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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安跟寒老太爷说了什么,寒霜并不知道,但却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在苏云眠走后,寒老太爷就叫了林脉脉过来叫她过去,同去的还有寒家主支的诸多亲眷。
林脉脉把她带到门口,进门去请示老太爷寒霜应该怎么安排。老太爷看了一眼正在给他敲肩的寒安,“让她跪着。”
来来往往的宾客都入了门,只有寒霜背影挺直地跪在门口,他们经过的时候都不免指点。
“真是一个有心思的!寒家主家支脉都有报考的名额,偏偏她娇贵些,去走平民的路子。今番传出去,别人当寒家是什么?倾轧人才么?”
“哼,果然是有人生养没人教养的人,我寒家把她养这么大,结果一朝突然被反咬一口,真真是个白眼狼。”
“得了,人家有县令撑腰呢,哪会把你们这些白身放在眼里?她父亲当年就在我们这一辈里爬得最高,谁瞧得起我们呢?”
“哼,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肠歹毒,这样的人能放进官场?只怕会毁了寒家的名声。”
寒莫生有些脸热,众人都道寒霜是特意走的平民路子,想要一鸣惊天,其实不知道导致这个结果的人是他。他摆了摆手,“我看你们都长进了!一群长辈,嚼后辈的舌根子,还很得意不成!走走走!都快进去,父亲在等着了。”
他是嫡子,众人见他发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一个个沉默着走了进去。
寒莫生看了看寒霜,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心里有些愧疚,但让他向一个小辈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却落不下面子,何况一旦承认,就等于把自己的老脸扔到地上,任人踩扁搓圆。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他怎么能做错?
于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春风站在不远处,看着背脊挺直的寒霜,眼睛一酸,又要落下泪来,却伸手赶紧抹去了。
等家族中的大大小小都到齐了,老太爷终于大发慈悲,“去让寒霜进来吧。”
寒霜从外面跪到了寒老太爷的面前。
寒老太爷侧着身,端着一杯茶,正在和家里一个远方的侄子说话,像是没有看到她,一直任她跪着。
寒霜早就知道寒老爷子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先前因为苏云眠的器重,去参加了童子试,对老爷子来说就已经是非常叛逆了。今天又大肆夺了寒安的风头,实在是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寒霜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寒安任性,想要什么他们给什么,但是为什么偏偏要自己退让?
如果不是锦绣王朝以孝治国,她根本不会跪在这里。
韩老爷子放下茶盏,像是终于看到了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寒霜!你可真是本事啊!不光让县令大人钦点了你去应试,还杀了家中的仆人!礼义廉耻!这就是你作为寒家人的门风?”
果然。
寒安对她别的不满当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那样只会让人对她产生一种善妒和毫无容人之量的印象,唯一能够抓住的闹到老太爷面前来的把柄,也就只有一个赵武了。
寒霜跪在原地,闻言不急不缓地道:“族长既然深明大义,那不知道,做奴才的以下犯上,胆敢对小姐动手,又是个什么罪?”
还有这么一桩?那赵武一个奴才,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对小姐动手?他可不相信,寒家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想必是寒霜看现在东窗事发,赵武死无对证,说出的捏造之言。
虽有才气,但满口谎言不择手段,这可不行!他这个做长辈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辈走上偏路。
寒老太爷想着,看向寒霜眼中掠过一丝精芒,“放肆!满口胡言。我只问你,赵武是不是你杀的?家中的私事,是不是你闹到衙门里的?你是寒家的人,却如此枉顾寒家的名声,可是后辈之举?”
他谆谆教诲,“你别忘了,你首先是一个寒家人,其次才是一个学生。”
不得不说,老太爷说话还是很有几分技巧的,可以模糊了寒霜质问赵武以下犯上的事,看着是在教诲她不懂事,实际上是定了她的罪名。
这样的官场言论,上辈子寒霜听得多了,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玄机?她冷笑了一声,捞开袖子,“族长,赵武孙杨对我不敬的证据还清晰可见,族长就要这样去维护两个奴才?”
她的手腕上从来没上过药,现在虽然有所好转,看着不那么吓人,但那么多的伤痕,也是让人心里一惊。
里面还有这样的圈圈绕绕?本以为只是寒霜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仗着有县令撑腰,下了寒安的面子,没想到里面竟另有隐情。
如果真是奴大欺主,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寒家奴才婢女众多,要多几个赵武这样的刁奴,还有什么家风可言?
何况寒霜到底是寒昧的嫡女!
老太爷看着她手臂上的累累伤痕,目光阴寒的转向了寒安,“这是真的?”
寒安被老爷子的目光看的一抖,低下头去,整个人都缩到了脉脉身后,低着头,不敢答话,见她这幅模样,寒暄心里就偏信了几分。
眼见着从寒安那里问不出所以然,老爷子的目光又转向了寒莫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的说清楚,不可隐瞒!”
寒莫生看着寒安求救的目光,又看看老爷子,只能点了点头。
老爷子怒极反笑,连道了三个“好”字,随即笑容一收,寒声道:“奴才做了这么猖狂的事,却没有人前来禀告,你们都是死的么!还是都当老头子我是已经老了,头昏了,眼花了,能任你们摆布了,啊?”
寒莫生膝盖一软,立马跪了下去,“儿子不敢!”
主支旁支的后生们立刻跪了一地,“族长息怒!”
寒安也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爷爷发这么大的火,连家中的叔伯长辈都受了牵连,于是也紧跟着跪了下去,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抖。
她原本是想着,爷爷从来疼她不喜寒霜,知道了寒霜杀人的事情之后只会更厌恶她,到时候给她一个教训就是了。
却忘了奴才和主子本来就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寒霜杀了赵武又怎么样,至多也不过就是罚着她跪一跪,但是赵武对寒霜动手,却已经是触了奴才不安本分的底线了。
她在心里暗恼自己失策,早些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又不免把这样的结果归根到寒霜身上去。她怎么就不能好好地受受罚呢?自己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见她倒霉一次呢?
在一圈跪着的人里,只有脉脉一人站着,显得鹤立鸡群。她倒了一杯茶,递到老爷子手里,安抚道:“义父不要同两个奴才计较,那两人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义父为他们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得。”
寒莫生擦了擦汗,顺着脉脉的话说,“是啊父亲,不值得,不值得。”
寒老爷子冷笑一声,把脉脉递过来的茶扬手一扔,正中寒莫生的额头。
“看看你那窝囊的样子!哼,堂堂正正的老爷,为人见识却连我身边一个丫头都不如!我看你这么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脉脉为老爷子倒得温茶,茶水不烫,但是茶盏直接掷到了寒莫生的额头上,碎开了,在他额头上割出一道尖锐的口子。血水混着茶水流下来,十分狼狈。
寒莫生却不敢去擦拭,任凭血水留下来,眼前视线都模糊了,他却只能伏低身子,说了一句,“父亲教训的是。”
脉脉帮他顺了顺气,“老爷知道错了,您又何必再动怒呢。气坏了您心疼,打伤了也是您伤心,左不过都是您吃了亏,瞧着今日都有些晚了,您要不要早些歇下了?”
在这屋子里也气闷,何况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寒霜,反而被寒霜反驳了回来,寒暄自然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于是趁着脉脉的话借坡下驴。
“也好,今日又是宴席,又是家会的,大家都累了,回去罢。”
他扶着脉脉的手站起来,转身就走,却不想身后有一个声音开口叫住了他。
“族长且慢。”
寒暄转过头,看到寒霜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家里小辈众多,他也没有把目光放在一个寄在篱下的寒霜身上,现在看她,一身朴素的衣衫,站在人群中亭亭玉立,书生的儒雅和不屈的倔强相互融合,那双如水的眸子,沁出火一样的目光,像是冬日开在枝头的傲梅,有种说不出的气节!
但是他先前才误会了寒霜,是他错了。但是此事,他训了寒莫生,态度已经明了,这事也就算过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还要揪着不放吗?这可不是小辈的做法,于是只能压下火气,问道:“怎么了?”
寒霜看着他,目光尖锐,让寒暄皱了皱眉。
“族长的话问完了,那么,寒霜也有件事想要请教族长。”
“敢问长辈贪墨晚辈的钱财,又是应该有个怎样的说法?”
贪墨钱财?还有这样的事吗?寒暄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