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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源实在是个实在人, 还以为顾陌城是怕麻烦自己, 几次三番提出要帮忙,然后被顾陌城几次三番严词拒绝。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顾陌城飞快的给井溶打了电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师兄,师父下山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又把自己给弄到派出/所去了,好像需要人过去领一下。”
井溶那边出现了漫长的沉默, 久到顾陌城都怀疑自家师兄是不是要反过来劝她干脆就把这个不省心的师父丢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现在在哪儿?”
顾陌城赶紧报上派出/所的名字,又问:“师兄, 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 ”井溶带着几分无奈的说,“好像距离我这边比较近一些, 再说现在你也忙。”
“你忙完了吗?”顾陌城反问了句。
然而井溶只是呵呵一笑,说:“秦家和冯家现在狗咬狗, 厮打的不可开交, 都说家丑不外扬, 我作为一个外人, 自然要知情知趣,这个时候凑上去讨什么嫌?”
他的语气是很温和没有错, 但顾陌城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善, 然后……默默地替自家师父捏了把汗。
你说你啥时候闯祸不好, 偏偏挑在这档口,阿弥陀佛。
井溶对这个叔叔兼师父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挂了电话之后就叫人准备车出发了,十分雷厉风行。
差不多到的时候就将近十二点了,井溶琢磨着秦峦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肯定没多少钱,又在派出/所里,估计没吃饭,还特地去当地一家知名餐厅打包了一个巨大的餐盒。
他本以为找到秦峦会费一番周折,或者说看到对方的时候如何凄惨,然而刚踏进派出/所的门,他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堆儿里眉开眼笑的中年人,后脑勺上的小辫子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呦,小伙子你报案还是怎么的?”
值班的民/警看到他,主动上前询问,丰富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摊上事儿的样子。
井溶冲对方扯出个特别官方的微笑,指了指前面,说:“我来接他。”
那民/警就笑了,然后扬声喊道:“秦先生,你家属来接了!”
秦岳闻声抬头,一看是他就笑开了,连忙招手,“哎呀溶溶你来啦?没吃饭吧?快坐下吃点。”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搞得好像派出/所就是他家,而井溶不过是个踩着饭点过来串门的邻居一样。
井溶在他喊出口的瞬间就黑了脸,在场一众民/警却纷纷笑出声。
蓉蓉?
这么帅气的大小伙子咋起了这么秀气一个名字?
井溶阴着脸过去,扫了眼在四个女/警环绕下谈笑风生吃匹萨,气氛十分和谐融洽的秦峦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秦峦也不在意,只是拉着他往前走,又美滋滋地说:“这里的同志真是很热情啊,看我没钱没去处还请我吃饭,你看,麻辣小龙虾的匹萨,真的很好吃,哦,对了,忘记你好像不太能吃辣了……”
他今年已经42岁,眼角早已有了一点细细的皱纹,但他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明亮活泼,神态依旧坦诚率直,这些皱纹反而让他形成了一种天真又成熟的复杂魅力。
他出身优越,自有一股从容的气质,哪怕此刻穿着从地毯上买的老头衫,跟几个基层公务人员缩在小小的压缩木粉板桌子边吃廉价的匹萨,也有一种平和不迫的优雅。
井溶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来之前吃过了。”
秦岳哦了声,忽然看到后面的人手上拎着的三层餐盒,立即眉开眼笑的问:“溶溶,啊小井,这是给为师带的吧?”
还为师……赶明儿你是不是要去取经?
井溶终于忍不住捏了下眉心,“嗯。”
秦岳马上喜滋滋的跑过去,麻利的将餐盒放到桌上,十分热情的邀请正在值班的所有民/警道:“来来来,今天麻烦大家了,我跟大家搭个伙。”
众人纷纷表示不用了,说不合规矩,但秦岳又热情的邀请了几遍,又亲自给大家分了菜,反复强调是搭伙,这才过了。
井溶冷眼看着他在派出/所里混的如鱼得水的样子,总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就出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小伙子不要老站着,坐下,坐下说。”跟秦峦同桌吃饭的四位女民/警之一站起来,一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牛腩盖浇饭,热情的给井溶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她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看制服还是个领导,声音洪亮,长得浓眉大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飒爽之气。
井溶顺势道了谢,又顺带着迅速扫视桌上其他三位女性,发现大家的年龄跨度颇大,最小的看着好像警校刚毕业的样子,最大的感觉应该四十出头。
他又飞快的别开眼,看向秦峦的眼神中就带了点儿一言难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家师父讨人喜欢的本事一点儿没落下。
西红柿牛腩盖浇饭女同志看看秦峦,又看看井溶,很职业的问道:“你们两位是?”
看着倒是有点像,但这个年龄差好像有点尴尬,不像兄弟,也不大像父子。
井溶很自然的回答道:“叔侄。”
女/警点了点头,井溶就听秦峦对面两个相对年轻点的女/警带点儿兴奋地对视一眼,小声说,“你看,我就说吧。”
他就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这一带的警民关系都这么和谐的吗?大家都这么闲吗?
盖浇饭同志又打量了井溶几眼,隐约觉得这对叔侄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
叔叔穿着非常不讲究,一身衣裳加起来很可能也超不过一百块钱,但这个侄子?哪怕她对奢侈品不大怎么在行也能看出他身上没一件便宜货。尤其是那块表,她好像依稀在商场看见过巨幅海报,据说单价没有六位数以下的。
不过么,她又看了正开开心心吃匹萨的秦峦一眼,根据多年经验判断,此人虽然穿着打扮不讲究,但言行举止中透出的气质却是隐藏不住的,估计出身很好。或许,只是不修边幅?听说有钱人家怪癖多么,还有放着万贯家财给别人打理,自己故意打扮的破破烂烂去流浪的。
她的视线停留的有些久,井溶有点不悦,不过面上并没明显表现出来,只是礼貌一笑,又微微抬高了声音问道:“请问,可以麻烦您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
“啊,抱歉,”盖浇饭女/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爽朗的笑了下,并没否认自己刚才的举动,说,“职业病,职业病,是这样的……”
原来今天早上秦峦到了这附近之后,本来想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的,结果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儿被好像是她男朋友模样的人当街痛骂,最后甚至还打了一下。
秦峦生性温柔,尊重女性的意识根植到骨子里,当场就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
然而那个男的非但不停手,反而连他一起骂上了,最后索性把那个女孩儿拖走了。
那女孩儿看上去十分惊恐,一边大声惨叫,一边拼命向路人求助,但竟没有一个人出手。
秦峦犹豫了下,到底是担心出事,就不顾路人劝阻跟了上去。
结果跟出去一条街之后,一拐弯,他就发现自己被堵住了,刚还叫的杀猪一样的女孩儿笑嘻嘻的站在一边,前后又冒出来四个吊儿郎当的混子,把他的前后去路都给挡上了。
然后秦峦就被敲诈了,那些人还试图抢他的背包。
秦峦最忌讳这种欺骗别人感情的事,当场炸毛,就……把那几个人打了。
听到这里,井溶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就连说话的女/警看上去也神情复杂。
井溶高高扬起眉毛,秦峦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还替自己申辩,“他们真的太可恶了,这么消费大家的善意,时间久了谁还敢做好事?”
为了表示郑重,他还特意把手里刚咬了一口的麻辣小龙虾匹萨放下了,显得特别有诚意。
盖浇饭女/警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您的方式方法有点太过激了。”
秦峦没说对不对,只是反问:“您自己说,要是今天他们碰到的是别人,结果会是怎么样?无非两种,要么乖乖交钱,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对遇到的不平事视而不见;要么反抗,然后被暴打?”
女/警就不说话了。
地方派出/所的条件不是特别好,空调不太好用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室内温度蹭蹭上升,不少人脸上都冒了汗。
正暗自庆祝胜利的秦峦见对面的姑娘妆都有些花了,就掏出一块灰色亚麻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他的鼻梁挺直,眼睛明亮有神,微薄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组合起来不知多好看,富有磁性的声音中还带着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活力,刚毕业的女孩儿不自觉盯着多看了几眼,回过神后就红了脸,“谢谢。”
井溶微微勾了下唇角,收回视线后又饶有兴趣的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谁报的警?”
话已出口,在场的值班民/警表情越发古怪了。
见他们这样,井溶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出于某种原因,秦峦对警察不是特别信任,加上又是自己获胜,自然不可能报警。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诈骗团伙被打的是在太惨了,撑不住,只好自爆……
而接下来盖浇饭女/警的话也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你叔叔太能打了,一整个团伙六个人,没一个跑了的,女嫌疑人吓坏了,就偷偷拨了报警电话。我们赶到案发现场去的时候,发现除了报警人之外,其余五名男性嫌疑人都不同程度受伤,半小时前刚从医院回来,现在还在做笔录。”
井溶就噗嗤一声笑了,再开口明晃晃带了讽刺,“一群本来就践踏法律的不法分子竟然也知道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怎么,他们要起诉吗?”
打从进门之后,他的态度虽然有些礼貌的疏离,可一直都是很好的,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副传统水墨画,淡雅而温和。可是现在,他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尖锐的讥讽和冷意,忽然有了强烈的攻击性。
几个民/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显然震惊于这转瞬之间的变化。
井溶抬手看看腕表,越过他们问桌边的秦峦,“吃完了吗?”
秦峦飞快的用湿巾反反复复擦了几十遍手,点点头,又站起身来,还跟一开始一样笑的灿烂,“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
对面几个人本能的嗯了声,旋即开始面面相觑。
那姑娘有些迟疑的举着他的手帕,有些无措,“我,我”
“送给你了。”秦峦冲她笑了笑。
不远处两个男民警就有点不大乐意了,这到底什么人呐!怎么还跑到他们派出/所来勾搭姑娘来了?
等秦峦过来之后,井溶还没说走的就被人拦住了。
“无论如何,你叔叔打伤了人,就算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相应的经济赔偿也是免不了的,正式办完手续之前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井溶也不跟他们多说,就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那人扶了扶脸上的金边眼镜,露出一种系统内部人员最熟悉也最头疼的职业微笑,递了一张名片后神色平静地说:“鄙人邰南平,将负责秦峦秦先生的一切法律相关事务……”
在场几个民/警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吃饭的不吃饭了,喝水的也不喝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的发展怎么就这么不寻常。
一般老百姓来派出/所接人,会带律师吗?
井溶和秦峦也不跟那些民/警交流了,全权委托给律师,就这么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有哪儿不舒服吗?”井溶问道。
秦峦摇摇头,把短袖下面的两条胳膊伸过去给他看,“没,那些人就是菜鸡,没一个能打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报警。”
太滑稽了好吗?受害人还没怎么样呢,加害方先就请求保护了!
井溶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又说:“来之前我派了一个工程队过去,正好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山上整体大修一下。”
秦峦沉默半晌,有些赧然的说,“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哪能花你们的。”
井溶瞅了他一眼,非常不给面子的揭露真相道:“那你倒是有钱自己修啊?”
秦峦忽然觉得好气!
其实也真是难为他了,好好的一个富家公子哥失恋之后去给人养孩子,什么都要从头做起,原来的爱好也成了赚钱的手段,有几年压力太大,感觉发际线都要后移了。
后来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也能帮忙分担了,秦峦就松了一口气,算是基本卸了担子。
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又或者是因为成长过程中从没缺过钱,对金钱也没有特别大的渴望,后期也是有压力了,才会拼命去赚钱。
现在压力没了,他赚钱的动力也没了,画画也重新变回爱好。手头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就去卖几副,有了钱之后就继续放松,所以手里一直没有多少存款,山上的房子也一直没有修,他倒是也怡然自得。
井溶就说:“小师妹也一直挂念你,不过碍于规矩不好动手。别的不说,那些线路都有些老化了,必须重新过一遍,不然以后也是安全隐患。还有空调也不好用,早该换了,冬天你画画的时候颜料冻了多少次,都不嫌麻烦的吗?”
山上条件是不大好,但也完全是因为上面几代都没落了的缘故,现代社会只要有钱,什么事儿办不到呢?
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井溶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这次好容易赶上机会,哪里能放弃呢?
他都在心里默默的规划了多少遍了,哪儿挖一条河,哪儿修一个池塘,房子也都直接重建,最后完全能变成一片山间度假村别墅的模式。
反正是住,如今他们也不缺钱,干嘛白遭罪?
只是秦峦瞧着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井溶不等他开口就神情淡漠的说:“墓碑那里,我准备叫人修一个园子,你不用担心。”
秦峦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律师邰南平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很内敛且骄傲的宣布自己已经搞定一切事宜,大家可以回家了。
井溶先让司机出去准备车,自己却抬脚走到刚才那位盖浇饭女/警面前,很和气地问:“我能见见那几位嫌疑人吗?”
有了刚才的插曲之后,现在一众民/警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放松了,当即很警惕的问道:“他们马上要被送到后面拘留,你想做什么?”
井溶微微笑了下,“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这几个人的模样,免得以后再上当。”
这理由听上去有点扯,他要说想日后报复的可信度反而高一点。
但民/警还真就不好阻拦,人家的要求不过分不说,而且那几个嫌疑人去拘留所也得经过这里,不用特别申请看都能看见的。
众人正在僵持间,那头几位民/警就带着三个鼻青脸肿的小青年往这里来了,后者老远看见一脸人畜无害的秦峦都是一惊,然后就条件反射的瑟缩起来。
没别的,本以为是头傻乎乎的肥羊,结果下一秒那肥羊就掀了羊皮,露出来凶残的本质。
一个人啊,这混账一个人打他们五个,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是真丢人!
对这个诈骗团伙而言,遇见秦峦可能就是他们职业生涯中难忘的一次滑铁卢了。
“怎么只有三个?”井溶微微蹙眉。
几个民/警又看向秦峦,“还有两个受伤相对重一点,还在医院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好像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能打?兄弟你这么能打怎么当年不报考警校或是军校?
真要说起来,秦峦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构成防卫过当,如果不是今天有精英律师在场,绝对会很麻烦。
井溶往前走了一步,上到在场民/警,下到那三个几乎面目全非的诈骗犯,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齐齐道:“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井溶摊了摊手,说着,当真细细打量起来。
他看到哪儿,那几个嫌疑人就是一抖,还要时刻提防秦峦发难,真是紧张极了。
过了几分钟,井溶却忽然笑起来,低声说了句什么,又把右手一伸,“我观你们印堂发黑,眼尾泛赤,如今掐指一算,恐怕不出几日就要大难临头了。”
嫌疑人:“……?”
民/警:“……?!”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井溶和秦峦就带人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满头雾水的问了句:“这人到底是干嘛的?怎么神神叨叨的。”
“不知道……不过那个叔叔好像是个油画家。”
“嗨,大男人扎小辫儿,不是搞艺术的就是流浪汉!”
刚一上车,秦峦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他们师兄妹的近况,听说顾陌城现在跟崇义相处的很不错,秦峦也替她高兴。
“我早就算到了,她爸爸是有苦衷的,并非凉薄之辈,现在看来果然应验了!城城是个好孩子,多个人疼她也好。”
井溶盯着他看了好久也不说话,秦峦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最终还是哼哼唧唧的承认了,“对,我是没算出来,那又怎样?反正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哼!”
说着,他就侧过身子去,专心致志的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井溶失笑,眼前不禁浮现出冬天顾陌城刚下山,自己从林家把她接回来的画面。
也是这辆车,也是这样的位置,甚至这师徒两个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秦峦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发自内心的热爱一切生命,更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种种美丽。
或说回来,这要是个心胸狭隘的,遇到当年那些糟心事儿估计早找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了,还养什么孩子!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外面的景物,时不时发表一下见解和感慨:
“啊,小时候我最爱来这家图书馆看书了,没想到还没破产。”
“唉,那家咖啡店果然没了,他家的意式浓缩特别正宗,咖啡豆好,老板的手艺也出众。”
“什么?我才区区二十年没回来,这里的水位已经下降这么多了吗?早年那块草坪也是湖泊来着!”
随着车子逐渐驶入市区,秦峦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每一句里面都包含了诸如怀念、逃避甚至是厌恶的复杂情感,一直到车子穿过这座城市,重新往郊区所在的别墅群开去才又慢慢安静下来。
等到了别墅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井溶带着秦峦进去,指着二楼的主卧说:“我跟小师妹在一楼,二楼的视线也好一点,你就住这里吧。日常生活用品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带你去买点衣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经过了人生中的重重波折之后,现在的秦峦对贫穷或是富贵已经很能淡然处之了,当即摇摇头,“你看着办就好,我恐怕也不会待太久。”
“可我恐怕,”井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得不多待些日子。”
见秦峦又要说话,他抢先一步道:“山上的大整改没有两个三个月没可能完成,而且现在八月了,十月份就是小师妹的生日,我连续两年缺席,今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过了,难道师父你又要缺席?”
秦峦果然犹豫了。
井溶又道:“还有小师妹的父亲也早就想见你一面,难道你不想见见他,详细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即便他们有血缘关系,可说到底,在几个月之前还是完全的陌生人,你就放心把小师妹交给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峦还能说什么,只好答应至少等过了十月份再说。
井溶这才满意了,亲自去房间里看了一遍,再次跟秦峦确认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秦峦努力想了一会儿,竟然还真想出来一件。
“之前城城给我寄过两次点心,好像是七合斋的,明天咱们去买点心吧?”
井溶用死鱼眼看他,然后飞快的转身往外走去。
“哎真的,真的特别好吃!明天你带为师去啊,哎溶溶?!”
井溶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微微涨红,磨着牙一字一顿道:“不许这么叫我!”
秦峦哈哈笑起来,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十分怀念的唏嘘道:“唉,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不可爱了,小时候每当我这么叫你,你都可开心了,然后口齿不清的喊狮虎狮虎的,还要抱抱呢,哎哎哎别走啊!”
当晚顾陌城就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慰问自家师父,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也如井溶一般沉默了。
你十万火急的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你把一整个诈骗小团伙都给打翻了?!
还特么的留在派出/所吃小龙虾匹萨?!
不过那是什么?听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此刻的秦峦早就把白天的事情丢开手了,嘘寒问暖一阵之后就问:“城城,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师父啊?要不师父过去找你也可以呀,还有你爸爸的事情,看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他去外地拍戏了,我也在客户家里呢,”顾陌城有些遗憾地说,“对了师父,我要正事要跟师兄说,你先把电话给他!”
秦峦酸溜溜的说:“难道跟师父说话就不是正事了吗?一个两个的长大了,都翅膀硬了,厌烦师父这个老人了。”
早已对他卖惨这招免疫的井溶立即拿过手机,还很冷酷的丢了句“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就对自己上点心吧”,气的秦峦又狠狠掐了他的脸。
井溶一边吸凉气,一边问顾陌城是什么事。
顾陌城也顾不上忍笑了,当即道:“师兄,你还记得胡云胡掌柜吗?就是之前在望燕台的时候,沈哥带我们去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胡云!”
井溶点点头,“记得,他怎么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他给我打电话,”顾陌城说,“情况有点棘手。”
胡云家打从几代起就做相关的古玩生意了,在这个圈子里颇有名气。
可老话说得好,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做古董生意也不例外,风平浪静的表象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恰逢盛世,古董就越发有价无市起来。可这些年留在外头的零散古董越来越少,而国家管控的也越来越严,这个行当也就越来越不好混了。
胡家是祖上就做这个的,早有了自己一整套的流程和系统,外界打击对他们的买卖影响不大,倒没什么,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动歪心思,走歪路,送上来的东西就不大那么干净。
有的老物件是真邪乎,可有的却只是商人为了能卖出高价自己炒作的,中间倒几把手,以讹传讹、多次发酵,到最后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胡云有个远方表弟,叫苏涣,这几年生意十分不景气,又不想坠了祖上名声,丢了家传买卖,也不知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跟人搭伙去了一处早就被圈内人视为禁地的旧墓!
去之前他是瞒着家里人的,只有一起去的几个人彼此知道,就是怕有人阻止。
算上来回路程,这一去就是将近二十天,那几个人还真是带回来几件宝贝,没等真正回到家就出手了。
做古董买卖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有了这一笔大单子,苏涣也传出来一点名气,总算保住了祖宗颜面,他爸妈还在朋友圈里炫耀了好一阵子。
一直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苏涣才略微放下警惕,在一次聚会上喝的七分醉,一个没忍住,就把这事儿拿出来炫耀了。
一家人都被他吓死,而且这种非法的买卖是几家祖宗早年定下的规矩,不能干的!
然而苏涣很不以为然,又说什么时代在变革,他们也不能一成不变,最后一群人不欢而散。
原本事情到这里结束的话也就没什么了,可这个月初,胡云才突然得到消息,说苏涣快不行了?!
他当时就吃了一惊,上个月打电话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亲戚,同辈里就他们三五个堂表兄弟姐妹,彼此感情都不错,胡云就连夜去了一趟,发现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苏涣一个原来一百六十多斤重的大小伙子,倍儿精神,现在却形销骨立,痴痴呆呆,人在他耳边大声吆喝才勉强有点反应。
苏涣的爹妈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这会儿都快急疯了。
刚开始苏涣只是说累,精神也有些萎靡,哪成想紧接着就开始暴瘦,家人也没想那么多,赶紧送到医院检查,结果说是营养不良!
这不是奇怪了吗?
他们苏家虽然不算什么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生意摊子铺的也比不过望燕台的胡家,可好歹吃喝不愁,苏涣又一贯体健如牛,甚至最近食量格外大,怎么可能营养不良?
可各项检查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就是这么个结果:苏涣的食量突然毫无征兆的增加了,可虽然吃的多了,他的身体却一点儿没吸收!
甚至非但没吸收外来的,就连苏涣本身的能量也都在飞速流逝。
好像,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拼命汲取他体内的养分似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多都信阴阳风水之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都隐约有了些猜测,觉得可能跟上次苏涣做的买卖有关。
等他们想尽办法联系上当时跟苏涣一起去的几个人之后,发现事情大条了:
连上苏涣,去的一共五个人,可其中一个月初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已经到了极限,每天只能依靠大量注射营养剂维持生命迹象,还有一个刚开始消瘦,另一个跟苏涣的情况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