想竟有人和我有着相似的想法,实乃天定。”
寒霜羞红了脸,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我这儿是说正事儿呢,你怎么就想到别处去了。”
“这难道不是正事儿不成?”
顾怀渊含着笑看着她,看着寒霜面上透出来的绯色,心中一动,低下头去,在她的唇角边轻轻碰了碰,唤她:“凝生——”
寒霜原本要躲的动作顿时顿住了。顾怀渊的吻一触即分,寒霜追上去,在他唇上点了一下。随即转过了头来,觉得自己面上羞得发烫。
顾怀渊不曾想到她会如此,也不免一愣,随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柔顺的发上碰了一下。
寒霜顿时更加不敢转过身来了。
顾怀渊好笑地看着她,问道:“难道你要这样背对着我一辈子不成?”
寒霜这才转过身来,嗔道:“都怪你。”
顾怀渊拉着她的手,摩擦着她修长的手指,眉眼弯弯,“是,凝生,都是我的过错。”
寒霜的手非常漂亮,细长无骨节,握在顾怀渊的手中,更显得纤纤。顾怀渊的手自然也是属于细长一类的,但男子女子手的轮廓本有差别,倒也显得顾怀渊的手指更“宽广”了些似的。他把玩了一会儿寒霜的手指,笑着问道:“你先前说起来,说是正事儿,是什么事?”
寒霜的手动了一下,正握着寒霜的手的顾怀渊自然察觉到了,挑眉问道:“怎么了?可是后行或是安亲王为难你了不成?”
寒霜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若是我受了委屈,刚才必然找你哭诉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她垂下头,道:“我只是……有些迷茫……”
顾怀渊一怔。
——寒霜从来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迷茫了?
他将寒霜的脸托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到底怎么了?”
寒霜没有正面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问道:
“——回之,你以为的明君,是什么样子的呢?”
顾怀渊一愣。
他看着寒霜较真的双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寒霜想要问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道:“明君自古以来就没有定论,如汉朝文景之治那般的,是明君;如武帝那般和文景二帝反其道而行的,也是明君。归根打底,不过是看能不能创造一个稳定的世界,让百姓安全而又安稳,能在这其中繁衍生息罢了。”
“这个稳定,有两个:一个是内部的安稳,如休养生息;一个是外部的安稳,如卫霍剑指匈奴。不论哪个,至少百姓都得到了切实的安稳和快乐。”
“——因时而变,知百姓之安乐,这是明君。”
他这样说。
寒霜垂下了脑袋。
“——那依照我朝格局,这般的明君,又应该是谁呢?”
顾怀渊轻轻碰了碰她额前的留海,寒霜抬起了头来,望向了她。
她看着顾怀渊距离她越发近了些,最后在她的额上印上了一个吻。
寒霜听见他说:“——怎样才算明君,凝生,你心中其实已经有想法了。只是,你不愿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不肯去直面罢了。”
寒霜嗫嚅了一下,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其实,她是知道的。
在和曲维晟谈论内政的时候,心中就已然有了一个想法了。
——只是啊,她从重生而来之后,便一直想要辅佐曲如是上位,如今事且未成,她就要中途变卦,这是在有些过不去她心里的坎儿罢了。
顾怀渊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不要想这许多了,阿九今日把现在埋在府里的桃花酒挖出来了,正是味美的时候,陪我喝一杯,如何?”
寒霜忙问道:“你如今可喝么?”
“不过一杯罢了,不碍事。”
寒霜闻言,还有些不信。她让顾怀渊好好在这儿坐着,自己去外面找了阿九,问她顾怀渊现下可能饮酒?
阿九笑着道:“可是公子馋那壶桃花酒了?那酒倒是甘冽清爽,又因着取在春日,倒没有冬日的凛然,显得缠绵了些,却也是能喝的。——只是切记不要喝的太多,一杯足以了。”
寒霜这才放下心来,找阿九要了那桃花酒,又取了两个极小的酒杯来,这才回到了顾怀渊的面前。
顾怀渊一看她拿进来的袖珍酒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着道:“你便这般认定我要贪杯了不成?”
寒霜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小小的一杯,道:“我不管,左右阿九说你只能喝一杯,旁的不可了。我看着你,可不许多喝。”
顾怀渊闻言遂笑了起来,将那小小酒杯拿了过来,好脾气地道:“好,我只喝这一杯,这样可欢喜了?”
寒霜笑眯了眼睛,面上有着一点小得意,连梨涡也现出几分嘚瑟的模样来。
顾怀渊见她如此,心中原有的那些沉闷都不见了。他看着寒霜饮下桃花酒,问道:“味道可好?”
“似乎……有些甜?”
——大抵是阿九在酿酒的时候加了些旁的东西,所以寒霜能尝出其中的丝丝甜味来。
顾怀渊笑道:“所谓‘桃之夭夭’,开得那么盛的花朵,如何能不带些甜味?”
——恰如长成的姑娘,笑起来甜,娇嗔起来,也一样的甜。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寒霜的唇角。
“嗯?”
寒霜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顾怀渊面不改色,“酒洒出来了。”
寒霜遂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唇角周围。
顾怀渊连忙转过了头去,将那桌上的小小酒杯拿了过来,仿佛掩饰似的,抿了一口酒。
心中却不免想到寒霜方才舔过唇角的模样,小舌柔软,双唇透亮,将露未露之间,夹杂着“犹抱枇杷半遮面”的风情。
“轰”的一声,顾怀渊的脸红了个透。
寒霜见了,连忙放了酒杯,伸出手来,往他额头上贴了帖,着急道:“不是说不碍事么?怎么红成了这样?”
顾怀渊拉住了她的手,在心中念了几遍《心经》,硬生生地把那些迤逦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拉着寒霜的手,安抚道:“我无碍,只是方才喝得狠了,所以有些呛着罢了,不要担心,嗯?”
寒霜贴了帖他的手,又贴了帖他的额头,见果然不曾有冰凉的意向,方才放下心来,道:“还好你无事。”
顾怀渊轻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凝生,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寒霜用脸颊去贴了帖他的面颊,闭上了眼睛,感觉这样相拥和相触的感觉,方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她说:“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