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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为今年的天气太过寒冷, 连御花园似乎都变得萧索起来, 伏玉从其中走过, 扫了一眼两旁枯黄的枝叶,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不过最近宫里事端多, 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忙碌碌来去匆匆,原本这热闹的御花园也变得冷清起来,也因此,伏玉今日才敢直接从御花园穿过,少走了一大段路程。
伏玉的住处在皇宫的西北角, 那里挨着冷宫,是整个皇城里最偏远最让人忽视的角落。当今圣上想不起这里, 其他人也不会刻意提起,由着伏玉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但又确确实实存在的皇子在这里自生自灭。对于伏玉来说, 这居然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也正是因为存在感低,他这条小命才能幸存。
伏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拎着的小篮子,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要不是为了这点东西,他才不会如此胆大地穿过御花园,到皇城的另一边去。所幸是现在宫里乱成一团,没有人还有精力顾及到他,要是这种日子能再持续一段时间就好了, 伏玉想着, 更是高兴了两分, 甚至在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绕过光秃秃的树林,有两个内侍并肩迎面走来,边走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先看见了伏玉,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扯了扯身边还在不住地说着什么的人的衣袖,那人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顺着朝着伏玉的方向看了过来纠结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身边人一起向后退了一步,为伏玉让开了前路,似乎这样已经是委屈至极,不肯再多言一句。
伏玉勾了一下唇角,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也不在意二人的无礼,面色平静地从这二人身边走过。他在宫里生活了十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也面对过各样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对他来说,这二人这样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客气。
他早就不是那个小时候被人欺负了跑回去跟忠叔哭诉的小孩子了,毕竟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让忠叔跟着难过而已。
他向前走了几步,身后那二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也就是你还把他当个皇子,先帝在的时候怕是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更别提现在先帝驾崩了,大皇子继位,据我所知,萧太后可是不怎么喜欢这二皇子。”
“新帝继位,萧太后可是没什么时间来收拾这位,不管怎么说这位现在还是个皇子,万一新帝突然关心起这位唯一的兄弟,总要给自己留点退路。”
“嗯……这倒也是。”
伏玉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唇畔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这二人说的没错,他那个父皇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更别提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皇兄。对他来说,记不起来才好。
趁着宫中现在乱的很,他那个计划已久的打算,也该试着落实一下了。伏玉脑中一边想着,一面快步走出了御花园,继续朝着西北角而去。
路上又陆陆续续地撞见了几个内侍,有的与刚才那两位差不多,还有的仿佛根本就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好像这宫中除了伏玉,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又在冷风之中走了一段,才看见一座略显颓败的寝殿,一个穿着一件洗的发旧的衣袍,看起来也有些年纪的内侍正站在殿门口朝着四周张望,面上是满满的担忧。伏玉翘起唇角,提声叫道:“忠叔,我在这儿呢!”
说着就朝着那内侍跑去,少年人的脸上写满了发自内心的愉悦,几步就到了那人面前,开口道:“这两天冷的很,怎么站在这门口,过会腿又要疼了。”
程忠抓着伏玉的手腕,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确定这人出去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这几天宫里乱的很,怎么到处乱跑,这要是惹上什么麻烦可怎么好?”
伏玉任由他抓着,面上仍旧笑眯眯的:“就是因为宫里乱的很,才没有人有空管我。”说着将另一只手里一直提着的竹篮伸到程忠面前,“你看,我这不是带了好东西回来?”
程忠满脸疑惑地伸手掀开了那竹篮上的盖布,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大变:“殿下您这是去了哪儿?就这么一路带着这个回来了?这要是让人看见可怎么办”
伏玉拉着程忠的手,一边朝着殿里走,一面说道:“忠叔你放心,我打探了好几天呢,先帝刚去世,新皇登基,宫里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先帝的葬礼还有新皇的登基仪式,我一路回来都没看见什么人。”
那竹篮里装着的并不是多宝贵的东西,不过是一个袖炉,这在皇城里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东西,但是对于一直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来说,却珍贵的很。因为被有意无意的忽视,伏玉根本没有办法准时拿到属于他的月银,两个人能够吃饱已属不易,更不会有人记得在这种天气里给这主仆二人如何的取暖。
伏玉倒是没多怕冷,但是忠叔年轻的时候落下点毛病,现在天气稍微冷一点,腿就疼的厉害,伏玉才想尽办法去弄了这袖炉回来,加上点木炭,好歹给忠叔暖暖腿。
这些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忠叔一手将他养大,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明白他的心思,看着他被冻的发红的脸,最终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伏玉出生,将他养大,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也快要成为这少年的拖累。
两个人说着话进到殿中,这寝殿本是前朝所建,到了本朝因为挨着冷宫而无人问津,年久失修,已经显得有些残破,阴天下雨的时候能够不漏水对伏玉来说已经万事大吉。
伏玉把袖炉递到程忠手里,鼻子动了动,一边朝着灶房的方向走,一边欢快地说道:“忠叔,你今日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程忠看着他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能有什么好吃的?炖了点青菜豆腐。”
伏玉一直上扬的唇角登时垮了下来,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了程忠一眼:“今儿不是应该炖肉吃吗?”
程忠无奈地摇了摇头:“先帝刚刚驾崩,整个皇城里都不见荤腥,这个时候炖肉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伏玉垮下一张小脸,还是掀开灶上的锅盖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朝着程忠道:“那我今日要多吃一碗米饭。”
程忠弯了眼角,笑道:“好,都依着殿下。”
伏玉听见那个称谓撇了撇嘴,他不止一次地跟程忠说过不用这么称呼自己,但都被拒绝,整个皇城大概也只有他一人把自己这个皇子真的当成了一回事。
伏玉身上倒是确确实实地流着皇室的血脉,只不过给他这血脉的元康帝伏倓本人从来没有把这个意外出生的儿子当做一回事而已,而这皇城之中的人素来会揣测圣意,一个生母出身卑微,孤苦伶仃,在圣上面前又没有存在感的皇子,当然不会得到什么关照。
对于现在的伏玉来说,他也不需要这种关照。这偌大的皇城好像一个牢笼,从他出生就将他困在这里面,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的态度。他不再想小时候那样天真的以为自己应该与他皇长兄一般得到同样的关注与恩宠,那对他皇长兄来说是应得,对他来说,却会要他的命。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带着忠叔一起离开这里,然后开始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殿下,吃饭了。”程忠的声音传了进来,伏玉将自己那个越来越沉的小钱袋重新放好,朝着门外应和了一声,“这就来。”
在某种程度上,伏玉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尽管前一刻他还嚷嚷着想要吃炖肉,现在坐在餐桌前对着一碗白菜炖豆腐,面上依旧一副十分愉悦的样子在桌前坐了下来,探头在菜碗前闻了闻,才伸手拿起了筷子。
程忠将米饭递到伏玉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筷子,出言道:“殿下,今日是不是还没给您娘亲上香?”
伏玉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起身走到另一边的香案前,点了香插在香炉里,又朝着上面供奉的牌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