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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是当世极为流行的一种运动,无论宫廷还是军中, 从南陈到北朔。
大周景耀帝年轻的时候, 经常亲自下场, 跟侍卫们玩这个, 不过后来年纪大了,兴趣便不在了。之后继位的秦聪好文,身体又弱,所以马球在宫廷中渐渐少见了踪迹, 倒是在军中一直势头不减。禁军五卫一直将这项运动当作操练骑术的手段,在中高级军官中蔚为流行。
北朔原本就是马背上起家的民族, 贵族无论男女都擅长骑马, 马球这种运动传过去之后, 大受欢迎。
韩光兆会提起用马球来一决胜负,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 也在情理之中。
文采肯定比不上大周群臣, 武斗的话又太直接野蛮了, 而且他随身带着的精兵强将数量有限,只怕也未必比得上主场作战的大周兵马。
而马球这项运动近年来北朔大为流行,高手频出, 反而在大周这些年逐渐没落,宫廷并不重视。
继续靠着嘴皮子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和亲这件事情, 终究要有一个说法。
秦诺左思右想, 最终点头同意了。
殿内不仅韩光兆, 连同范文晟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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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森林里。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枝缝隙,洒落在地上。
一道人影匆匆掠过树丛,往约定的方向奔去。他身形颇快,行动间对附近道路更是极为熟悉。
终于到了地点,影子停下脚步,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不必看了,没有人跟踪的。”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一个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
赵鼎收回视线,但片刻之后,依然还是压抑不住地向四周张望,一有风吹草动就惊诧万分。
这里是南营驻地不远,时常有兵马路过的。
黑衣人无奈,这就是做贼心虚吗?
他加快了对谈的速度,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赵鼎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犹豫了半响,才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
黑衣人迫不及待上前,然而对面赵鼎却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之前答应过的,我的妻儿呢?”
“先不要着急啊,此图尚且不知真伪,如何能够将你的妻儿放归?”
赵鼎眉宇间闪过怒色,“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黑衣人冷笑一声,“赵老爷子也是老江湖了,岂能如此天真,若你弄了张假图给我们,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不见到妻儿,你别想拿走这张图。”赵鼎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语气缓和下来:“赵老爷子也先冷静些,你们夫妻多年未见,笔迹总能认识的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
赵鼎打开,粗粗看过,果然是妻子昔年的笔迹,上面泪痕宛然,墨迹簇新,显然是这两日写就的。
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感情极深,虽然多年不见,但还是一眼认出了笔记。而且信中有数处文辞,都是她昔日习惯使用的小癖好,这个是别人断断模仿不来的。自己的妻儿是真的跟着过来了。
前一次会面,这黑衣人说自己妻子被北朔掳掠之后未死。
她性格贞烈,不想受辱,甚至自毁容貌。本来掳掠的士兵想要将她杀掉,后来发现她竟然能做得一手好菜,便带回城里,当做灶下仆妇发卖了。
最终她卖给了一家富户为婢女,这家富户颇为仁慈,还允许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母子两个在北朔的日子虽然艰难,却也还算安稳。
信里面还提到,在北朔的这些年,儿子不仅长大,还成家立业,给自己添了两个孙子。
赵鼎双手颤抖,良久不语。
“你是担心我们拿走图纸之后言而无信吧?”旁边黑衣人声音诚恳,不疾不徐,“一者,你的妻儿又不是龙子皇孙,对我们来说并无用处,怎么可能为了几个不要紧的人物而失信于人呢?二者,我们若真是失信,扣下你的妻儿,一旦此事传扬出去,这天下间谁还肯为我们北朔出力呢?因小失大,君子不取。”
“此番暂缓交人,不过是因为此图关系重大,且内情复杂,如果不能辨别真伪,我北朔将损失惨痛。”
黑衣人说得入情入理,赵鼎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们如何才能辨别此图的真伪,若是一日分辩不了,我要等一日,若是一年分辩不了,我岂不是要等一年?”
黑衣人哈哈大笑:“若一年都无法弄懂,我们北朔还劳心费力觊觎此物干什么?”
“你放心,此番跟着我们使节团来的,有数位机关大师和算学家,保证不出三天,就能将此事完成。三天之后再来此地相见,你必能见到妻儿。”
黑衣人虽然遮掩了面目,却声音清朗,眼神诚挚,天然带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赵鼎犹豫良久,终于,他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张图纸。
虽然隔得远,黑衣人目光扫过,也能看得出图纸复杂无比。
赵鼎却没有急着将东西交出去。他手指划过,完整的图纸顿时分为两半,其中一张占了五分之四左右,他递给黑衣人,“以此判断,相信足以辨别真伪了。”
“剩下的这一块儿,不过是简单的枢纽,待下次见面,来更换我的妻儿吧。”
黑衣人目光一紧,旋即笑了笑,“也好。”接过五分之四的图纸,迅速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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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秦诺带着群臣来到了皇宫最北头。
这里是皇宫附属的马球场,兴建在六十多年前,当时在位的平泰帝酷爱马球蹴鞠等玩乐,觉得宫内原本的场地不够开阔,无法尽兴。所以又在皇宫北部平整了大片的土地,迁移百姓上万,盖了占地广阔的演武场、马球场等设备。
自从韩光兆的提议被采纳,朝廷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朝中臣僚勋贵也有酷爱此道的,但大都是当作一种玩乐嬉戏,真正高水平的,还在军中。秦诺专门下了旨意让禁军五卫、五城兵马司以及内廷侍卫举荐。再让霍东来负责选拔。
大家都知道此事关系朝廷颜面,朝中臣僚无人将其当作普通的玩乐,极为郑重。最终入选的九人,都是军中的高层军官。
看着呈送到自己面前的名单,秦诺皱眉,不会先打起来吧?除了两个来自五城兵马司之外,另外七人都是禁军五卫的人。五卫内部那已经不是面和心不和的程度了。
尤其裴拓带队,神策营和神兵营的军官,能听他的吗?
“南乡侯确实极为擅长此道,在禁军中少有敌手。”霍东来很明白皇帝的顾忌,躬身回禀,“至于神策营等诸人,皆是行事沉稳有度,绝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耽误朝廷大事。”
范文晟也说道:“北朔乃是我大周宿敌,此事又关系国政大计,朝中军中无人不知轻重,断不会有因小失大者。”
人选终于定了下来。
第二天,便迎来了对战。
站在马球场边上,秦诺带着群臣亲自来观战。
对即将下场的人员,秦诺没有多说话,只简单道:“希望诸位勠力同心。功成,朕不吝重赏,若有懈怠者,朕也不吝重责。”
众人心中一凛,皇帝虽然说得平淡,但也算摞下狠话了。
领头的裴拓神采飞扬,完全没有因为秦诺的话语而皱眉,肃然拱手道:“臣等必定殚精竭力,不负皇恩。”
说完,又转头对着身边几位同僚躬身行礼,诚挚而恭谨:“今日裴拓不才,为此领队,只希望诸位同心协力,裴拓感恩不尽。”
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裴拓身上几乎不可思议。
神策营几个军官都压不住惊讶之色,连忙还礼。
这小子还挺靠谱的吗?秦诺有点儿改观了。
球场的对面,北朔使节团也几乎全部到齐了。看到秦诺已经交待完毕,韩光兆迎了上来,一个神情彪悍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
到了秦诺面前,韩光兆躬身,而身后的年轻人也跟着弯下腰。
秦诺身边的礼官立刻出言呵斥:“无礼,见了圣驾岂能不跪?”
还有人冲着韩光兆质问:“这就是北朔的礼节吗?”
韩光兆无奈地回头瞪了身后年轻人一眼。
也不知两人用眼神交换了什么意见,最终,年轻人满脸不情愿地低头跪了下去。
两国相交,韩光兆是正使,代表着北朔的颜面,除了第一次正殿拜见之外,其他时间在秦诺面前都是不用跪的,其他的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韩光兆笑着解释道:“穆凌是我北朔宗室,非是普通官员。”
这个人应该就是北朔那边的领队了。秦诺故意等了片刻,才淡然道:“平身吧。”
年轻人站起身来,他五官深刻,宛如刀锋,目光扫过秦诺,隐有愤然之色,却并没有多作停留,很快落在旁边的裴拓身上。
裴拓目光灼然,毫不客气地回望着。
叫穆凌的年轻人神采飞扬地笑了,开口道:“这位就是南乡侯,久仰大名了。听说裴翎将军重伤隐居,不知道如今可还安好?”
“你是何人?叔父的近况,岂能说给无名之辈?”裴拓冷哼一声,言辞傲慢。
穆凌也不生气,笑道:“在下穆凌,现领北朔殿前飞云卫统领一职。对贵国裴翎将军倾慕已久,今次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之相较一二。”
裴拓冷笑一声,“叔父闲居家中,可不耐烦来这里看猴戏。”
秦诺突然想笑,裴拓认真起来,嘴巴也毒地可以啊。
旁边霍东来等人直皱眉,这个猴戏可以解释为接下来马上要开始的马球比赛,也可以解释为双方的争执。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把自己一方也骂进去了,这南乡侯是疯狗病发作了吗?逮着谁乱咬。
任惊雷也看了裴拓一眼,这小子最近好像吃了火,药,逮着谁都没好脸色。如今是什么场合,不仅有诸位朝中大臣,还有外国使节在,哪能这么失礼。
殊不知,裴拓最近的满心不爽快,正是冲着北朔使节团的人去的。如今正主儿在面前,哪里还按捺地住。
穆凌也被激怒了,冷笑道:“身为大朔战将,我也不想陪着你们一群小孩子玩耍,若换成裴将军本人也就罢了。哈哈,我在北朔日日夜夜忧心,只怕他老人家一病不起,等不到我在沙场上挑战他的那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叔父大人身体好得很,不劳你惦记。”裴拓冷哼着,“哼,不自量力,猴子就是猴子,何必肖想天,朝贵女,老老实实回去爬树摘果子吧。”
秦诺瞥了他一眼,怎么话题又绕到秦芷身上了。
这话说得极为无礼,不等穆凌回话,韩光兆直皱眉头:“久闻大周为君子之国,礼仪之邦,如此粗鄙言辞,简直让人耻笑。”
霍东来打圆场道:“言辞争执,毫无意义,几位都是沙场将领,理应在马背上见真章。”
穆凌勉强压抑住怒气,回了一句:“希望下了场,南乡侯还能保持这样凌厉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