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086章 手指头

盘丝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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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自认为安抚了一个, 转头小身子朝乐宁公主倾过去,双手趴着她肩, 撅起小嘴就要去亲第二个。

    乐宁公主眸光一亮,不自觉就腆起小脸, 好方便小姑娘亲那么一下。

    眼看粉嫩娇花般的小嘴就要亲上乐宁那张明妍的脸, 蓦地一股大力往回拉拽, 将小姑娘按回了怀里。

    “不准亲!”少年面黑如锅底, 掐着小姑娘小脸, 飞快后退。

    眼看到嘴的便宜飞了,乐宁公主勃然大怒:“首阳、鸣蜩、南宫给本公主打死这个讨人嫌的混蛋!”

    三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甚有精神的提起大刀, 懒洋洋地朝息扶黎身上挥。

    息扶黎冷冷地看了乐宁一眼, 脚下几个转向,眨眼就消失在花墙之后,瞬间不见。

    乐宁气炸了, 她跺脚厉声吼道:“息扶黎,你有胆儿的给本公主站住!”

    回应乐宁公主的是一片安静, 没有任何动静, 显然息扶黎已经抱着酥酥跑远了。

    乐宁面色难看, 其他小贵女和小公主不敢上前,踟蹰半晌,随意找了借口, 三两出宫。

    乐宁憋气的慌, 到底是心绪难平, 她咬牙对三侍卫道:“走,找母妃!”

    她就不信,母妃开口,息扶黎那混蛋还敢跟她抢人!

    见乐宁公主带着人怒然而去,早被众人遗忘的秉笔太监苏英莲啧啧两声从角落里摸出来。

    他弹了弹袖子,招来宫娥小太监收拾雨亭,末了摩挲着下颌沉思低语道:“姜家?姜阮?真是有意思。”

    别人觉得有意思,此时的息扶黎却倍觉没意思!

    他冷着张俊脸,浑身气息阴鸷。

    上了翠盖珠缨的华车,小姑娘并着小脚,规规矩矩地坐软垫厢椅上,她逗着手指头,觑着对面的少年缩了缩小脑袋。

    “哼,”少年冷笑一声,大马金刀不怒而威,“说,知不知错?”

    听闻这话,小姑娘纠结地捏着自个手指头,想了半天,呐呐的说:“酥酥一直都听大黎黎的话,没有不乖哦。”

    少年顿觉一腔感情喂了狗!

    他一拍膝盖,指摘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点头做乐宁的伴读了,往后都留在宫里头,乐不思蜀!”

    小姑娘歪头,又大又圆的眼瞳懵懵懂懂。

    她噘嘴说道:“是手帕交,姜爹爹说过的,酥酥可以有手帕交。”

    她说完这话,委委屈屈地瞅着少年:“大黎黎最讨厌了,酥酥都亲你了,你不可以再跟酥酥生气了呀……”

    提起这个,息扶黎更是气:“姜酥酥,谁教你动不动就亲人?”

    酥酥如实回答:“奶娘话本故事里有讲哦,奶娘生气不高兴的时候,酥酥亲亲奶娘,奶娘就很开心啦。”

    息扶黎额头青筋直迸,他揉着眉心,尽量口吻柔和的道:“以后不准亲别人!”

    “哦。”酥酥闷闷应了声,她左脚尖踩着右脚尖,好一会又问:“大黎黎不是别人,那酥酥可以亲亲大黎黎吗?”

    小姑娘总是觉得,大黎黎好容易不开心生气。

    少年抿着薄唇,琥珀眼瞳映着对面小小的姑娘,波光滟潋,冷冷清清。

    没得到回应,酥酥抓起少年铺陈在车里的锦衣袍裾,娇娇的问:“酥酥以后可以亲亲大黎黎吗?”

    小姑娘眼神干净无邪,带着稚童独有的天真,恍如最纯粹的白纸,同少年蛰伏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相较,足以让人自行惭愧。

    少年别开头,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含糊应道:“嗯。”

    小姑娘最会察言观色,她黑眸一亮,不顾摇晃的马车,蹭蹭爬过去一把抱住少年腿,仰头望着少年说:“大黎黎也可以亲亲酥酥的哟。”

    那欢快的尾音,好似波浪一般,还带着跳跃的小雀跃。

    息扶黎垂眸睨着小姑娘,凤眸深处渐次放柔,然后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中,低声哼哼道:“想得美!”

    小姑娘不满噘嘴,那小嘴翘的都快能挂油瓶了:“酥酥亲了奶娘,奶娘就会回亲酥酥的呀。”

    少年搁在膝盖的修长指尖点了点,到底没执拗过忽如其来的心软,抬手将小姑娘抱大腿上坐好。

    “小孩子就是麻烦!”少年不耐烦的道了句 ,揉了把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然后低头飞快在她发旋上轻啄了下。

    酥酥抓着他腰间白玉禁步,嘀咕了句:“酥酥才不是麻烦……”

    息扶黎心头还记着息乐宁总想跟他抢人的事,他遂恐吓道:“我告诉你,做了息乐宁的伴读,就要跟她一块住皇宫里,你就再回不去姜家,见不到你的奶娘,见不到姜玉珏。”

    果然,小孩儿一下睁大了眸子。

    少年浑然不觉自己无耻,他扬起下颌继续说:“你乖乖听本世子的话,改明本世子就带你回姜家。”

    这承诺瞬间就让小孩儿忘了才刚结交的手帕交,她喜滋滋地扭了扭小屁股,甜腻腻地拍马屁:“酥酥一直乖,大黎黎最好了。”

    一大一小算是暂时和解,宫里头发生的事就此翻篇过去。

    待回了端王府北苑,息扶黎在永元帝那边过了明路,这头他打着给姜阮报仇的名头,竟是直接将那胡商和黑市掌柜从京兆尹大狱中提了出来。

    对顾徊岸,他更是将胡商酒肆中得来的物证和人证砸他脸上,让顾徊岸脸色青白交加,很是臭了几日。

    息扶黎这动静半点不掩盖,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硬是将勋贵纨绔子弟的跋扈恣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就是要给姜阮撑腰,就是小心眼的要找幕后黑手报仇!

    谁能把他怎么样?

    带着这样的跋扈嚣张,息扶黎自是将王府私牢里的胡商和黑市掌柜好生折腾了一番。

    这晚上,他边漫不经心地擦手边从私牢出来,眉目薄凉,一身煞气,便是连伏虎都不敢直视。

    “明个带人去平康曲,把一个叫王婆子的人伢子带回来。”少年冷冷吩咐道。

    伏虎一愣:“喏。”

    应下后,他才又问:“世子,可是需要买侍婢?”

    息扶黎斜着他:“猪脑子啃多了?下回记得跟膳房的厨子要猪蹄补。”

    伏虎一脸茫然,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息扶黎拂袖:“没脑子,要再没有强健的四肢,本世子要你何用?”

    伏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个给呛着,他表情一言难尽,十分幽怨地瞥了息扶黎一眼。

    息扶黎道:“姜明非将酥酥丢在西市,她那小短腿自个能跑到黑市里头去?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是有人带她去的。”

    威仪堂堂的世子嫌弃的就差没直接说,你连脚趾头都不如。

    伏虎抽了抽嘴角,默默低头,闷声受了。

    息扶黎一边往听雨轩走,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他记得上辈子姜阮被拐黑市,除却拐她去的平康曲王婆子,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这个人,在认出姜阮的情况下,还撺掇王婆子拐人,而后在胡商前脚将小姑娘买回去,后脚就去光顾胡商的酒肆。

    这个人……

    “大黎黎,酥酥等你好久了呀,酥酥困了要睡觉。”

    才踏进听雨轩院门,息扶黎抬眼就见穿着雪白中衣的小姑娘蹲坐在门槛边,前发齐眉,发髻散了,细发软软地披在肩上,怀里还抱着樱粉绣鹅黄小鸭子戏水图的小软枕。

    许是等了很久,小姑娘困乏的厉害,小脑袋在小软枕上一点一点的,瞅着他回来了,才揉着眼睛努力睁开,还朝他伸手索抱抱。

    息扶黎站她面前,从脚边投射下的影子将小姑娘悉数笼罩其中。

    小姑娘秀气地打着呵欠,邀约道:“大黎黎,该和酥酥一起安置啦。”

    少年面容严肃,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不,你尿床!”

    息扶黎眉头皱得越发深,他目光审视地盯着哭得委屈的小姑娘,面无表情。

    小姑娘哭了半晌得不到安抚,渐渐哭声小了,她还偏头只睁开一只眼睛去瞅少年,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湿润,黑白分明的眸子雾气濛濛,小鼻尖也红着,软乎的像毛茸茸的小兽。

    还是只要伸手给她点食儿,就会跟人走的那种。

    “大黎黎……”小姑娘拉长奶音,娇嗲带蜜,她抽了抽小鼻子,低着头,看着自个脚尖,很小声的说:“酥酥……酥酥说谎话了……”

    桃粉光缎的绣鞋面,纹绣着漂亮的缠枝藤花,鞋尖镶着拇指大小的东珠。

    小姑娘踢了踢脚尖,拿鞋尖去磨地上的泥屑。

    “哪句?”息扶黎眸光微动。

    小姑娘已经不怎么哭了,她噘嘴朝少年挪动几步,怯怯伸手拽住了他腰间白玉禁步:“酥酥那天看到奶娘了……就在五哥哥丢下酥酥的地方……”

    凤眸骤然一眯,少年仍旧绷着脸:“你还看到了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伸开藕节手臂比划了一下:“奶娘戴着黑纱大帽帽,长长的,但是酥酥记得奶娘身上的味道。”

    紫葡萄一样的眸子亮澄如繁星,小姑娘仰起头望着少年,满心信赖:“就那么一小会,奶娘忽然就不见了。”

    眼见少年不说话,小姑娘有些急了,索性抱住他腿,皱着包子小脸说:“酥酥就刚才说了一句神仙姐姐教的谎话,其他得酥酥说的都是真的,酥酥不骗大黎黎……”

    少年蹲下身,将小姑娘从大腿上撕开,正视她问:“什么神仙姐姐,叫她出来!”

    小姑娘为难地咬手指头,可怜巴巴的道:“神仙姐姐出来不了,只有酥酥能听见她说话,酥酥也没见过姐姐哦。”

    思及自个重生为人的离奇经历,息扶黎遂耐着性子引导的问:“酥酥什么时候能听到神仙姐姐说话的?”

    小姑娘歪头想了好一会才茫然的道:“酥酥不记得了。”

    息扶黎又问:“你问过神仙姐姐的名字没有?”

    说到这个,小姑娘眸子瞬间就亮了,还小鸡啄米地点头:“有哦,酥酥有问过。”

    闻言,息扶黎心头一动:“能不能告诉我?”

    小姑娘黑瞳滴溜溜地转,左右看了看,瞅着四下无人,才凑到少年耳边,软乎乎的道:“酥酥告诉大黎黎,大黎黎不可以跟别人说哦,这是秘密。”

    小姑娘表情有些紧张,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粉唇珠,格外认真:“神仙姐姐和酥酥同名呢,姐姐还说,以后酥酥长大了,会和她一样是大美人呀。”

    听闻这话,息扶黎放心了,约莫小姑娘和他经历差不多,可又和他不太一样。

    “你家神仙姐姐可有说奶娘藏着的是什么秘密?”息扶黎起身,拍了拍小姑娘发顶。

    小姑娘蹭了蹭少年大掌,眯起大眼睛,觉得自己又喜欢大黎黎了。

    “没有呢,姐姐说她不记得了。”许是和少年分享了秘密,小姑娘有些粘人。

    她瞄着少年垂在身侧的修长五指,又看了看自个的带肉窝窝的小短手,然后悄咪咪得将自个的手伸进少年掌心里。

    息扶黎瞥了眼手心忽然多出来的爪子,小小的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他顺势牵住。

    “那你姐姐都知道一些什么?”息扶黎问。

    小姑娘拉着少年的手,在他身边蹦跳几下,欢快的说:“可多了可多了,酥酥都记不住。”

    息扶黎思忖片刻,“那可知道关于我的事?”

    虽然已经揣测出是如何一回事,但出于谨慎,息扶黎还是习惯多印证一番。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想笑,但自个又不会,只得咧着小嘴,用手点着眼梢,朝少年嘿嘿两声。

    笑完了,小姑娘凝神似乎在听谁说话。

    “姜酥酥?”息扶黎表情微凝。

    小姑娘双手拽着他一只手,软糯糯的说:“姐姐说,大黎黎是倒霉鬼,姐姐还说要你对酥酥好一点。”

    少年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上辈子确实比常人都更倒霉一些,就是走大街上都能莫名其妙让花钵砸脑袋上。

    不过,重来一回,他哪里不明白,所谓的倒霉,不过是有心人上不得台面的算计罢了。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说:“姐姐还说,王府平夫人不是好人,大黎黎不要相信她。”

    这话一落,少年脸色当即一变。

    端王府的继室平夫人,那在京城都有顶顶的好名声,多少人为她不能扶正坐上王妃之位而惋惜。

    便是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也和眼瞎的众人一般,觉得那女人是个贤良淑德的。

    以至于,她要他挑选樱妩为通房,他一口就应下,虽说他那会其实对女色并无多大兴趣,选了人也只是养着。

    可最后,玩意儿到底也只是个玩意儿,尽使些下作手段引诱他往歧途走。

    少年不自觉想起这些,脸上就带出阴翳的深沉来,周遭气息更是冷冽冰寒。

    小姑娘毫无所觉,只拿小脑袋去顶少年大腿,娇气的嘟囔道:“大黎黎,酥酥头晕想睡觉觉。”

    少年回神,连忙扶住小姑娘,见小姑娘小脸发白,额头还有冷汗。

    “哪里不爽利了?”息扶黎干脆将人抱起来问。

    小姑娘抱着他脖子,将头靠他脖子边:“酥酥听姐姐说了很多话就会头晕晕的。”

    息扶黎单手拿锦帕给小姑娘擦了擦额头:“那就靠着我小憩会,我抱你回王府,晚上让膳房给你炖天麻乳鸽汤补补。”

    小姑娘哼哼唧唧拱了拱,撒娇道:“酥酥要吃大虾虾卤鸽蛋蛋……”

    少年鄙薄地瞥了她一眼:“姜酥酥,不准跟本世子得寸进尺,不听话就叫你啃白饭!”

    小姑娘朝少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神仙姐姐都说了,大黎黎你要对酥酥好一点,不然酥酥长成大美人后不理你哦……”

    息扶黎嗤笑一声,他不要脸地腆起自个的脸:“能有本世子好看?”

    他这话确实不假,京城人都晓得端王府世子龙章凤姿,芝兰玉树,那张脸最是长的好,约莫是集了皇家所有的优点。

    小姑娘小嘴噘的能挂油瓶,她哼了声,扭着小身子,现在就不理他!

    少年摸了把小姑娘的奶狗头,甚是拉仇恨的道:“放心,本世子不是那等看脸的肤浅之徒,便是你长得丑了,本世子也不在乎。”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晃而过的蜜粉衣裙身影。

    少年往博雅堂正厅去的脚步驻足,薄唇轻勾,带出浅薄讥诮来。

    他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酥酥,你和你母亲是怎么回事?不喜欢她么?”

    小姑娘正闹着小别扭,听了这话,整个人一僵,收紧了手臂,更为用力地靠少年身上。

    息扶黎还算了解小姑娘,晓得她对不想回答的问题,皆用沉默代替。

    息扶黎不再多问,仿佛守株待兔,等着那抹蜜粉衣裙的身影靠近。

    “酥酥没有不喜欢母亲。”隔了好一会,小姑娘忽然说。

    她顿了顿,细细的奶音里带着让人心疼的不知所措:“是母亲不喜欢酥酥……”

    少年皱眉,正想说什么,那道蜜粉衣裙转出青藤蔓墙体,由远及近,露出真容来——

    年约十四的少女,娉婷玉立,窈窕娇美,眉如远山含黛,肤若三月粉桃,发如浮云,眼若星辰。

    她面颊微红地站在两丈远的地方,朝云近香髻上插白玉坠细银流苏的簪子,有风吹过,带起细银流苏,环佩叮咚,份外优雅。

    乍见脸生的外男,少女惊呼一声,后退小半步,以丝帕半掩面。

    听闻动静,小姑娘扭过身来,待看清少女后,小姑娘抿了抿嘴,回头默默逗起自个手指头。

    然那少女杏眼一亮,提起蜜粉色蹙银海棠花鸾尾长裙往前两步,声若鹂音的道:“五妹妹,你总算回来了,我正找你呢。”

    说完这话,少女的目光流转到面容俊美的少年身上,踟蹰道:“五妹妹,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小姑娘爱憎分明的很,又年纪尚小,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半点做不到虚以委蛇。

    不见小姑娘又重新搂着息扶黎脖子不放,声如蚊呐地喊了声:“大姐姐。”

    对息扶黎的身份,她是半点都不说。

    少女也不恼,鲜嫩明妍的脸上带起如沐春风的浅笑,她甚至朝息扶黎伸手道:“劳累这位公子了,还请公子将家妹给我来抱,不然总是会对家妹名声有碍。”

    息扶黎感受到脖子上收紧的力道,他半点松手的打算都没有。

    他上下打量少女,目光放肆不收敛:“姜窈窕?”

    少女一愣:“正是小女子。”

    息扶黎嘴角讥诮加深一分,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姜家二房嫡长女姜窈窕那可真是手段了得的人物。

    上辈子癞虫合虫莫想吃他这天鹅肉,某次宫宴上勾引他不成,转头就找了位皇子当靠山,最后竟还真让她成事,做到了一宫宠妃的位置。

    息扶黎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怀里小姑娘脑勺软发,上辈子姜窈窕成了宠妃,他怀里这个小团子成了啥?

    貌似脸毁了便一直不曾相看姻缘,且姜家二房的崛起,大房势必有衰落。

    姜家大房除却姜明非在军营里头蹦跶,其他人深居简出,竟是慢慢淡出了京城世家勋贵圈。

    少年倏地就有些心疼了,小团子分明又乖又软,五官也长的好,怎的还没面前这只癞虫合虫莫过得好?

    姜窈窕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她心如鹿撞,耳根发荡。

    她抿笑着翘起小指敛了下耳鬓细发,低垂睫毛,轻声道:“窈窕还不知公子是哪家的?”

    息扶黎哂笑出声,装模作样,不知道他是谁,能故意走这边来堵人?

    “搔首弄姿,你这是在勾引本世子么?”嘴毒的少年半点都不怜香惜玉,极尽所能的嘲讽过去。

    姜窈窕粉脸一白,震惊地看着少年,心头那点绮念瞬间消散。

    息扶黎冷哼:“单看本世子的脸,你就能生倾慕,姜窈窕你的心悦可真是廉价,也让本世子觉得膈应。”

    那感觉,竟仿佛是被一头母猪给惦记上了般。

    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羞辱的姜窈窕表情难看,她扭着帕子不忿的道:“世子慎言!好歹世子也是皇族宗亲,连基本勋贵礼仪也不讲究了么?”

    息扶黎扬起下颌,矜贵又尊荣,还一身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压迫。

    “礼仪?”他不屑地睥睨过去,“对你这只癞虫合虫莫?”

    他是有风度礼仪来着,不过那也得分人,比如小团子,他就愿意抱着宠着,谁敢把他怎么样?

    姜窈窕羞愤欲死,少女也是被娇养大的,何曾吃过这样的委屈。

    她心头有怒,不敢对息扶黎发作,视线落到懵懂的小姑娘身上,当即口吻不好的道:“五妹妹也是这样觉得么?合着外人奚落自家姊妹!”

    小姑娘茫茫然,什么都不懂,只得看看姜窈窕又看看息扶黎,最后眨眨眼,发出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呀?”

    那小模样,呆萌呆萌的,像是一道暖流,直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息扶黎长眉一挑,将小姑娘脑袋按肩膀上搁好,转头凶恶的道:“你要找死,本世子就成全你!”

    在他面前就敢欺负小团子,当他死人不成?

    姜窈窕接连后退,心慌的转身就想跑,息扶黎身上的气势太盛,哪里是深宅姑娘能承受的。

    然,还不等她动作,身形的高大的青年鬼魅般的出现在她身后,断了她的后路。

    花儿一样的少女面容失色,娇躯摇摇欲坠,显然怕的厉害。

    伏虎瞥了她一眼,径直到息扶黎面前,低头耳语几句。

    少年薄唇边的讥诮几乎一霎那就化为昳丽浅笑,恍如繁花绽放,盛大而炫目。

    姜窈窕就听他说:“姜窈窕,后日天气晴朗,本世子邀约你一并往法华寺上香。”

    姜窈窕拧起蛾眉,觉得微微头晕,一应都很不真切。

    息扶黎将怀里的小团子交给伏虎抱好,他理了理宽袖,大步到少女面前,上下打量她。

    “这看久了,你也不是那么丑,”身份尊贵的少年低笑了声,屈指挑起她面颊边一撮细发,稍稍低头,在她耳边近乎呢喃的道,“不能拒绝本世子的邀约,听到没有?”

    姜酥酥小姑娘的眼睛都在发亮,她艰难地扬着头,小脑袋跟着上菜的婢女来回晃动,和个馋嘴的奶猫一样。

    不过她还知道规矩,息扶黎没动手执筷之前,她也守着礼,还坐的端正,小手放膝盖裙裾上,真真有那么点世家贵女的影子。

    一桌十八道菜肴上齐,少年状若不经意的念道:“今天晚上有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鲜虾、金线鱼肚,还有白糖油糕、杏仁佛手和龙心水晶葡萄点心。”

    他说着,斜眼去看几乎低到桌子底下的小姑娘,信手拈银勺舀了颗龙心水晶葡萄。

    那龙心水晶葡萄,顺滑的被剥了皮,再裹上一层面屑,下滚烫的油锅一捞,表面炸的灿灿金黄,里头却还是冷凉的,跟着又浇上一层甜滋滋的蜂蜜。

    咬上一口,冷热夹裹,外脆内软,先是极甜,咬破皮后,里头的葡萄果肉又带点微酸,当真是酸酸甜甜很是爽口开胃。

    小姑娘目光黏少年指间银勺里的葡萄就挪不开了,她吸溜了几下口水,趴着过高的桌沿,眼巴巴地望着少年问:“大黎黎,酥酥能吃一颗么?就一颗,酥酥吃最小的一颗就够了。”

    她馋的不得了,却还记得姑娘家要有礼貌,管人要东西的时候先问问。

    息扶黎撩眼睑,单手撑下颌,他有注意到,小姑娘的又黑又大的眼珠都是随着他银勺在动,活脱脱就是嗅着肉味的幼兽崽子,谁给吃的就跟谁走。

    少年心起恶劣,他问:“想吃?”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额头都快磕碰到桌上了:“酥酥想吃。”

    她边说,嘴里边生津,不断的吸溜口水,免得失态。

    少年伸手一递,在小姑娘够手要来接的时候,倏地将银勺飞快收回塞自个嘴里,舌尖一卷,那龙心水晶葡萄吧唧一口就被他吞了。

    小姑娘张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息扶黎咂嘴品了下,甜腻腻的味道齁人,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他挑眉说:“味道不错,酸甜可口,外脆内滑,本世子的厨子手艺不错,当赏!”

    小姑娘委屈汪汪,扁着小嘴巴,控诉地望着少年。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哪?分明是要给她吃的,结果反悔自个吃了。

    她的点心,她的葡萄……

    息扶黎毫无罪恶感,他转着银勺,偏头复又问:“想吃?”

    小姑娘这回不上当了,小脑袋搁桌沿,就差没啃上去了。

    毒舌世子毫不留情丢过去鄙薄的眼神:“人还没桌子高,想吃吃不到怪谁?”

    “酥酥以后还会长大的!”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地踩着雕花背椅站起来大声道。

    这一站起来,高度倒是正正合适。

    小姑娘黑眸一亮,她手搁头顶比划了一下:“酥酥可以站着用膳。”

    息扶黎嗤笑,也不捉弄她了,一点下颌施舍的开恩道:“用吧。”

    小馋猫欢呼一声,捉起银勺就要去舀那龙心水晶葡萄,但那道点心放的有些远,侯在一边的婢女正欲上前帮忙布菜。

    小姑娘严肃地摆手:“婢女姐姐不用帮酥酥布菜哦,姐姐只用把盘子挪过来一点点,酥酥可以自己来。”

    婢女看向息扶黎,见他点头,才将小姑娘喜欢的菜式悉数摆近一些,方便她取用。

    就见小姑娘像模像样地捉着又长又粗的象牙箸,甚是艰难地取菜,动作虽笨拙,但不慌不忙,举手投足之间,已带着京城贵女的风范。

    小姑娘确实好吃,捧着小银勺,小口小口咬着葡萄,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满足。

    她用完一颗龙心水晶葡萄,伸舌舔了舔嘴巴,又眼巴巴地问少年:“大黎黎,酥酥还能再吃一颗么?就一颗,最后一颗啦。”

    小姑娘一脸的渴望,又软软糯糯,娇态十足,逗人喜欢的不得了。

    息扶黎将盘子推她面前:“都是你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高兴坏了,只觉得这会的大黎黎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她绷着小脸,换了另外一把干净的银勺,小心翼翼的从整盘葡萄里选了最大的两颗放白玉荷叶小盏中,然后抱起小盏,蹬蹬滑下椅子。

    “大黎黎,给你吃最大的。”小姑娘跑到少年前面,举起小盏,黑亮如宝石的眸子瞅着少年,真诚又纯粹。

    息扶黎微愣,他看了眼小盏并不接:“你不是喜欢么?为何要分给我?”

    小姑娘歪头,不假思索的道:“酥酥吃点心的时候会变的很开心,酥酥把最喜欢的分给大黎黎,这样大黎黎就会和酥酥一样开心了呀。”

    童言无心,童语无忌,往往才最能打动人心。

    息扶黎低笑了声,收了小姑娘的借花献佛的礼物,弯腰将人抱腿上坐着。

    小姑娘抓着他鬓边垂落的鸦发,微微凉凉的发丝顺滑如丝绸,很是好摸。

    小姑娘仰头不解:“大黎黎为什么突然抱酥酥?”

    息扶黎顺手舀了颗葡萄喂她嘴边,半真半假的道:“因为抱了你,我也会开心。”

    听闻这话,酥酥煞有介事地点头,她像啃松果的萌萌小松鼠一样,努力咽下葡萄后才说:“那酥酥就让大黎黎多抱一会。”

    息扶黎不动声色的又喂了小姑娘一颗葡萄,这种甜齁了的东西,他一向不怎么喜欢。

    小孩儿嘴巴小,整个吞不下,只得连忙又吐出点点,双手捧着埋头啃。

    她边啃边含糊不清的说:“可是晚上安置前,大黎黎还是要给酥酥讲故事呢,不然酥酥会睡不着的。”

    一听这话,息扶黎就想将人给扔下去。

    然,小姑娘还有更惊人的话:“酥酥都是和奶娘一起睡的,所以酥酥不仅要听故事,还要和大黎黎一起睡。”

    少年斜睨她,上下打量,一个胖乎乎的矮冬瓜还妄图跟他同榻而眠,谁给她的胆子?

    他这一辈子,都只跟自个的世子妃睡!

    鸭蛋青织染浅淡祥云纹海的床褥单上,一大片的湿润痕迹,形状千秋,冰冰凉凉。

    娇娇的小姑娘低头瞧了瞧,又撩起中衣摆看了看自个的小里裤,雪白的里裤上,从裆下到半只裤管,悉数同样是湿冷的。

    几乎是刹那间,小姑娘还带婴儿肥的小脸猛地暴红。

    息扶黎气炸了,他面色铁青,满是嫌弃。

    小姑娘呐呐地逗着小手指头,心虚不已的时不时觑少年一眼。

    少年开始脱里衣,鸦发从肩背垂落到月匈前,映衬着松垮的衣衫,越发显得肤白如瓷。

    他扬起下颌,怒意汩汩的警告小姑娘:“姜酥酥,本世子再和你同榻,本世子就跟你姓!”

    小姑娘人虽小,但已经有了羞耻心,被这话激得爬起来,在紫檀木雕螭虎灵芝纹三屏风攒边罗汉床上跳了几跳。

    小团子红着脸也生气了,奶声奶气地吼回去:“酥酥没有尿床!酥酥从不尿床,这是酥酥流的汗!”

    少年叉腰冷笑。

    小团子白嫩嫩的小脸越发红了,不过她还是掸着脖子色厉内荏的继续吼:“汗!是酥酥的汗!”

    狭长的琥珀凤眸冷然无机质,只淡淡地瞥过去,就莫名有一种无法逼视的威仪。

    “哼,姜酥酥这才五月里,还没到盛夏!”少年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

    五月里晚上就能流那么多的汗?骗鬼呢!

    小姑娘噘嘴,又大又圆的黑瞳孔静默浓黑的眼巴巴瞅着少年,细软的发丝蓬蓬松松,毛茸茸的跟冲人撒娇的幼兽崽子一样。

    “那就是酥酥的汗哪……”小姑娘声音弱了很多。

    息扶黎懒得再跟她鬼扯,他转过屏风去,边换衣裳边让人进来处理床褥。

    伏虎同雀鸟一并进来,雀鸟瞧着床褥的湿润表情一愣。

    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红着脸,很小声的噘嘴说:“酥酥没有尿床,那是酥酥流的汗……”

    闻言,雀鸟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嗯,昨个晚上是太热了。”

    小姑娘黑眸一亮,滑下床沿,对雀鸟好感唰唰就涨了几分:“雀鸟姐姐今天真好看。”

    她还知道投桃报李的道理。

    正换好衣裳迈出屏风的少年世子冷嗤一声,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小姑娘:“尿床就是尿床,姜酥酥你人不大,还会自欺欺人了。”

    小姑娘不服气的对他做了个鬼脸,细细的哼了哼,别过身子,决定不要理大黎黎这个大坏蛋!

    这一不理,竟然是连早膳都各用各的。

    息扶黎乐的清净,他用完早膳,见小姑娘还捧着小盏拿着银勺,在舀糖酪浇樱桃啃,小嘴叭叭,舔着甜丝丝的蜜糖,眯起眸子,吃的一脸满足。

    他看了伏虎和雀鸟一眼,直接起身去了北苑澜沧阁那边准备开始着手处理庶务。

    毕竟平白知晓未来十多年的事,目下诸多考量自然便不一样了。

    且,虽说未来福瑞已经在他身边,但他并不会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姜阮一个人的身边,计划么,自然是要多准备几份的。

    哪知,小姑娘一见少年要走,抱起小盏跟屁虫一样追了上去,她还软软的问:“大黎黎,你要去哪里啊?”

    息扶黎驻足:“去书房,自己玩去,莫来扰我。”

    小姑娘犹豫了会,轻轻拽住他衣角,扬起小脑袋,渴望的问:“酥酥能一起么?酥酥保证会很安静的呀,不会打扰到大黎黎。”

    端王府与她而言,一应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一些的,也只有面前这个昳丽的少年而已。

    稚童都是那般,仿佛天生就会趋吉避凶的本能,在陌生的环境里,也只会紧紧黏着熟悉的人,汲取安全感。

    少年回头看着她,琥珀凤眸倒映出小小的姑娘,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姑娘樱桃也不用了,她拽着少年袖角不松手,肉呼呼的小手紧紧的,生怕被丢下一般。

    “大黎黎,酥酥不想一个人……”小姑娘说着,眼圈就有点红,委屈巴巴的,像只害怕被丢弃的可怜奶猫。

    息扶黎瞧着瞧着心头倏的一软,到底还只是个五岁稚童,想他两辈子三十多岁的人了,同个稚童计较,也恁的没意思。

    他遂板着脸,点了点头,不过嘴上还是道:“哼,粘人精,你若吵到我,我就丢你出去。”

    粘人精小孩儿欢呼一声,三两下将小盏里剩下的三四颗樱桃一起舀嘴里,小嘴太小,两颊鼓鼓,跟塞满了干粮的毛茸茸小松鼠一样可爱。

    她直接将小盏递给雀鸟,抓着少年袖子的手从头至尾都没松过。

    少年半隐在袖中的指尖搓了搓,忍住想捏她小脸一把的冲动,领着人晃去了澜沧阁。

    事实证明,小孩儿确实安安静静的,半点都不吵人。

    盖因小孩儿还没启蒙,并不识字,息扶黎让伏虎搬了小案几放一边,又丢了纸笔给小孩儿,便任她自个玩耍。

    一上午时间过去,整间书房,除却息扶黎刷刷下笔的声音,便再无旁的任何动静。

    小姑娘脑袋搁案几上晃着,双手趴着边沿,瞅着面容昳丽的少年半晌,随后肉肉的小指头蘸了点殷红朱砂,试探的在白纸上印了几下。

    当即雪白的纸上印出几点朱红色,像大雪天里,淘气的猫儿踩出的梅花脚印,歪歪扭扭,不甚成形,但胜在童趣。

    小姑娘眸子一亮,似乎找到了好玩的,学着少年的模样,端正背脊,拿小手染墨在纸上印画着玩。

    临近晌午时分,伏虎进来看了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姑娘一眼,随后在息扶黎面前耳语几句。

    息扶黎顿笔,瞥了瞥小姑娘,挥袖悄然出了书房。

    “酥酥的奶娘?”息扶黎踏出书房,低声问。

    伏虎点头:“带着几大箱子物什,还有几个婢女,说是姜小姑娘的东西和用惯了的婢女。”

    息扶黎冷笑:“姜玉珏这是不死心,想往本世子这边塞人哪。”

    伏虎踟蹰道:“世子,这世家贵女的规矩颇多,小的以为就一奶娘和婢女,让他们进府照顾姜小姑娘也更为细心周到一些。”

    息扶黎看着他,目色幽深,面无表情。

    伏虎心头一凛,连忙低头。

    “伏虎,你记住了,”少年幽幽开口,声音明朗疏亮,自有一种冰泉击石的少年清越之感,但其中夹杂的深沉却让人心惊,“在姜酥酥没对本世子生出依恋之前,姜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太知道,唯有在安危和陌生环境里生出的依恋,才最是深厚。

    伏虎背脊渗出冷汗,虽不知少年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却不能有半点好奇:“喏,属下这就去将人赶走。”

    少年点头:“酥酥的物什可以留下,让那奶娘写下酥酥的习惯和喜好,以后就拨雀鸟过去伺候。”

    伏虎应声,低着头仓皇退下。

    息扶黎又在阼阶上站了会,清风拂面,鸦发飘忽,让他那张脸上带出些诡异莫测的深邃暗影来。

    他回身进书房,甫一踏进门,就见自个的书案边,正站着个垫着脚尖去够他毫笔的矮小姑娘。

    那书案有些高,小姑娘撅着小屁股好不容易爬上罗圈椅,可仍是够不着,她遂站椅子上,爬到书案,够着手去拿息扶黎刚才用过的朱砂毫笔。

    稚童天生就好奇心重,特别是对身边大人用过的物什更是好奇,偷摸穿大人的鞋,偷摸用母亲的脂粉,偷摸喝父亲的酒之类的。

    姜酥酥小姑娘起先就对息扶黎手里的毫笔起了心思,这会趁人不在,她就摸上来了。

    息扶黎凤眸微眯,恶劣的故意轻咳一声走进来。

    小姑娘才刚刚抓住毫笔,心头一慌,一手按在砚台里,沾了一手一袖子的黑墨水。

    她还将手里的毫笔背在身后,遮遮掩掩,浑然不知笔尖上的朱砂已经将她小裙子给染上色了。

    “大黎黎……”小姑娘心虚至极,小小的,细细的,甜腻腻的喊了一声。

    息扶黎扬眉,念起心头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遂柔和下目光问:“想学握笔写字?”

    小姑娘黑眸晶亮,虽然那张肉嘟嘟的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但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开心,“酥酥可以吗?”

    息扶黎点头,他坐回圈椅里,先是把小姑娘手里的朱砂笔扔一边,又是摸帕子给她擦小手。

    “我不是说过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少年如此道。

    殊不知,这句无心之言搁小姑娘心里,一搁就是很多年。

    小姑娘见少年并不生气,便大声道:“酥酥想学画画,酥酥要画大黎黎。”

    她说着,借着少年的手滑下书案,蹬蹬跑到自个那张小案几面前,扯了一张纸就又跑回来。

    小姑娘仰起头,面容期待的将手里的白纸递给少年:“看,这是刚才酥酥画的。”

    息扶黎接过一看,只见雪白的纸张上,或黑或红一团团的墨迹糅杂在一块,将整张纸染的来脏兮兮的。

    小姑娘浑然不觉,她挤进少年怀里,哼哧哼哧爬上他大腿上坐好,还黑乎乎的小手指头指着其中一块大墨迹说:“这是大黎黎。”

    跟着,她又指着另一块小些的墨迹道:“这是酥酥。”

    少年嘴角抽了抽,这叫画?

    他哂笑一声,不屑的道:“别把你画的狗屎当成本世子。”

    宛如晴天霹雳,小姑娘辛苦半天,好不容易画了最好的一副画,没得到赞扬鼓励不说,竟得了个这样的评价。

    小姑娘气鼓着小脸,红着眼圈,一把抢回自个的画,奶音倔强的道:“大黎黎就是狗狗臭屎屎!”

    白晴雪小脸紧张,双目期翼地看着她。

    小姑娘忽然恍然:“你是想和酥酥做手帕交吗?所以才请酥酥玩耍?”

    白晴雪忙不迭地点头,这半年的折磨,莫说是小孩儿,就是大人也会留下不好的影响。

    故而白晴雪暂时很可能对旁人多有排斥,唯有酥酥,她是自发愿意亲近的。

    姜酥酥黑眸晶亮,语气欢快的道:“好的呀,你也做酥酥的手帕交。”

    说完这话,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开始嘀咕道:“乐宁小姐姐是第一个手帕交,你是第二个。”

    她比着两根肉呼呼的小指头,转身朝上位的少年挥了挥:“大黎黎,酥酥有两个手帕交了哦。”

    息扶黎撩起眼皮看了白晴雪一眼,淡淡地应了声。

    虽然他和息乐宁不是很对付,但乐宁和白晴雪的身份地位都还不错,所以对这两人,他其实半点都不会阻拦小姑娘和她们交往。

    这话间,伏虎进来回禀道:“世子,白家的人到了。”

    息扶黎起身,他理了理宽袖,漫不经心的跟小姑娘说:“白家人来接她了,你可要一并去看看?”

    小姑娘摇头,她才不要见那个坏坏的白言之。

    息扶黎不勉强,背着手率先出了议事厅。

    白晴雪有些不舍:“酥酥,我回去得空就给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应我。”

    小姑娘摆摆手,软软的道:“一定的,你给酥酥下帖子,酥酥就来找你,不过……”

    小姑娘皱起眉头:“不过酥酥不喜欢你二哥白言之,万一他又说酥酥的坏话怎么办?”

    白晴雪握拳,大义灭亲道:“酥酥放心,我一定让大哥好生教训他,保管叫他往后见你就害怕。”

    听闻这话,小姑娘拍手称赞:“这样好,这样好。”

    两个小姑娘遂惜别一番,伏虎适才领着白晴雪去往息扶黎的书房见白家人。

    议事厅里头,就还只剩四名小姑娘,有雀鸟在一边看着,倒也不会出问题。

    姜酥酥一一看过四名姑娘,在看到最后那名格外瘦小的姑娘时,她愣了下。

    那姑娘手腕子竟是比酥酥的还细,微微弯着腰,时不时就想趴到地上去。

    她一见酥酥,眸子一亮,跟着就想上前来拉她。

    酥酥往后退两步,她仔细打量过去,只见那姑娘眼窝轮廓较深,迎着光亮,能依稀辨认出一双瞳孔居然隐隐呈碧色,她的鼻梁也很高挺,唇形明显。

    她朝酥酥咧嘴笑,鼻子嗅了两下,跟着往前一扑,要去抱酥酥。

    酥酥被吓到了,她转身蹬蹬跑到雀鸟身边,紧紧拽着她裙子。

    雀鸟失笑,蹲身说道:“姜小姑娘莫怕,婢子听伏虎说,这位姑娘应当是有波斯血统,她常年被布绳栓着四肢,只能爬行,很是可怜。”

    姜酥酥想起来了,在那暗室里头,当时有东西拽她脚踝,她害怕极了,只当是要吃人的怪物。

    雀鸟又说:“她这是想和姑娘亲近呢,很喜欢姑娘。”

    姜酥酥抿了抿小嘴巴,她鼓起勇气,怯怯的说:“你……你不要再抓酥酥脚踝了好不好?”

    那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她哼哧了两声,忽然口齿不甚清楚地吐出两个字音:“速……酥……酥酥……”

    姜酥酥睁大了黑眸,脸上有好奇。

    姑娘直立站着觉得不舒服,索性直接坐地上,拿手指了指自己说:“桑……阿桑……”

    怕姜酥酥听不明白,雀鸟低声道:“应该是她的名字,阿桑。”

    “阿桑?”小姑娘呢喃了声。

    阿桑猛地一下跳起来冲到姜酥酥面前,兴奋地手舞足蹈:“阿桑,阿桑……”

    姜酥酥被吓了一大跳,她抱住雀鸟手,努力往她身后藏。

    雀鸟哭笑不得,这小姑娘人长的像兔子不说,这胆子也和兔子差不多。

    “酥酥不用担心,阿桑人很好,不会伤害你的。”此时,另外一面容清秀的姑娘站出来解释说。

    “对啊,我们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时候,都是阿桑给我们送吃的喝的。”旁的小姑娘附和。

    “阿桑说话不太清楚,但是她很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的。”

    三名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都为阿桑努力刷姜酥酥的好感。

    姜酥酥探出脑袋来,她看了看围着她转悠的阿桑,又看了看其他三个人。

    最后小声地挪出来道:“酥酥知道了,酥酥不害怕的。”

    那三名小姑娘相视一笑,挨个向姜酥酥自我介绍了一遍,末了旁的也并未多说。

    本身她们就只是出身普通百姓之家,比不上白晴雪,但对姜酥酥心怀感激,这会人见到了,小姑娘生活的很好,约莫往后她们就是想回报也回报不上的。

    三人只将这份恩情默默藏心里头,大恩不言谢,说完感谢的话,自是离去。

    唯独只有阿桑没有家人来接,也不知其双亲,就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般。

    雀鸟去端了点心过来,让两小孩儿用。

    到底是稚童,心思无邪纯然,不过片刻,两人就热络起来。

    姜酥酥捏着块玫瑰酥卷,大声的说:“阿桑,这是玫瑰酥卷,酥酥脆脆的,可好吃了。”

    阿桑也学着她的动作拿起一块,跟着说:“玫……玫瑰酥卷,酥酥……脆脆……酥酥!”

    姜酥酥眸子晶亮亮的,平素眉目间的木楞退了,浮现出少有的灵动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