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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张茂初和盛葭婚后,小日子过得倒也甜蜜,虽然清苦了些,可是两个人都安贫乐道。尤其是盛归宣,得了张茂初这样一个识字的女婿,简直像是羊群里跑骆驼——高人一头了,走路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的底气也比先前足了。
云如翰送的那把宝剑虽然没有直接把云淇送进鬼门关,可是也把他送到了是非颇多的官场。常筹和公叔痤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想置云淇于死地。常筹倒是没有忘掉云如翰,于是和魏相公叔痤商量了一下,向君上递了举荐的表章,说云如翰在地方如何勤勉,如何能干,魏武侯照例批了。云如翰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尽管花了很多钱,但毕竟成了一方之主。
盛连镛知道云如翰升任县令,自己也兴奋不已。
“夫人,你说是县丞威风呢?还是我这个县司空威风呢?”盛连镛抱着盛夫人,轻轻问道。
“那自然是县丞威风了。在这县里,除了县令,就属他权力大了。”盛夫人羡慕地说,但是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忽然这么问呢?”
“我如今应该有一个做县丞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抓住。”盛连镛故作忧思道。
“那你必须抓住啊!”盛夫人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盛连镛,而她的脑海里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成了县丞夫人,无事时找县令夫人谈天说地,或者一起玩六博,反正,都快和县令夫人平起平坐了,感觉就是不一样。
“可是……”盛连镛还是担心,故此嗫嚅着。
盛夫人一看盛连镛又是平时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出来什么事了,“有屁快放!别在老娘这儿装文雅!是不是又要钱啊?”
盛连镛嘿嘿一笑,“还是夫人了解我。”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盛夫人颇为理直气壮。
“你要是做了县丞夫人,这样说话可是不行的。”盛连镛依旧嬉笑着。
“说吧,用多少?”盛夫人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四十金?”盛连镛小心翼翼地看着盛夫人的表情。
“什么?”盛夫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张大了嘴,声音真是震耳欲聋。这也是盛连镛不敢和她吵架的一个原因,她的声音穿透力太强,隔着几间房子,声音都能传出去,而且又哭又闹,邻居总以为盛连镛好打老婆,而且叫得那么惨,也难免引起人们的同情。盛连镛开始的时候,还向邻居解释过,可是越解释人家越不听,好像他真的打了人还不承认一样,当时气得他没有办法。盛夫人后来听说了这件事,像得了制胜法宝,只要盛连镛惹她生气了,那锣鼓一样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故此,人家都以为盛连镛脾气实在不好,教训老婆本来正常,可每次教训的鬼哭狼嚎,就太过分了。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盛连镛是咋也说不清楚了。于是,干脆就不说了。由此开始,对盛夫人几乎百依百顺了。盛夫人虽然嗓子大了些,可是心眼并不很多,两口子过得也算融洽。
盛连镛一看这样的架势,吓得往回缩了缩脖子,头歪向一边,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准备迎接暴风骤雨地到来。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盛夫人的怒吼。
“算了,我也不和你大喊大叫了,省得邻居们又说你欺负我。”盛夫人忽然变换了一张笑脸。
盛连镛简直懵得一头雾水,他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盛夫人的额头,“老婆,你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刚才想好了。如果给了你钱,真能坐上县丞的话,我给你,我不能阻碍了你的升迁啊。再说,现在这世道,没钱哪里能办成事?”盛夫人温柔地说。
“老婆,你今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我都有些感动了。”盛连镛还是没有弄明白倒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放你娘的狗臭屁!”盛夫人一听后一句话,怒火立刻燃烧了起来,伸手揪住了盛连镛的耳朵,疼得盛连镛直“哎呦哎呦”地喊疼,又不敢大声叫出来,“你太没有良心了,居然说出这样混账的话,都说除了割肉疼,就属拿钱疼了。我忍着剧痛,拿钱给你,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难道两口子团结和睦不好吗?”
“好,好,好疼啊!”盛连镛用手握着盛夫人的手,想减轻一点儿疼痛。
盛夫人看到盛连镛这样的姿态,把手松开了,“我是不想把咱们儿子教坏。”盛夫人昂着头,一副唯我独尊洋洋得意的样子。
“儿子?”盛连镛更是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儿子,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盛夫人看到盛连镛憨傻憨傻地,真是又好笑又生气,只好用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不停地指着自己的肚子。
“有了?”盛连镛这时才醒悟了。他急忙摸着盛夫人的肚子,把耳朵贴了上去,“让我听听动静?”
“好了,大夫才告诉我的。我把钱给你了,可不准乱花,我们要为儿子攒些钱的。”盛夫人把盛连镛拽了起来,温柔地说,眼神中虽然还有些凌厉,可是更多的是真诚和坦率,是对盛连镛的期望。
盛连镛高兴地一直点头。
盛连镛顺利地拿到了四十金,这次要钱顺利地让他不可思议。他本来想着夫人一定不答应给这么多,会折中一下,或者三十金,或者二十金,所以故意多说了。没有想到一下子都给了,简直像做梦一般,好像这钱是捡得一样,不过,其实也就是捡来的一样。他本来自己做好了拿出四十金的打算,这下只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了二十金,就凑成了吉利的六十金。万事俱备,现在只差去云如翰家了。
盛连镛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欣喜,来到了云如翰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感觉有些心慌。
“恭喜云大人,贺喜云大人!”盛连镛越发卑恭地作揖道。
“盛老弟见外了不是?”云如翰看到盛连镛的姿态,心中越发地受用了,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老弟前来,不知是不是有事啊?”
“不瞒云大人,卑职的确有事对大人禀报。”盛连镛依然笑着,可是觉得脸上像刷了浆糊一样,笑起来有些费劲,不过,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依然努力笑着说:“上次卖给大人一把剑,后来到市面上一打听,才知道,卖贵了。所以,今天我把多余的钱给大人送回来了,整整六十金。大人可以清点清点。按说,大人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些钱,但这钱原本就是大人的。”
“哈哈!盛老弟果然是坦诚之人啊,我没有看错你。既然是这样,那这钱我就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云如翰哪能不知道盛连镛的那点儿想法,只是没有想到他一下子会送来这么多的钱,实在有些大喜过望。
“大人如今高升了,可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盛连镛故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如翰微笑道:“我何尝不是一心为兄弟着想。这次那个云淇住在你们家,便给我和常大人找了不少麻烦。那个云淇后来被陛下召见,得到西河派官员的帮助,差点儿把常大人降了官,幸好有相邦出面,陛下才网开一面,这才化险为夷。不过,那个云淇被陛下授予了官职。你可要分清楚大是大非,该怎么对待那个云淇,你要想清楚。”
盛连镛直听得一身冷汗,心中想道:“县丞是别想当了,该不会连现在的司空都做不成了吧?这可好,四十金打了水漂了。真是扬叉打兔子——下下都在空处。”他忙说道:“那个云淇是家父不分青红皂白带到家里的,我也不好过多干预。既然对大人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就是亲生父亲,我也得撕破脸皮了。”
云如翰看着脸色惨白的盛连镛,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兄弟言重了,孝道还是要尽的,我们当官不就是为家里争光吗?你跟老爷子说清是非就行。云淇的事,我在常大人面前极力为你说好话,才解释清楚,常大人才不记怪你了。不过,云淇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常大人和相邦会看着办的。”
盛连镛一听,本来万念俱灰的心此时又有了希望,忙道:“我一定按照大人的交待办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大人还不了解吗?”
“自然了解。”云如翰倒了一杯茶,递给盛连镛,盛连镛连忙双手接住了。云如翰虽然敛了些笑容,可洋洋得意的神情一下子难以都收住,他微笑着说道:“兄弟的事,我时刻想着呢。我做县丞以来,兄弟没少帮忙,少了我不少的麻烦。如今虽说我是县令了,可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更不会忘了我们昔日的交情,况且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市井之人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如今县丞一职空缺,我想让盛兄弟补上,不知道意下如何?”
盛连镛本来端着茶,侧耳倾听着云如翰说的每一个字。一看事情有了眉目,赶紧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激动地马上跪在了地上,感谢着云如翰。
云如翰瞥了一下案几上洒出来的几滴茶水,赶紧起身扶起了盛连镛,佯装不满意道:“老弟动不动就行如此大礼,叫我如何受得起啊!再说,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衙门。无需多礼,礼节多了,倒疏远了我们兄弟情义。”
盛连镛高兴地站了起来,“以后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盛某都依然前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们多年的交情了,从来都是开诚布公,彼此帮衬一下都是应该的。谁还没有个难处?谁又能一直荣华富贵?什么刀山火海的,这话显得江湖义气了。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说了真伤感情。”云如翰看着盛连镛稍显局促的表情,内心依然欣喜,他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帮财主’,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帮助老弟的也就这些了。既然老弟有此意,我尽快把名单递上去,不出意外的话,任命应该马上就会下来了。这几****暂且先代行县丞之权。任命下来之前,务必要小心谨慎,以防他人暗中使坏。”云如翰拍着盛连镛的肩旁,意味深长地说道。
盛连镛连连点头。
却说张茂初当时看病,其实只花了二十金,这在一般的庄户人家,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虽然卖了一把剑,可是张茂初身边还有一把吴起赠的佩剑,不过这把就比不上云淇的那把剑了。然而盛归宣哪里知道这么多,他看见张茂初的剑,就两眼放光,好像看见一座金山一样。张茂初给了老丈人盛归宣二十金,自己留下了十金。盛归宣看到自己手中忽然有这么多的钱,当时差点没有晕过去。
“本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该插话的,可是你不要忘了‘坐吃山空’的道理。”盛归宣正在兴奋的时候,他的老婆闻紫瑛忽然说话了。
盛归宣一听这样的话,兴奋的状态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三,他看看正在认真缝衣服的闻紫瑛,小心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咱们的女婿,如今还没有一个差事。虽然现在有些钱,可也总不能在家呆着吧?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虽然现在地里用不上他,也应该出去谋个差事才对。再说了,他识文断字,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过不少的世面,如果能为朝廷效力,也算光耀我盛家的门楣了。我们的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前院大哥一直开导我,我也想通了。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人老是活在过去虚空的岁月里,早晚会出毛病的。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几天心可****。整天愁眉苦脸的,让儿女看见了也不放心。所以,现在我们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也算上天对我们的补偿。况且他又无家可归,等于入赘盛家了。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简直是一个儿子了。他能谋个好差事,比什么都重要。”闻紫瑛依然在缝着衣服。
“我只顾一时高兴了,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想到?”盛归宣的兴奋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是静静地思索,这时听到闻紫瑛的话,倒觉得少有的顺耳。他有点自言自语道:“我们女婿识字,而且还会武功,又曾经在楚国令尹家呆了好几年,我觉得让他在衙门谋个差事,应该可以胜任,的确可以给我们盛家增光。说不定,还能和归田家平起平坐呢!”想到这儿,盛归宣又满心欢喜起来,不自觉地便站直了,高昂着头,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君王。
“我也是这个想法。”闻紫瑛将线绾了个结,用牙咬断了线,将衣服放好,针线也放好,扭头看着盛归宣,“听说前院的连镛如今要升任县丞大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何不拿些钱去央求大哥一下,让连镛给我们女婿在衙门谋个差事呢?”
盛归宣想了想,有些犹豫,看看闻紫瑛,发现她的确没有异常的情况,心里放心不少,“话倒是没有错。可是……”
闻紫瑛一看盛归宣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等女婿做了官,再把儿子从军队中弄出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这不是更好吗?你现在守着这些钱,儿子能回来吗?”
盛归宣听到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没有抵抗力了,也彻底放心了,高兴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
闻紫瑛看着下定决心的盛归宣,也高兴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