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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人喜欢我,欢迎我。
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华听风神色微变。
一句句的话,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捅——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武装到发尖。此时蓦地发现,不是他自护得好,是没人往上面捅刀。他垂眸看住夕欢,眼睫下的眸光深而脆弱,他想移开视线,然而,面前姑娘期盼的眼,何等坦率直接……
又何等像曾经的他。
他在看她,她亦在不着痕迹的近距离打量他。
越看越好看,笔墨写成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钟灵毓秀的通透。
只是常年少做表情,再好的眉眼也凝固了,不习惯笑,也不习惯哭,说是处变不惊,也可以说是不像活人。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定格为一幅俊美的画,美则美矣,未免可惜。
夕欢想看他笑,也想看他哭。
“我……”
他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残忍拒绝的话,别开了头,向来稳如磐石的声线现了不愿承认的慌乱:“没说讨厌你。”
有戏!
夕欢的目光柔柔的,却不错过他每一丝的神色变化。
以她的观察力,她敢相信,即使华听风现在露出那种只有小说中才有的‘眼中掠过一丝玩味/冷意/心动’神色,她也能抽丝剥茧的看出来,何况是不擅隐藏的华听风小朋友。
陈贞儿对他凶,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当自己是死人。
然而她对他表达善意,他就不懂得怎么藏事了。
夕欢得寸进尺,装作喜不自胜,踏进一步,轻轻拉住华听风的衣袖:“那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随着她的一步靠近,少女衣袖间的幽香掠过他的呼吸。
那香极微,可能是闺房中熏香残余下的一点,又或是少女天然的体香。华听风是练武之人,五感超越常人,这时又因惊讶而深吸了一口气,嗅个正着,再冷静从容都像被骗徒拍了迷晕药一般,心律不整。他拿捏不好对小姑娘的力气,怕用力挣脱会误伤了她,只好任她扯着衣袖:“师父有命,我自是会陪着你,”
他一顿,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做派:“因为是师父吩咐的。”
哦嚯,可以。
在夕欢的记忆中,《抱紧盟主大腿》,是一本先虐后甜的小说。
前期难攻略一点,拒人千里之外,那不就是虐吗?
她不会因为少许的磨难,就放弃风哥的!
“那你陪陪我……”
夕欢偷偷开心的模样映入华听风的眼,少年心中困惑极了——有这么值得高兴吗?眉头轻蹙,忽尔想到一些不愉快的过往,他好像也曾经这么傻,对他人释放的丁点善意如获至宝,不舍得松手,实在愚蠢!可是恨归恨,对着一个把所有期望都放到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他说不出重话。
“嗯,”
华听风强调:“我本来就会听师父的话,带你熟悉天海帮。”
风哥浑然不知,自己撇清关系的话,落进天真无邪夕姑娘的耳里,却被归类为傲娇发言。
天海帮占据整个山头,养着百来外门弟子,是新崛起的一门江湖势力。
帮主陈征一手《凌风剑法》,又凶又正,武功奇高,年轻时在武林大会上夺得魁首,自此名声大噪。自立门户后,大批年轻人前来拜师学艺,杜浩歌和华听风是其中天赋资质最好的两个,被收为亲传,由帮主亲自教导。
以上,是华听风边走边说的。
他奇怪:“你爹师父是故友,他没跟你提过天海帮的事吗?”
夕欢摇摇头,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夕定山不爱跟女儿说江湖中的事:“爹年少轻狂时在江湖上犯过不少错,娶了娘亲之后潜心经商,娘亲不喜欢他跟江湖中人来往,他也就没跟我提过,”她扯扯唇角:“现在更没机会提了。”
两人走到了天海帮的后山,一地青葱,树影重重。
没人定期修剪,植物自由生长,偶尔能看见粗壮的树干上有条条剑痕,许是弟子来后山练剑的时候,在树上留下的痕迹。这一路华听风出奇地沉默,虽然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二人也没多余话题可说,这沉默却有些奇怪。
夕欢抬眸觑向他。
他形状优美的薄唇被他来回抿得发红,看着怪诱人的。
都说唇薄的人薄情,她也更喜欢嘴唇有肉一点的,惹人欲念,适合接吻。但没关系,薄唇也有萌点,她都能欣赏。华听风并不知道身边人已经心猿意马到他的嘴唇上了,只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终于把之前憋了半天的话憋了出来:“对不起。”
“嗯?”
“是我失言。”
刚遭灭门,夕姑娘就算面上再淡然,也不该多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望见华听风俊脸上隐现的局促与不自在,夕欢费了老大的劲才没笑出来。
太可爱了吧!
少年你的高冷人设崩了啊!
一边吐槽,心里却柔软了下来,可惜光脑把她创作人设时的想法和心情暂时隐藏起来了,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所见到的,只是一个警戒心很重,却很善良的漂亮男孩。
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盟主。
他能力不足,她愿意帮帮他。
只要他把大腿让给她抱就好了。
“我没怪你啊,”
夕欢抬手,摸向树干上的剑痕,心里想的是如何跟风哥的额头碰一下,确认他以后能不能成大事,还是只是一个过分漂亮的NPC:“生死有命,何况爹爹年轻时也杀过不少人,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娘亲这辈子只爱他一人,夫妻共赴黄泉,也免得独留一人伤心,”她垂下眼,睫毛长而浓密,睫下的眼中影影绰绰,泛着一层水泽,盛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对我挺残忍的。”
知道自己说错话,华听风默然不语,心里悔得要死。
他实在不擅言辞,在帮里不讨喜就罢了,却是无心伤她的。
他倒希望夕欢大发脾气,一来让他好受一些,二来他也很习惯被姑娘骂,师妹一有不顺心的就拿他一通骂,他也习惯了,自觉皮糙肉厚,被骂几句没所谓,权当还师父的恩情,都是他该受着的。
只不过,下一刻,比发脾气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轻抚树上剑痕的夕姑娘回过头来,一眨眼,泪水划过脸颊。
滴落在草地上,瞬间没入泥土。
夕欢抬手捂住脸,勉力扬起唇角:“糟糕……我不能哭,我哭你就烦我了……”
本来就因为说错话而内疚的华听风,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没有烦你!”
她抬起头,双眼满满当当的水光。
眼泪要滴进他的心里去了。
对陌生人的防范稍为退去,除下有色眼镜,华听风才发现她长得真好看,黑白分明的眼,总是一副要流泪的样子,水光淋漓的动人。五官精致只是一个很空泛的概念,即使是无一处不美的美人,也必然有一处特别让人留下深刻记忆的,夕欢的眼睛便生得特别好,笑时眉眼弯弯的,哭时惹人怜爱。
灵魂之窗生得好的人,会让人误以为也对她的灵魂心动。
简单来说,就是看见个好看的都想叫老婆。
“我……只是不会说话,”
华听风逼格全无,装了一天一夜的高冷范已然破功,忙不迭解释:“我并非有意掀你伤口,我只是,不会说好听的,我……”他怏怏地抿了下唇,声音压得低低的,多了一丝求饶的意味:“你别难过,我不说话就是了,你想去哪我陪着,这山上偶尔会有野兽出现,我会保护你。”
反正,他也习惯了在师兄旁边做个安静的陪衬。
语毕,华听风不闪不躲,给自己刷了个乖乖的冷脸,似乎就真要陪在她身边,当个安静的伴游。
没想到,方才还将将要哭的夕姑娘噗嗤一声的掩唇笑出来。
这一笑,把他看呆了。
——怎么可以有人笑跟哭的反差这么大?
方才残余的泪珠结在眼角,碎开来,化为笑意的一部份。
天海帮的后山不只有野草,也有花田,很好养活的花,野蛮生长,每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师父说这是春色,看了让人心底生出愉悦,应该多看,有助练武的心性。他听罢不以为然,不就是花吗?这就是春色?
无论他怎么看,心情也没因为一地的花而变得好起来,那春色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然而眼前人的笑映入眼里,真真儿应了何为一笑生花。
让华听风忐忑不安的是,他居然,真的,生出了一点……不愿意承认的,被她所感染的愉悦。
如果看了会开心就是春色,那她应当就是满眼春色了。
他心里想着,没说出口,也没想过,这句话可能是情商为负的他活过的十来年,想过最讨姑娘欢喜的一句话了。
“那你要好好保护我,”夕欢一边笑,一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个小动作也好可爱:“你不喜欢说话就听我说,你有想说的,我就听着,不怕我不高兴,只要你说的,我都爱听。”
华听风怔忪良久,久久不得语。
而她耐心地等着他。
不会责难他整天顶着张死人脸,不会笑他话都说不好,不会在他刚想好说什么,就打断他的话。
他组织了很久的话,也不是什么动听的长句子。
只不过,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受师命,迫于无奈去干。
“我会保护你。”
少年认真的眼,可比山河日月。
与时同时,在夕欢听不见的地方,光脑正书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旁白——
【偌大江湖,无人知道,杀过人也鞭过尸的魔教教主华听风,也曾经发自内心的,真诚地想要保护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