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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云初岫趴在床上看剧本的时候,怎么想都觉得困惑, 半刻钟过去了剧本上的字光入眼不过脑, 她烦躁地翻了两页,啪地一下合上剧本, 翻身躺在床上。
想了想,她撑起身子,从床头柜摸了手机过来, 给纪杬发消息。
纪杬可能是个住在手机里的, 她消息发过去没过两分钟,回复就来了。
空调吹得人有点冷, 遥控器在沙发那边, 她犯懒不想过去拿, 索性在床上打了个滚, 扯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个春卷, 然后窝在卷里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云初岫:杬杬, 我觉得沈翊最近怪怪的。
纪杬:你就说你什么时候不觉得他怪吧。
云初岫:……
云初岫:好像 ……没有。
云初岫在卷里蹬了蹬腿,很烦。
云初岫:不一样啊, 他最近特别怪!
发完她觉得语气不够强烈, 又追加了好几个感叹号,以表示自己的在意程度。
纪杬:行, 你说。
云初岫从六月的事情开始顺起,一股脑地把她认为奇怪的事都跟纪杬说了一通。
云初岫:奇怪吧?我觉得他是不是对我越来越好了?
纪杬:……
纪杬:祖宗, 你怎么想的, 对你不好你要跟人对着干, 对你好你又有意见?
纪杬:你是他的艺人,他不对你好,你还想他对谁好?
好像是这么个理。
可云初岫就觉得这个逻辑也不足以说服她。
因为这个逻辑解释不清,沈翊身上那股幽深的侵略性是从何而来。
那种侵略性像长着软刺的藤条,缓慢地爬上来,扎进肉里不疼,但是一瞬间就足以侵血入骨,怎么都甩不掉、拔不出,惹得人心烦意乱,身体里渐生痒意。
想挠,又找不准具体位置。
这种感觉,追究起来,也不是最近才出现的了。
好像——在那次晚宴她第一次和沈翊距离贴近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是虚伪的。
也是危险的。
后来没有再和沈翊有过那样暧昧的距离,这种感觉也就渐渐淡了。
然而现在又出现了。
并且不仅没有淡,还变得让人难以忽视。
云初岫举着手机,纪杬那句“你是他的艺人”,好像某个开关,啪地一下按下去,顿时点亮了她的智商。
醍醐灌顶。
云初岫:!!!
云初岫:杬杬,我好像知道了。
云初岫:沈翊他!是不是!要潜规则我啊?!
这个想法一旦开始产生,就有些控制不住。
纪杬:……你觉得他那样的人,图你什么?
云初岫斩钉截铁:有趣的灵魂。
纪杬:……
**
沈翊觉得最近,云初岫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这种不对连任邱都察觉到了:“你对小姑娘做什么了,人家那么防备你。”
沈翊冷漠道:“不知道。”
酒吧的包间光线昏暗,舒微处在人群的最中央,一群人笑笑闹闹,酒瓶东倒西歪地在桌上地上放着,不知道谁点的歌正在播放着,却没有人在唱。
今天是舒微的生日,她在这部剧里是女二号,饰演的是女主角尤伊的好朋友夏兮,是继男主明祁之后,第二个走进尤伊内心的人,是个重要角色。
高中部分的剧情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了,剧组众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正好碰上舒微生日,给她庆生的同时,一伙人也出来聚个会放松放松。
云初岫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差不多半小时了都还没回来,沈翊看了眼时间,不由皱眉,和任邱说了一声,起身出了包间。
人群中的舒微看着那抹颀长身形打开门出去,笑容一缓,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唇。
“不好意思啊,你们先玩,我出去一下。”她歉然地打了个招呼,拎着小包也跟了出去。
沈翊刚走出去十米,身后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沈哥,请等一下。”
打扮清纯柔美的女人脸颊微红地小跑过来,荷叶边的裙摆漾出水一般的线条。
沈翊缓慢地眯起眼。
走廊的暖光打下来,给他墨色的眸子染上了微浅的亮色,却更衬得那瞳眸深处幽暗一片。
**
云初岫在包间里待着觉得窒息,找了个借口就拿着手机出来跟纪杬煲电话粥了,两人聊了将近半小时,最后是纪杬强硬地结束话题撂了她的电话。
没办法,总得回去面对。
想到包间里聒噪的声音和满屋的酒气,云初岫就有点儿烦,走回去的步调都慢吞吞的。
“沈哥……”
女人的声音细细的,后半句淹没进了从包间区外面舞池传来的电子音乐里。
这个声音,听着耳熟。
云初岫脚步停下,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往后倒了几步,转头望向右手边的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门一半开着一半关着,细细听,还能听见那道细细的女生,被电子音乐压着,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挑了挑眉,走过去。
女人穿着杏色的连衣裙,脚下踩了双点缀着小小碎钻的细高跟,长发盈盈,身体微微地向前倾。
她的手羞涩又矜持地搭在身前男人的小臂上,五指葱白,指甲修剪得圆滑干净。
声音也好听,娇柔细嫩,像挂在海风中摇曳轻响的风铃般:“沈翊,我是真心的。我不会让你感到后悔的。”
她身前的男人靠在墙上,身姿挺拔修长,姿态闲适慵懒,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下颌在微弱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唇角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女人目含秋水,似是受到了鼓舞,又唤了声“沈翊”,试探地踮起脚尖凑上去。
这时,男人突然说话了。
“舒微?”
他的嗓音放得低沉,语调轻渺又缓慢。
女人动作一顿,羞涩地“嗯”了一声。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掌翻上抬起,扣住女人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然后,轻轻扔下去。
女人身体一僵。
他另一只手扫了扫被女人碰过的小臂,就像在掸灰尘似的。
边扫,他边漫不经心地问:“你能给我什么?”
女人眼睛一亮,只一秒又犹豫了,“我……”
“你能给我什么?”男人又问了一遍。
“……”
女人咬着唇,答不出话,双眼楚楚可怜又倔强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嘴角的弧度冰冷下去。
他浅声淡道:“既然不能,滚吧。”
淡漠的嗓音里仿佛有一把在极地寒冰中淬过的利剑,凌厉森冷,直剜心脏。
女人不易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急速地凝聚起了水雾。
气氛直降冰点。
一道街头小流氓似的口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云初岫歪着身子,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模样痞极了。
她下巴微扬,冲着神色惊慌的舒微又吹了声口哨,懒洋洋地开口:“哟,这位姐姐终于鼓起勇气了?”没等女人接话,她咧唇似痞似嘲地笑了,“可惜,出师不利哦?”
顿了顿,她不嫌事儿大地继续道:“这位爷都请您滚了,我要是您,可没这么厚脸皮还在这杵着。”说着,朝身后撇了撇脑袋,“您请?”
舒微又哭了。
第二次,被云初岫气哭了。
哦,或许还有沈翊的份。
美人咬着下唇,眼里的水雾凝结成珠,从招架不住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她没敢再看一眼沈翊,只死死地盯着云初岫看了两秒,细跟急促地踩在地面上,从云初岫身侧奔了出去。
高跟鞋的声音很快远去。
安全通道重归宁静。
沈翊走出了阴影,目光沉静地凝视着靠在门上的云初岫。
他在她面前站定,却没说话,微垂的眸中暗得什么也看不清。
云初岫压下心里翻涌的不明情绪,抬头看他,语调散漫:“沈哥,我是不是打扰你的好事了?”
沈翊默然几秒,轻笑:“是啊。”
“那怎么办?人都走了,我再给您叫回来?”她歪了歪头,“也不对,还是您自己叫人家滚的。啧,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那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都凶。”
他缓慢道:“我不凶她们——难道凶你?”
云初岫轻呵了一声,直起身子,向他靠过去。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减。
沈翊看着,没动。
云初岫的鼻腔被他身上的薄荷香占据。
她学着舒微的动作,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她没穿高跟鞋,只好踮起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几乎和他的身躯贴在一起。
香甜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
沈翊气息渐沉。
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他下巴上被她撞出来的淤青已经消退了,可女生抬起头,柔暖的气息近近地洒在那片肌肤,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神经爬上头顶。
他眸色暗沉,静静地垂眸看她。
云初岫闻着那股清凉的薄荷味,声线空灵,虚成撩人夜色中混着风飘来的沉浮暗香。
“沈翊,说真的,你是不是想潜我?”
“……”
空气突然安静。
不知道哪个包间传出来了唱得五音不全的歌声:“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安全通道里云初岫和沈翊的交叠相错。
暧昧的气息却霎时荡然无存。
沈翊没有反应。
他沉默不语,身形不动,只垂眸望着她,眼中情绪莫辨。
他身上,没有那股侵略性。
云初岫的脚尖踮得发酸,对手毫无回应,她失望又失趣,暗道了句“没劲”,想退开。
汹涌的荷尔蒙却在一瞬间席卷而来。
带着熟悉而危险的侵略性。
男人伸手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手中挣开,转而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中带,顺势后退几步,重新隐回暗处,后背靠在了墙上。
二人亲密地相贴,他手掌温度灼热,隔着单薄的布料贴上她的腰际。
她纤细温软的身子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男人坚实的胸膛近在咫尺,还可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薄荷味浓郁扑鼻,染上了缱绻暧昧的气息。
云初岫呼吸一滞,大脑空白过后变得有些运作迟缓。
耳边是沈翊温热的吐息,和分不清他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有脚步声靠近,一个年轻男人从走上楼梯,注意到了暗处的动静。
在酒吧,这档子事屡见不鲜,男人轻浮地吹了声口哨,心照不宣地笑着经过,走了出去。
安全通道重归平静。
人心却是不平静的。
云初岫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沈翊……你放开。”
她感觉耳朵似乎在发热,全身的力气也有点儿使不上,被他浓烈的荷尔蒙冲击得有些晕头转向。
这样实在不太妙,她脑中警铃大作。
沈翊低头,薄唇亲昵地靠在她额角边,气息温热。
他低低地笑,带起胸腔的震动,震得云初岫头皮又软了几分。
然后,她听见他声音喑哑,低柔地问了同样一个问题:“你能给我什么?”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温存低语。
云初岫脑子转得慢:“什么?”
“潜规则你的话,你能给我什么?”
他不急不躁,已然锁住了自己的猎物。
潜规则看着是件双向享受的事情,一方享受乐趣,一方享受资源,双方都能享受到收益。
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由位高者掌控的一场游戏。于位低者,只是一场盛情的讨好。得到的越多,也就意味着失去时付出的代价越惨烈。
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深渊太深,人的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
云初岫清高,却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出尘不染。
她的家世注定了她拥有一份权力,不管她用不用,这都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但她有底线。
这个底线谁都不能碰,一碰即死,包括她自己。
云初岫忽然镇静了下来。
尽管心跳还处于一种异常状态,但她的精神上突然镇静了。
“我要是给不了你什么,你是不是也要我滚啊?”她悠悠地道,“像对待舒微那样。”
沈翊低声道:“不会。”
“哦?这算是给你的艺人特别优待吗?”
“不是。”
黑暗中云初岫看不见沈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因为他的气场突然变得很温柔,语气也变得很温柔。这种温柔不同于惺惺作态,而是一种十分深沉压抑的、饱含了某种深邃情感的情绪。
像是沉淀了几年,甚至更久。
他声音微哑:“你能给我的,太多了。”
**
玩归玩,第二天的拍摄工作是照常进行的,所以大伙尽兴之后就赶紧回去休息了。
表面上是如此,实际上的夜生活,对一些人来说才是刚刚开始。
窗外的世界灯红酒绿,窗内寂静无声。
沈翊静默地立在窗边,刚刚沐浴过的发梢往下滴着水,他没有戴眼镜,窗外的世界在他眼里晕成了一个个朦胧的光点。
女生落荒而逃的身影浮现脑中,他眯起眼,唇畔带出一声叹息。
是他太着急了吗?
放在床上的手机叫嚣起来,上面显示一个熟悉的称呼。
他接起来,口吻尊敬:“云导。”
那边传来云老爷子健朗的声音:“你这孩子,说多少次了不用这么见外。”
沈翊没说话。
云老爷子也不跟他强拗,清咳了一声,问道:“岫岫那孩子最近没给你添麻烦吧?”
他这话其实还是问得委婉了。孙女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那丫头有多不让人省心,只是话不能说得太直白了。
好歹还是自家的宝贝。
沈翊顿了顿,答道:“挺好的。”
“唉行了,我能想到那丫头的状况。”云老爷子说,“你不用跟她客气,我把她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替我好好打磨她。那丫头的性子若是不磨一磨,实在不适合这个圈子。”
沈翊在床边坐下,听完云老爷子的话,静了几秒,笃定开口:“她适合的。”
云老爷子一听这话,愣了愣,哈哈一笑,饶有兴味道:“我记得之前拜托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孩子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
沈翊笑了笑:“当时,我确实是认为该磨一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缓声道,“换了另一个人,或许也不适合。但她……正适合。”
在这个圈子里,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鲜明,随心,直接。
她不在这个“圈子”里,她是独特的。
“哦?”云老爷子对他这说法感到新奇,笑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翊抬头望向窗外,窗外的景色依然模糊一片。
他却心如明镜。
“是。”他垂下眼帘,睫毛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口吻平静,“云导,我在追求您孙女。”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音了。
良久,云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先前沉了许多,严肃而认真:“因为她是‘小青云’?”
“……不。”
沈翊勾起唇,声音很轻,却同样认真而坚定:“因为她是云初岫。”
云老爷子再度沉默了。
没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那笑声爽朗洪亮。
“你这孩子,早说啊。”云老爷子兴致勃勃的,“早说,我让她奶奶直接给你俩安排相亲多好。”
沈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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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岫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夜晚的水沁凉,扑在脸上,将那股热意扑退不少。
洗完脸,她扑上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
半晌,她撑起上半身想掏手机出来找纪杬聊天。然而刚按亮屏幕,她又忽然犹豫了,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最终把手机扔到了旁边。
然后她抱着被子,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起。
说实话,云初岫并不认为沈翊是会玩潜规则的人。
虽然他虚伪了点儿,但像他那样的男人,往往才是最克制冷静的。
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知道自己缺什么,不缺什么。
高位者的游戏,他和她一样,是不屑的。
所以云初岫才想不通。
她能够分辨出,他的那句话里含着的真心实意。
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你能给我的,太多了。”
这句话里藏着的情感与情绪,太过浓烈与深沉。
她应对无措。
沈翊对她……?
云初岫感到难以置信。
她回想起在沈翊怀里的感觉,只觉得茫然。
是她先招架不住,推开人就跑了。但在她的意识里,这种感觉决不能归于喜欢。
见过那么多猪跑,她大抵也了解过普遍定义上对于喜欢或爱上某个人会产生什么感觉或想法。
想关心对方、照顾对方,看见他会心头雀跃,觉得世界都明亮了——狐朋狗友们说这叫“触电”般的感觉。
……触电还会觉得世界都明亮了?
她深深地觉得恋爱使人愚钝。
还有什么来着?
——啊,对,欲望。
不止兄弟,就连几个姐妹都一脸意味深长地告诉她,爱上一个人,会对他产生欲望。
牵手、拥抱、接吻,亦或更进一步的事情。
在看见那人的那一刻,这些欲念会如同火山爆发,在脑中炸成一片绚烂的火光,从此眼中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可是。
她对沈翊,好像也没有这种想法啊。
云初岫觉得这群孙子真是放了好大一个屁。
她扔了被子,烦得不行,翻身坐起来,抓了个枕头到怀里抱着。
被沈翊抓过的手腕上仿佛残留了一丝薄荷清香,浅浅地往鼻子里钻。
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某处延伸开。
她气息缓了缓。
在她的有意放任下,那丝酥麻感开始扩散。
如同长势茂密的爬山虎,顺着心脏一点一点侵占了全身。
然后心脏的跳动开始有加快的趋势。
云初岫舔了舔下唇。
她确实没有爱上沈翊。
但是……沈翊好像,开始对她产生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