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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总管太监唱名:“青州知府王青云之女, 王琅。河南学政谢绍之女, 谢菀莹。内务府织造邢忠之女,邢岫烟。”
皇后看了看如花少女,自己年近三十,再一次哀掉了一下青春,说:“抬起头来。”
皇后见了也不由心动,王琅娇俏可爱,谢菀莹秀雅清丽, 而邢岫烟轻灵风流, 坐在一边当陪衬的平妃和顺妃都不由拿眼去看皇帝。皇帝自己的容颜与前些年无甚变老,若说有变化是变得更加俊逸风流, 挺拔倜傥, 威武霸气了, 而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
邢岫烟眼睛瞟了徒元义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皇帝装束的样子。明黄色的龙袍,头戴比电视剧还精致的乌纱翼善冠,冠上镶着黄金雕的双龙戏珠。邢岫烟近来也学习过宫廷礼仪和服侍,知道这是天子常服之一, 而大朝会上, 帝王还是穿戴天子十二旒的冕服。
她低下头,张着嘴巴深呼吸平定心绪,现在选秀才刚开始, 皇后还有耐心, 况且皇帝还在这里。
所以皇后问起各位秀女擅长什么。
王琅说:“在家里, 臣女习过几年筝。”
谢菀莹说:“臣女平日倒是会写几个字。”
邢岫烟想说擅当篾片,但怕会被乱棍打去。书法又学了圣人,但是现在写出来皇后怕是要撕了她这个意图不轨的女人。
邢岫烟心生点小叛逆,觉得干嘛都得和人一样琴棋书画,说:“臣女在家里会做几个菜。”
徒元义手中的茶杯差点一滑,轻嗯了一声,不由抬起凤目瞪了她一眼。
杨皇后却也没恼怒,因为厨艺确实是女子可以称道的才艺,况且圣人都没有恼怒呢。于是她展现她的风范气度,只道:“厨艺虽该是女子技艺,但此时却不太方便,你还会其它的吗?”
邢岫烟倒是想说不会,忽然又是一想,自己和他赌气坏了事,选秀进不了,他要将她弄成在外伺候过他的姬妾带进宫去可是更糟糕,她不禁暗骂自己性子左险些误己。
邢岫烟才沉稳了语气,老实的说:“倒也能画几笔。”
皇后让太监们摆上器具,王琅抚筝,谢菀莹写字,邢岫烟画画。
不一会儿筝声叮咚响起,谢菀莹也铺开宣纸来,而邢岫烟则是如调弄茶道似的调颜料和墨汁。
时间太短,邢岫烟只能画自己最熟悉的了,提起笔先是凝神飞快大开大阖布局开来。然后换了支笔勾勒,越画越快,顿时一个观音身影跃然纸上,就不画什么金童玉女了。然后,再拿笔飞速化开颜料渲染纸上。
袖子太过碍事,她提了袖子,飞速作细节上的刻画,最后涂染天空佛光。
优雅却十分潇洒啪一声放下笔,长呼出一口气来。
然后,见王琅的一曲《梅花三弄》还没有弹完,而谢菀莹倒写完了一首词了。
太监们把邢岫烟的画和谢菀莹的字的纸张都展开来,帝后妃嫔呼吸都不由一滞,字是好字,运笔婉转,一首词一气喝成。画也是好画,观音菩萨佛光普照,构图十分完美,笔力流畅而无滞涉,难为的是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画来。
平妃和顺妃手帕又再次绞碎了,邢岫烟低头刚好只能看到她们的手,她心想:身为一个小老婆,看着丈夫再纳新的小老婆想必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大老婆好歹占着嫡妻的大义,就是在儒家的道德中男人都要敬重嫡妻的,嫡妻是能与丈夫并肩的人,所以无宠也能活着。而小老婆们要是无宠就什么都完了。
她忽然有丝苦笑,自己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皇后强吞着苦涩,笑道:“皇上怎么看,这几个姑娘倒都才华横溢呢。”
徒元义放下茶碗,淡淡说:“刚才留了一个会弹琴的,就留会写字和作画的吧,不必挑太多一样的人。”
王琅顿时就想哭出来,谢菀莹却是心中大喜。邢岫烟涩然,知道可能会成为小老婆和真的成为小老婆是两回事。
皇后吩咐给谢菀莹和邢岫烟留了牌子,又赏了王琅一朵宫花当安慰奖。
徒元义看着人出了殿门,心中落下石头。
徒元义从来没有将她当侄女,原是当婢女,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婢女也是他的女人。后来,他不把她当婢女,但不是婢女那同样是他的女人。当初作为鬼修,有多少的温情,却是没有激情的,和做人不同。
今生再触到她时才觉得她竟然是温热的、活生生的而不是冰凉的玉藕,伏在他背上软软的,在他耳后说话让人心痒痒。
在他无尽寂寞的日子是她陪着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栓着她的脖子的,怕她跑了他又一个孤魂野鬼了。
他身为一个帝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是他就在她一人身上看到了那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表情态度变化多端,而且,全都是真的。她坐在地上,悲催表情;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听说他又给她做了个身体换时又蹦又跳;想要什么时抱着他的大脚喊着叔叔;还有看到后世苦难历史的热泪盈眶。
他一生决不会委屈自己,他想要的女人,别人不能得到不说,就是想当尼姑或自梳女也不行。
……
牟尼院后院,看着妙玉沏着茶,真像一幅恬静优美的图画,一身的素衣束缚着红尘的欲望,却是却禁欲越诱惑。妙玉19岁了,是女人最有风韵的时节,邢岫烟替她可惜。
妙玉淡淡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京城,好像过得还不错。”妙玉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邢岫烟叹道:“我来有三个月了,却一直没来瞧你。”
妙玉说:“我有什么好瞧的。”
邢岫烟却自顾自道:“以前你说我染了俗气,那时候我还不服气,我觉得我不过是要活下去,我不像你,我没钱,吃都吃不饱。现在想来,你竟是对的。”
妙玉柳眉一扬来了兴致,邢岫烟当下也不隐瞒,把变成苏州第一绣娘后的事说了,邢家三兄妹逼迫,自己不得不赶活绣瞎了眼睛。幸而,后来遇上一个贵人治好她的眼睛。
妙玉冷哼一声:“人心不足,世人皆是如此,有什么奇怪的?”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从小就出家,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妙玉说:“你快别来浪费我的好茶了,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邢岫烟叹道:“我以后也不能常来了,你的茶我能喝到几次是几次。我没告诉你,那个治好我眼睛的贵人是姓徒,名元义,表字宏正,原是肃亲王,现在当了几年皇帝,而我过些日子要进宫给他当小老婆了。趁我现在还年轻,努力一把没准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罪,总是能运筹一两分的。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徒弟,但是我总认你是师父,你逐我出去我还是希望你能还俗,佛法自在心中,慈悲也在心中,又何必拘泥于僧俗?况且,你觉得你是僧吗?”
妙玉怒得扔了杯子,骂道:“凭你还来讥讽于我?你一身俗气,能进宫攀得富贵又怎么样?我何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忽然,门吱呀地开了,秦嬷嬷和蒋嬷嬷走了进来,蒋嬷嬷说:“小姐!邢小姐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如此?老爷太太当年受到牵连入狱,只能将小姐做这样的安排,老爷太太去逝于狱中,想必也是挂念着小姐,当初那样安排并不是想小姐一辈子出家呀。”
秦嬷嬷说:“小姐,邢小姐是个有良心的,这年头有良心的人真不多。你不见她时,常常对着绣屏发呆,这时她来了,你却这样骂人家,何必如此?”
妙玉气得胸膛气伏,全身发抖,指着她们骂道:“她那样好,你们去跟她好了,她现在富贵,不比我在寺院里清修!”
说着,她竟拂袖而去,邢岫烟知她脾气,她是极自傲的人,就算还尚有红尘之心,她也不会承认的。
妙玉走后,邢岫烟问起两个老嬷嬷当年的事。
妙玉出身江南大世家苏家,祖上也曾因为拥护大周新朝个宁南侯爵,传了两代,到她父亲时科举入仕。她的父亲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晚了林如海一届,后来他娶了兵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姐,成婚后夫妻恩爱,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但是,这段姻缘有一点却是不好,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是太子妃,苏家因为嫡子的婚姻也就不得不上了太子的船。
苏大人一家外任应天知府,不得不助太子掌控江南一带,而后来太子却发动政变失败,树倒猢狲散。如他岳父一家人全被砍了脑袋,那时妙玉才三岁,苏大人也想起当初有一僧一道说过女儿可从小出家避祸,于是就想到了蟠香寺的慧清师太。
慧清师太与苏家有些渊源其实是苏大人的远房表姐,于是苏家散尽家财,找了最忠心的嬷嬷送着妙玉进寺带发修行。而不久苏大人夫妻就入了狱,他们入狱时,太子已经被圈禁着,苏家到底远在江南,对于发动那场政变没有直接参与.
但是苏家多少当了太子的钱袋子之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时不得赦免。苏家一族被当时的皇帝抄家夺爵,贬为平民,三代不得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