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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原先就是普通的农民, 可是后来周围开了化工厂,土地被污染了,种地根本养活不了,他们就去了临省的煤矿上挖煤。以前还行,只要能吃苦就能挣到钱, 很多人因此发家致富了,可现在管得严了, 又要讲究什么可持续发展, 人性化经营, 成本上升, 一般煤矿经营模式根本挣不来多少钱, 就有好多矿主违章开采。矿工根本没签劳动合同, 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很多安全设备也都是摆设,但还是有好多人挤破头抢着去干,因为挣钱多。”
“后来出了事故, 死了不少人, 可因为没有合同,矿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只判了几年就放出来。我气不过, 结果不小心把失手他杀了……因为当时还没成年, 判得不重, 可这么一来, 学没上完还留了案底, 更没地方愿意雇我干活了,我弟弟还小,身体也不大好,钱根本不够花。”
“为了挣钱,我什么都干过,工地搬砖、送快递、保安,甚至是帮人讨债,当打手,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干。可还是剩不下钱。”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挺邪乎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跟风水阴阳术数相关,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正经拿着我当人,可是我干活不要命,他也就慢慢重视起来,正好也年纪大了,就教了我几样。几年前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了一手还是也就这么多本事,有几样很不稳定。”
“我单干了没两个月,新宏远就找上门,答应给我很多钱,也把我弟弟安排进了很好的学校,我们才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直到现在,顾陌城和井溶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周南,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可光看他那满是沧桑的眼睛,说三十五也有人信。
这些经历光是听着就叫人心惊胆颤,可他说起来却一脸平静,从头到尾一丝波澜都没有,好像只是在诉说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一点见闻。
“你们是安稳了,可那些受害人怎么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周南的遭遇不能说不惨,可他的应对却很有问题,基本上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不幸转嫁到了其他无辜者身上,真的叫人同情不起来。
周南哼了声,吐了口刚才被刘侯打出来的血,浑不在意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谁叫她们倒霉?”
说着,又瞪大了那双满是怨毒的眼睛,阴测测道:“当年我们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我们?”
井溶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周南也算硬骨头,脸都白了,却哼都没哼一声。
“你帮新宏远做了多少事?”顾陌城问。
很明显,这个人的三观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已经被彻底扭曲了,单纯的说教或者是用爱感化都是痴人说梦,而他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闲功夫管这个,所以只好跳过。
“太多了,哪里记得清?”周南不耐烦道,显然不是这么想配合。
“没关系,”井溶微笑着说,“回头见了你弟弟,我们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敢动他!”周南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刘侯重新踢翻在地,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好像要喷出血来,“你刚才答应了不动他的!”
“你们兄弟两个命途多舛,”井溶垂了眼睛,还在笑,却叫周南浑身发冷,“让你们在有限的时间多团圆一下,顺便让他知道你这个哥哥为了他付出了多少,难道不好吗?”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弱点,而周南的弱点就是他的弟弟。
“不,不用!”周南疯狂摇头,浑身哆嗦,刚才被打的那么狠都没吭一声的,这会儿却红了眼眶,“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别跟他说,让他安稳上学,以后找个正经工作,好好,好好成个家……”
不能让弟弟知道,更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抬不起头来!
井溶重新蹲下去,笑着说:“来,聊聊吧。”
周南挣扎片刻,在抬头对上他笑容之中嵌着的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后,终于崩溃,断断续续的将他跟着新宏远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
在遇到周南之前,新宏远就已经劣迹斑斑,而周南的加入又让这一系列的行为升级,进一步变本加厉。
答应坦白之后的周南终于能坐起来,还喝了两口水,这才慢慢回忆道:“新宏远对外表现的特别仙风道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可其实他贪财又好色,权力欲/望也特别重,跟他比起来,那个前段时间被抓的张清德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新宏远特别会办事儿,也特别擅长交际往来,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还有专门的包装团队,基本上什么负面消息都能压下来。他特别热衷于十八岁以下的处/女,原先还是通过正常途径,找那些你情我愿的援交女孩儿,可是后来,他就有点变态了,说想尝试新滋味,嫌太温顺的不够劲儿,我就去给他找……”
听到这里,顾陌城简直要吐血,浑身哆嗦,“你还有没有点儿人伦道德?要是你的妹妹,你也愿意?!”
“可是她们不是,”周南咧了咧嘴,露出满口被染成血红色的牙齿,眼神没有一点儿波动,不光是习以为常了,而且也是麻木了,“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他不光喜欢水嫩鲜活的小姑娘,也喜欢小男孩儿,我也有弟弟,可他们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只要能活,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外面的人死光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用顾陌城发火,刘侯已经上去打了他一拳,用力吐了口唾沫道:“妈了个巴子的,跟你一比,老子都像个大善人了!”
他可是有闺女的,要不是这次把这厮抓住了,谁知道过几年那老货的魔爪会不会伸到自己闺女身上?
这就是为民除害!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想不到他刘侯还有干好事儿的一天!
井溶也实在笑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新宏远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大骗子,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黑暗的罪恶,显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最初预料。
周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忽然笑了起来,带着点儿幸灾乐祸,“怎么样,害怕了吗?你们要么这一次就把新宏远彻底扳倒,连根拔起,要么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能混到今天,新宏远也不是省油的灯,中间不是没有人曾经想跟他作对,可都低估了他的能量,如今下场一个赛一个惨。
井溶抬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钟,突然一言不发的往他锁骨附近敲了一下,分明没用太大的力气,可周南瞬间痛呼出声,冷汗眨眼湿透了衣服。
他的叫声实在太惨了,完全是从腹腔内部挤出来的,好像被活着凌迟一样,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范畴,尖利又刺耳,刘侯本能的打了个哆嗦,捂住了自己的锁骨。
太特么狠了!
他飞快的偷瞟了井溶一下,然后悄悄离得更远了。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温温和和的,笑起来跟个面团儿似的,竟也是个狠角色?这一整套干下来眼皮子都不抖的!
是不是这年头都喜欢扮猪吃虎?早年的新宏远是这样,如今爆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是这一号的!
再这么下去,像他这样坏的光明正大的人物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井溶淡淡道,“说说他寿命的问题。他之所以能重获健康,都是你做的这药丸的功劳吧?害了多少人?”
才短短几分钟,周南浑身上下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提出来的,头发梢还在不断滴水,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惨白的脸让他看上去更像水鬼了。
他喘了好久才勉强能说话了,声音颤巍巍的,诚然有疼的关系,但看起来也比刚才老实多了。
所以很多情况下单纯的温柔攻势已经没用了,越是简单直接的手法越有效。
“之前那个邪气的老头儿教了我一点东西,但他死得太早了,不少地方我都掌握的不熟练,现在用的比较熟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之前宴会上攻击你们的,不过你们身上有东西,没起作用,当时新宏远也有些意外。”
“新宏远既然想拉拢我们,又为什么要你攻击?”顾陌城不解道。
周南有些艰难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滚到眼睛里杀得生疼,可他暂时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老实道:“新宏远这个人疑心很重,也有点变态的高傲,拉拢也不是正常的拉拢,什么让你们扬名立万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多找几条听话的狗而已。你们两个的名声太大了,又年轻,潜力大得很,他很怕养虎成患,就让我先给你们个下马威。”
顾陌城哼了声,又问:“那如果我们没有防备,打中了的话会怎么样?”
周南张了张嘴,不太想说,可刘侯已经又很积极的举起了拳头,只好小声道:“内脏受伤,身体会很虚弱,严重点的……有可能会残疾。”
“草他妈的!”刘侯很爽快的抓住机会又给了他一拳,然后带点儿讨好的对井溶一本正经道,“这小子忒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井溶没工夫跟他扯皮,摆摆手示意他挪开点儿,又问周南,“你的另一张底牌呢?”
周南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道:“借命。”
刘侯的眼睛都绿了,不受控制的上前,声音发颤,这是纯粹激动地,“这是真的?你真能做到?那老头子是不是就已经干了的?”
按照几年前的势头看,新宏远早该完了的,当时他们还都奇怪来着,说怎么就忽然又好了,就是枯木逢春也没这么神奇!
周南垂了眼睛,嗯了声,又道:“做这种事有损阴德,对施术者本身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本来也不想做得太绝,就跟人借几年,这样目的也达到了,人也不会死。”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知是那老头本身学艺不精,还是自己留了一手,效果并不稳定,也不是很好。有时候我分明跟人借了五年,副作用也都承受了的,可显示在新宏远身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的样子。”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对效果也越来越不满意,后来我也有些麻木了,他又给了我很多钱,就豁出去了……”
顾陌城的呼吸都有瞬间停滞,浑身发凉,心中有了个很可怕的念头,“你们杀人了!”
周南没有否认,冷着的脸好像木雕泥塑,“这样的效果最好。”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刚才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刘侯也绿了脸,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虽然他嘴上叫嚣的厉害,之前还鼓动顾陌城他们做掉新宏远,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想要钱,还真是没有杀人的胆子。
顾陌城过去拉了拉井溶的袖子,小声道:“咱们是不是该报案?”
这已经不仅仅是骗钱了,还涉及到人命啊,哪怕大家非亲非故,也不好这么知情不报。
再说了,要是放任新宏远这么下去,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井溶嗯了声,“你先跟刘会长看着他,录音笔继续开着,这里也有监控,等会让让刘会长拷贝出来,我先去给苟局长打个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靠他们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完美收场的,毕竟新宏远后这些年来结交的人脉也不是干摆着好看的,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将其连根拔起。
这种事情敏感的很,必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好在苟局长还算是这么个人。
电话一接通,不等苟局长开口寒暄,井溶就开门见山道:“过年了,我准备送一份升官加爵的天大富贵,就是不知道苟局长有没有这个胆识和气魄,能不能吞的下。”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井溶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苟局长一愣,瞬间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跟我详细说说。只要真的可靠,油锅里的乌纱我都敢捞出来戴一戴!”
上次与那绝佳机会擦肩而过之后,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可苟局长心里早就懊恼的不行,半夜三更都经常爬起来叹息。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谁知道下一会的机会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呢?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如今正值年末严打,不要说会被井溶如此重视的大事件,就算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小案子都可能被聚焦到放大镜下加倍惩处……
说不定,这次就是自己真正的机会!
井溶还真就说了。
苟局长听后,沉默半晌,脑子里跟油锅里炸丸子似的滚了半天,眼前全是金星,心跳声震耳欲聋,声音都激动地发颤了,“这事儿太大了,你等等,我得整理一下。”
井溶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九成把握,绝不会轻易开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基本能够确定是真的。
但问题是,新宏远是谁?那是这么多年来华国鼎鼎大名的风水大师,不知上过多少新闻和报纸媒体采访!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
单纯一个风水大师并不难搞,棘手的是他背后站着的人,如果自己准备不充分就贸然出手,很可能非但弄不倒他,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
这是挑战,却也是绝对的机会!
要知道,光新宏远及其亲属名下的二十多套房产总价值就两个多亿,怎么来的?再有其他存款、现金和贵重物品等,涉嫌到的金融诈骗就要数亿,还有至少四名死者和众多受害人!
没的说,假如真能定下来,今年头号大案要案没跑了!升官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通往向往已久的荣耀之路的踏脚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圣人也该心动了。
但麻烦就麻烦在,死的那四个人连法医都查不出什么问题,虽然之前家属和医院也有怀疑,觉得太过巧合,可实在找不出任何暴力痕迹和可能的药物残留,也只好这么下了定论。就算现在倒回去查,即便有了新出现的周南的证词,可那些匪夷所思的什么鬼神邪说是不可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用的。
也就是说:证据依旧不足,他们很可能没办法将新宏远定性为杀人犯,哪怕他确实杀了人!
不过这事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灵活操作的空间:
有了周南这个知情人透露内部消息,头一个巨额诈骗没跑儿,再加上性侵未成年少年少女,数罪并罚,也够让新宏远在牢里蹲到死了。
至于那些替他撑腰的靠山,向来都是爱惜羽毛的,双方也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往来,一旦新宏远被卷入杀人风波,从万众敬仰的高人一夜之间沦落为高度杀人嫌疑犯,不用他们外人使劲儿,保证那些家伙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主动洗净跟新宏远的关联了,哪里还会充什么义气好汉,在这个风口浪尖跳出来替他活动?
新宏远最好反咬一口,苟局长甚至不无阴暗的想到,这么一来的话他们狗咬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没准儿自己这边还能捞个大便宜,再弄下几个碍眼的来……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妙太绝了,恰恰就是所有人都巴不得吃糠咽菜的表态以示清白的时候,就算平时多么嚣张的人,到了这会儿也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乱出头的。
想到这里,苟局长兴奋地搓了搓手,又灌了一杯冰水这才好歹冷静了一点。
“既然要弄,就弄个大的!”他果断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打就要打个出其不意!井大师你们先在那边稳住他们,我这就去联络人!”
这个动静毕竟太大了,差不多就就是一窝端的情况,绝对会危害到部分人的利益,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反弹起来就不好弹压了。
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是新年第一大案,下面赫然列着他苟某人的名字……苟局长就喜得浑身发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跟着沸腾了。
因为井溶保证会保住弟弟周北,已经开了头的周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花了几个小时把知道的东西都秃噜了个干净。
其中不仅仅是他替新宏远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有许多并没经过他的手,但是这几年来他亲眼见过的。
“新宏远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我,”被喂了几口水之后,周南稍微精神了点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破釜沉舟道,“我要你们保证让我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对了,要送他出国,给他改名换姓,没人能找到他!”
顾陌城有点不解,“刚才不是说了吗,会给你弟弟汇一笔钱,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为什么非要出国?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能放心?”
“就是留在国内我才不放心!”周南忽然激动起来,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们答应我,快点!只要答应我,只要我看到汇款证明,我,我还有东西给你们!”
还有?
井溶想了想,点点头:“这个不难,不过你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还能给出什么筹码呢?”
周南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不傻,新宏远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对我弟弟好。将来一旦有什么事,他肯定会用我弟弟要挟我!我没那么蠢!”
说着,他忽然又死死盯着这边,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说:“就算你们把我说的证词交出去,也没法给新宏远定死罪的,对不对?”
因为谁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四个女孩儿的死真的跟新宏远有直接的关联!
井溶和顾陌城就都沉默了,心里跟坠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重。
“我有录像。”周南忽然语出惊人道。
“头两次,我心里也有点忐忑,生怕新宏远倒打一耙,连累到我弟弟,我就借着给他进去送药的机会,偷偷录了几段,不完整,但是有他给那两个女孩儿喂药的画面。”
够了!这已经很够了,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周南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将那些女孩儿的死归结到吃了新宏远喂下的不知名药物上!哪怕那实际上只是迷/药!
“把录像给我们,”顾陌城马上说,“我们可以立刻准备送你弟弟出国留学,如果想的话,甚至可以帮他取得外国国籍,留在那边,这里的人再如何厉害,也是鞭长莫及的。”
“不可能,”周南一口回绝,绝不松口,“我要先看到钱到账,还要看到我弟弟出国的文件,然后才把录像给你们!”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绝不可能轻易交出去。
两边僵持不下,可周南就是咬定了不肯退让,井溶他们也没得选。
好在这件事对苟局长而言并非难事,当即满口应下……
等着他带人来的过程中,顾陌城总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他们原本不过是想来探探风水协会的底,然后适当的还以颜色,怎么事情就忽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夜已深,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百感交集,“回去之后我都不知该怎么跟我爸说了。”
风水协会会长在大年前夕被逮捕的消息肯定捂不住,来之前崇义就担心的了不得,回头什么反应简直不敢想。
提到崇义,井溶也有些头疼,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他就是英雄的爸爸了。”
顾陌城失笑,估计崇义宁肯不要这个“英雄之父”的称号!
井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亲,低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顾陌城挺高傲的哼了声,“当然有你,反正我爸不舍得骂我。”
井溶:“……”还真是!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真的令人瞠目结舌。
几十名已经进入梦乡的风水协会成员被强行叫起来带走,晕晕乎乎的跟那些不久前还在进行丰富多彩夜生活的同行们聚到一起,听人宣布这里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未遂,集体懵逼。
因为人数总共近百,也都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经过初步审查和身份核实之后,亲自过来的苟局长就下命令放了一部分回去,只留下了十三名情节比较严重的。
井溶和顾陌城对扬名立万当救世主什么的没多大兴趣,更担心连累到家里的两个老男人,双方暗中协商之后决定暂时不公开,也混在人群里走了。
年末本就是多事之秋,各行各业都容易出问题,而风水协会作为近几年华国风头最劲没有之一的民间私营协会组织本就手万众瞩目,不知多少人心向往之,想尽办法都想加入。
然而就是这么个任谁看来都如日中天的组织,竟然在年前的一个深夜,被严打、一锅端了!
暂且不说外界议论纷纷,次日一早消息刚一传开,尚在睡梦中的顾陌城和井溶就被分别从被窝里拎出来,排排坐着接受三堂会审。
秦峦劈头盖脸就问:“老实交代,昨天的事儿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特别理直气壮的说:“绝对没有!”
秦峦的脸一黑,这绝壁是有问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唠叨,“说过多少次了,人活着不容易,自保为上,没事儿别瞎戳七弄八的,你们答应的倒是挺好,可转头就给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顾陌城就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刚一下山就因为跟诈骗团伙斗殴而被抓到派出所去,还是师兄亲自去接的……”
“还敢顶嘴!”秦峦抬手就是一个脑崩儿,“这两件事的性质能一样吗?”
崇义心疼的不得了,憋了满肚子的教训的话也都顾不上说了,立刻跳出来抱着闺女嘘寒问暖,“不是我说,老秦,咱教育归教育,不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孩子都是肉长的,怎么说打就打?”
说着又抱着顾陌城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唏嘘,小心翼翼的跟端着个削了皮的大西瓜似的,“哎呀疼不疼啊?给爸爸看看,疼坏了吧,看看,都红了!来,爸爸给你吹吹哈。”
秦峦看着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泄气,说好的两个人都唱白脸的呢?这临阵叛变算什么事儿?这还怎么教育下去!
井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干咳一声,憋笑道:“师父,您别生气,也别误会,真不是我们干的。”
肯定不能承认啊!
秦峦一眼斜过来,冷哼一声道:“少糊弄我了,风水协会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聚会也不是头一年,怎么以往没事儿,偏偏今年你们气势汹汹杀过去,转眼就出事儿了?”
井溶一噎,当即很没义气的出卖队友,“都是谢广平!他大半夜到处溜达,结果不小心撞破什么,差点给人杀了,我们就报了案,然后来的人顺藤摸瓜,也可能是本来就盯了好久了,就是这样了!”
秦峦翻了个白眼,“你再吹。”
“行了,差不多得了,”崇义率先倒戈,“都是好孩子,大过年的,安安生生聚在一起不容易,别喊打喊杀的,孩子没事儿就行了。”
说着,也不管秦峦气的倒仰,径直拉着顾陌城往隔间走,一边走一边说:“走,爸爸给你上点药。”
顾陌城黑线,“就是弹了下脑门,真的不用这么夸张啊!”
崇义不管,硬是拖着她去了隔壁的小客厅,熟门熟路的找了碘酒和棉签出来,要给她消毒。
无奈之下,顾陌城只好乖乖去他对面坐下,结果就发现崇义开瓶盖的手在发抖,明明瓶口那么大,可细细的棉签却怎么都对不准,连续几次都哆哆嗦嗦的戳到外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崇义并非真的像刚才表现的那样平静,也不真的糊涂到对她跟井溶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这会儿天还没怎么亮,屋里开了灯,橙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崇义身上,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陌城忽然就心软了,强行压下去的愧疚铺天盖地。
“爸爸,对不起。”
崇义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就将碘酒和棉签都丢回茶几上,然后双手杵在膝盖上,用力盖住了脸。
顾陌城有些不安的掐了掐手指,慢吞吞的蹭过去,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声道:“对不起爸爸,以后不会了。”
崇义在发抖。
这个拍起戏来不要命,中度脑震荡都敢闹着要重新上场的男人在害怕。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年轻,这个世界看着光鲜靓丽,可背地里有多黑暗,他清楚得很!
电视上的报道已经很触目惊心,可他知道肯定隐瞒了很多暂时,或是永远都不方便公开的内部信息。
他都不敢想,假如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两个孩子会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崇义才勉强稳定了情绪,然后沉声道:“我跟你师父认识不久,可多少也了解他的为人,他并不是会无缘无故就大惊小怪的人,也不会说谎。”
说句不好听的,秦峦本人就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惹事儿精的体质,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街头跟诈骗团伙打起来。所以说,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事,绝对非同一般。
顾陌城不敢看他的眼睛。
崇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热乎乎的,这才觉得一颗心慢慢放回到肚子里。
“我也好,你师父也罢,都不年轻啦,实在经不起三天两头的惊吓。我知道你们都不是那种乱来的孩子,既然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我没有资格,也不会强制你们改变自己的原则。可城城啊,这世上真的没有不死金刚,你也永远都猜不透坏人究竟会坏到何种程度,所以答应爸爸,以后再也不要轻易的去冒险,更别想当然的去试探坏人的底线,好吗?”
或许在外人看来,风水协会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崇义清楚的很,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后续必然十分漫长,谁也不能保证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要是这件事情跟他女儿无关,那么外界哪怕闹的天翻地覆他也不在乎,也许还会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拍手叫好看热闹。
但偏偏事与愿违!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顾陌城迟疑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
一墙之隔的井溶和秦峦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入口处,父女两个人的交流都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师徒兼叔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峦忽然无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井溶的肩膀,转身走了。
井溶又往里面看了眼,也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转过客厅,推门进去前面的落地窗透明连廊,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又开始细细密密落下来的雪花,久久无语。
“跟着我干嘛,不怕我揍你?”秦峦忽然斜着眼瞪他。
井溶笑笑,“师父想揍就揍吧。”
秦峦还真就抬手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然后心情复杂的骂了句,“臭小子。”
说老实话,井溶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这么狠的手,一巴掌下去,半边脑袋都要麻了的感觉。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井溶也不敢吭声,怕惹得他暴起。
不怕说句丢人的话,秦峦这个人虽然懒,可身体素质是真的好,也特别擅长出其不意,假如真打起来,井溶还真未必打得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太阳慢慢升起,带着点红色和橙色的阳光一点点从雪片中间的缝隙透出来,美得惊心动魄。
秦峦抱着胳膊看了会儿,忽然叹道:“老崇这个人,啧啧,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平日说得不多,可什么都明白,关键时候也够灵活变通。
就好比刚才,其实自己也没透露太多,可崇义就猜出来了。
而且分明也早就看透了那孩子吃软不吃硬,偏不明着训斥,只要放下大家长的架子,就什么都有了。
井溶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娱乐圈本就是个大染缸,复杂得很,哪怕一个人真的演技出众,假如情商和智商不够的话,也是混不下去的,更别提走到崇义这样的高度。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秦峦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盯着井溶笑的不怀好意。
井溶给他看的浑身发毛,就问为什么。
秦峦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是个明白人,对他自己和城城都是好事,可对你小子,呵呵,就未必喽!”
井溶一怔,回过味儿来之后就黑了脸。
可不是怎么的?!
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敌人,面对一个双商出众,手腕超群的老丈人……
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变臭,秦峦忽然就觉得浑身舒坦了,哼着小曲儿,倒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这两个小东西回来的倒早,吃海鲜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