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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然得到消息的时候, 正和李广云与李广德从朝中议事回来。天刚刚擦黑,侍卫像没头的苍蝇似的扑到了他的轿撵前, 对他说了今日太子的事。
李广然大惊, 忙备马狂奔南山,到得山上时却看到了太子的四个亲身侍卫守护在门边, 而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因为一路攀爬,浑身热气蒸腾,然而心里却早已经凉了一半。望了望眼前小小的院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十八年的父女情分怕是从今夜起便彻底断送了。然而, 却说不上谁的对错,对于李玉瑶他有愧, 但李玉瑶本身也是误入歧途,无可救药。
此时此刻,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老了, 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去掌控。犹记得当年年轻气盛时,和皇帝大杀四方, 即使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人也从未害怕过。如今, 他倒是不敢再往前了。
李玉瑶正在屋子里慢慢地绣一件中衣, 绣图是李广然很喜欢的青竹。她慢慢地离着丝线, 像是在计算着时辰, 果不其然就在她整理好第二团线时, 李广然推门而入。
她笑意盈盈地起身, 面色平淡地走到李广然面前行了个礼, “父亲来了。”
李广然的脸上也带着笑,他上前一步李玉瑶扶了起来,“不用多礼,几日不见,玉瑶在寺中修行,境界进步神速,而今却真是长大了。如今,你的心机,手腕全然可以和为父抗衡了。”
李玉瑶淡淡一笑,“女儿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李广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踱步走进里间,正看到针线簸箩里是一块刚刚绣上青竹的白布,一时间眼眶便红了。他记得,三十岁生日时,刚刚及笄的李玉瑶送的贺礼正是这么一件青竹的中衣。
那年,他的嫡长女李玉瑶初初长成,已经是倾国倾城之色,她那样甜美地对他笑着,跟他说,祖母让她绣竹子,他喜欢竹子。他的确喜欢,他有很多中衣,多半是林锦年绣的,但是那一件他一直穿到袖口处都磨了一个洞都没舍得丢。如今再看,却是恍若隔世,人间早已经物是人非。
“这是绣给为父的吗?”
“是啊,女儿想着不日就要出去了,得送给父亲一件大礼才是。”
“很好,的确是大礼。你让太子的侍卫守护在此,怕的就是我来把你处理掉,现在父亲可以告诉你,你赢了。”
李玉瑶嫣然一笑,身子冲着李广然弯了弯,“不敢,都是父亲教的好。”
李广然背对着李玉瑶,苦涩地一笑,“很好,很好,这件中衣你快绣吧。你上次送为父的那件,袖口开了线,不能穿了。”
李玉瑶闻言,浑身一震,万般情绪忽地涌上心头,她不由得鼻尖儿发酸,竭力忍住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李广然说完,转身欲走,高大挺拔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风雪中时,李玉瑶再也忍不住,忽地冲出屋外对李广然大声喊道:“今日太子无意间突然来造访,女儿事先并不知道,父亲信我吗?”
李广然停下脚步,沉默了良久,最终说了信。
“那如果今日太子不来,女儿是不是在老死在这寺庙里?”
“我原本打算等开了春,把你嫁给一位边疆大将的。”
李玉瑶此时早已经是热泪满面,风雪呼呼地吹在脸上,啥时间把泪痕冻住,于是,便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冰冷。
“你还是要把我打发出去,对不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在你心里,你是不是更看重李珠妍?”
过了良久,李广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他仰头看了看天,真希望这场风雪能掩盖住一切,让一切都回归平静,再无人提起。不知不觉,他想逃,却在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听到背后李玉瑶一阵冷冰冰的哼笑声,“父亲,你知道吗?太子殿下说要封我为平妻,和太子妃并尊。而李珠妍在你的心目中地位再高,她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王妃,要对我行礼的。至于林锦年,她不过是个二品诰命夫人,见了我,是要跪拜的。”
这时,李广然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望着不远处笑的极其扭曲的李珠妍,滑下了两行热泪,“希望玉瑶你,能如愿以偿。”
几日后的早朝,广平帝听完太子的奏禀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太子妃病弱多年,东宫后院需要添置人口,腊八那日无意间碰到在佛寺中修行的李玉瑶,忽觉命中注定,自此情根深种。二人两情相悦,太子不愿辜负,愿迎为平妻。
这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怎么忘了李广然还有个女儿。这下可好,被太子这个色鬼盯上算是甩不掉了。不过自己这个草包儿子这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办对了一件事情,竟然无声无息地就抱住了李广然的大腿。
眼下,他正愁李广然拥兵自重,暂时无法分权,这个空当太子就一头扎进来了。镇国公府若是一下子与两位皇子结了亲,不知道李广然到底会更看重哪个呢?
广平帝笑吟吟地望向李广然,“爱卿啊,太子方才所言,你可有什么说法?”
李广然此时很是平静,对于这件事情,他不想再遮掩,也无心再遮掩,一切早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回皇上,儿女们的婚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皇子们的婚事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只要皇上同意,臣无异议。”
四皇子此时正郁闷难平,这叫什么事儿。眼看着就要把太子扳倒了,若是让他靠上李广然这棵大树,那还了得。便不由得冷笑了两声,刺了李广然一句:“镇国公自然无异议,一家两个女儿都嫁了皇子,且都是正室,您此时恐怕高兴的忘乎所以了吧?”
四皇子一提,底下的文官武官都开始议论纷纷,不一会儿,一名御史中丞站出来对皇上说道:“皇上,镇国公前几日的嫡次女刚嫁了八皇子为正妃,又接手了齐王的兵权,此刻若再嫁女太子为正妃,恐怕会惹人非议吧。”
此言一出,当即有不少朝廷重臣站了出来附和,多是四皇子的党羽,也有很多看不惯,眼红李广然的官员。太子这边的人一看主子受了质疑,自然也不能闲着,也站出来替太子说话。一时间朝堂上打得火热,众大臣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
广平帝冷眼旁观,心中却甚是平静,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他承认自己老了,但这大周朝的基业还要传下去,继承的人就必须要有通天的手段。对于皇位,他心里从没有属意的人,他只看谁能笑到最后。
这样高的位子,只有一路披荆斩棘,受尽辛苦折磨的人才配拥有。就像他当初,从一位备受先皇冷落的皇子,一路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无论是太子,老四还是老五,老九,甚至老八,天时地利人和,谁都有可能,只看谁最有本事。
所以,他现在要把水搅浑,把局势搞乱,且看谁有通天的本事在这迷局中拨乱反正,走向自己。
“朕倒觉得,你们这帮人太过迂腐。我且问你们,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遇见一个姑娘,两情相悦,再正常不过。到让你们抓住了不放,议论了这些话,听得朕耳朵都起茧子了。”
众臣子一听,忙行礼请罪,“臣等惶恐,皇上赎罪。”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朕老了,就喜欢热闹,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成家立业,这心就安了。说明我大周朝皇室正是欣欣向荣,生生不息。且多年来,宫里很少有这样两个皇子同时要娶妻的大喜事了,正好来年开春是各部族朝贺的时节,就把两位皇子的喜事一起办了吧。众卿以为如何?”
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有意见,且说破天,臣子们以为皇子和大臣勾结,结党营私,但皇上一说也不过是皇族的家事,就多娶了个儿媳妇,是皇室开枝散叶的大喜事,就算御史大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大喜,万分欣喜地朝皇帝谢恩。四皇子看着太子意气风发的太子,却是一口老血都要呕了出来,为什么,偏偏让这个草包似的太子抢了先,若那天去南福寺的人是他。
下了朝后,兴云宫中,广平帝带着太子和四皇子径直来到了秦贵妃的宫中,一家四口说了好一会子话,用了早膳。秦贵妃是个明白人,知道木已成舟,便净捡好听吉祥话说,并再三向皇帝保证,一定会好好操办二位皇子的婚事。
皇帝听了很是舒心,当即赏了贵妃一套宝石头面,且多喝了两碗粥。送走了皇帝后,秦贵妃却当即冷了下脸面,对着四皇子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白白让太子捡了这个大便宜!”
四皇子一张脸都快变成了苦瓜,很是无奈道:“儿子也是今早刚得知的,没想到那草包不声不响把这件事情瞒的这样好。”
秦贵妃冷笑一声,“是了,在风流这上面,你自然是比不过太子的。”
“可是儿臣不甘心啊,母后,若是咱们早想到,那李家大小姐她······”
秦贵妃在后宫中早就修炼成了精,对于后宅那些伎俩更是烂熟于心,李玉瑶忽然被留在寺庙里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李广然厌弃了,可怜她这个傻儿子在这方面看不穿。
“早想到又如何?你还想学着太子把那李玉瑶迎进门做平妻?你知不知道但凡是被留在寺庙里的姑娘,哪个是好的。当初李家说李玉瑶病重要在寺庙里清修不过是对外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又有谁知道那里面的脏东西。”
“母后的意思是,李玉瑶是犯了事才被关进寺庙里的?”
“不然呢?好端端的一大家子去上香,怎的就她一个生了病?且生了什么样的大病竟然要在佛寺里清修?你平时倒是精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净是犯糊涂。”
四皇子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李玉瑶说不定早就被镇国公府厌弃,就算太子娶了她做正妻,也不会得到李广然的拥护,反而会愈加防范疏离?”
秦贵妃唇角一勾,“而且你想想看,镇国公府一下子出了两个皇妃,在利益面前不打起来才怪。咱们正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是省了好些功夫?”
四皇子一拍巴掌,忙不迭地走上前来给秦贵妃捏着肩膀,很是欢快地说道:“还是母后心思通透,想的明白。只是,本来很快就能扳倒太子的,眼下却······”
“眼下却什么?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局势吗?李广然就是块大肥肉,太子和八皇子都已经抢先吃下了一口。你呢,让你办的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四皇子当即又苦了一张脸,“儿臣何尝不知,已经按照母后的嘱咐去接近那世子李越,奈何那人就像是石头做的,软硬兼施,声色犬马都试过了,就是不为所动。”
“你真是没用。人吃五谷杂粮,七情六欲,哪里有清白的人?皇儿啊,眼下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你父皇革了齐王的兵权转而交给镇国公,目的是为什么?他老了,很快要退位了,所以,他怕,他要集权,他要把最后的权力都握在手中,谁也不能轻举妄动。此时此刻,你若再不争气,咱们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要尽可能地去做啊!李越和云瑶的事情先放一放,明年的春闱,你一定要安排好,出了差错再别来见我!”
“是,儿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