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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殿中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众位宗室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太嫔是怎么了?
霍太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 开口打破了寂静:“可是先帝的遗腹子?”
神TM先帝遗腹子啊!秦诺忍不住吐槽,皇帝老爹都死了快一年了,刘太嫔怀的是哪吒吗?
大殿内没有人回答,两个倒霉太医擦了擦冷汗, 略大胆的那个鼓起勇气回禀:“回太后的话。刘太嫔的脉象,孕期应该没有超过两个月……”
一句话没有说完, 这倒霉太医就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出手,或者说出脚的人是秦勋, 他一脚踹飞了太医还不解恨,又扑到另一个身上, 提起拳头劈头盖脸打着。
“你们撒谎!你们这两个奸贼!竟然敢污蔑母妃!”
“你们这些狗贼!”
一边厮打,一边怒骂。原本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 双目更是要喷出火来。
可怜两个太医瑟缩在地上,根本不敢还手, 只能拼命护住要害, 连连退避。
秦勋的疯狂并没有持续多久, 霍太后皱起眉头, “这成什么样子了?”
两边宫人得令,立刻冲上去将秦勋拉开。再看地上的太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霍太后冷冷扫了秦勋一眼, “舒王爷不用着急, 也许是庸医误诊也说不定, 立刻召太医院首座和院判来。”
立刻有宫人下去传令, 等待的功夫,每个人神色各异。
秦勋的表情逐渐由暴怒转为恐惧,他目光扫过刘太嫔的身边,跟随刘太嫔的两个贴身个宫女都面色惨淡,抖如糠菜。他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心中一片黑暗。
而在座的诸位宗室之间互相交换着眼色。
终于年纪最大的礼亲王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朝太后行礼,开口道:“启禀太后,老臣身体孱弱,不耐久坐,请求暂且离席,回去歇息。”
霍太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王爷有礼了,今日宴席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自然是菜品甘美,酒味醇厚,多谢太后和皇上的恩赐,好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了。”礼亲王一脸满足地笑道,“可惜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不然真想通宵达旦,跟诸位畅饮三百杯。”
随着礼亲王请辞退席,众人纷纷起身,以各种借口提前离席。
满口都是歌舞升平,叩谢皇恩,没有一个字提到刚才的变故,也没有任何人向大殿中央的刘太嫔和秦勋多看一眼。
人人都知道,这个皇子已经出局了!
走出大门,秦诺忍不住转头看向广阔的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光彩流离,然而却无端浮着一层阴暗。霍太后依然端坐殿中,深深的屋檐将她白皙圆润的脸庞笼罩在重重阴影之下,秦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无端有一种寒意漫上来。
他转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转头望去,是秦泽跟了上来。再看周围,众多宗室和宫人都自动远离了他们两人,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仿佛两人身边,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是恭敬,也是退避,虽然一切都还在迷雾笼罩中,但人人心知肚明,未来的皇帝,应该就在两人之中了。
秦泽追上了秦诺的脚步,问道:“九哥,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秦诺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另一处回廊上,那里,两个重伤的太医正被宫人扶持着下去。
秦诺一脸恻然,“太医果然是宫中最危险的职业!”
秦泽:……
瞪了他一眼,秦泽转身快步走了。
唉,这个十弟,真是越大越不可爱。都不好调戏了。
出了宫闱,坐在马车上,自家这位七哥实在太招摇了!就算秦诺这样消息闭塞的人,也知晓,秦勋这些日子上蹿下跳,没少联络群臣和宗室。连同内宫,今天献药,明天请医,对秦聪的病情实在关心太过,难怪霍太后拿他第一个开刀。
秦勋的事情过去的很快。就在第二天傍晚,秦诺就收到了刘太嫔急病过世的消息,据说是因为贪嘴,吃了不妥当的河鲜,腹泻不止,等不到太医急救,便一命呜呼了。而身边的宫人因为服侍不周,没能及时劝谏主人,相继被重罚。同时秦勋因为殿上失仪,被罚禁足半年。
宫中没有任何人议论此事,宫外也一样。
刘太嫔和秦勋,就这么简单地从大家的口中,眼中,耳中,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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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秦诺从长水庄回来,策马走在太液湖畔的路上。
经过那一处凉亭,不禁放慢了速度。
回想上一次与霍幼绢在这里相见,殷切交谈的种种,不过月余时光,转眼便已经物是人非。
正怅惘不已,一个身影从凉亭之后闪现出来。
蓝耳躬身道:“公子,我家主人请上船一叙。”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秦诺忍不住笑了,翻身下马,甩开缰绳,吩咐道:“带路吧。”
方源等侍从都留在岸边,秦诺孤身一人跟着蓝耳上了船。
这一次裴翎没有乘坐画舫,而是一艘孤舟,一个身形高大的船夫在后面撑着竹竿,听见蓝耳带人上来的声音,他转头看去。面目刚毅威猛,就是景耀帝驾崩的当晚,误以为是裴大将军的那个威猛汉子。
秦诺收回目光,躬身进了船舱,舱里仅摆着一桌两凳。
裴翎一身青袍素服,正在自斟自饮。
见到秦诺进来,他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点头示意,“王爷佳客,如有兴趣,一起喝两杯吧。”也许是已经喝了几杯,他唇角带着笑意,目光越发澄澈晶亮。
秦诺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对面。蓝耳躬身退了出去。
封闭的舱室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秦诺目光顺着窗外落在水面上。
两次见面,都是泛舟湖上,秦诺发现裴翎真的很喜欢这种飘荡水上,任意南北的感觉。
裴翎抬起酒壶,为秦诺满上一杯,笑问道:“故地重游,心情如何?”
裴大将军这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吗?秦诺眉梢抽搐:“物是人非,心中感慨。”
“人在少年的时候总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只觉事事应该尽如人意。可现实之冷酷,却偏偏喜欢打破这种风花雪月的臆想。”裴翎笑着说道,也许是酒喝得不少了,他今日的话语似乎不同以往,连音调都带着些微散漫。
秦诺望着对方,这番话是在说他,还是感慨自身?
依稀记得,眼前的裴翎,曾经也是事事如意的天之骄子。他少年时候就是文武双全的天才,出身又是高门贵阀的裴氏一族,所以从十岁就被征召,入宫为皇子伴读,没想到很快裴家卷入皇子夺嫡的恶斗,他也被牵连。
好像就是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他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自身发配边关,变成了一个官奴。
之后他在北疆从最低贱的奴兵开始,一路晋升攀爬,又重新回到了如今的地位。
与这样残酷的命运相比,自己如今经历的离别和失意,只是一些年轻人的风花雪月罢了。
如今的裴翎,已经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他所掌握的权柄,比当初的裴氏一族更胜一筹,至少,他不可能再因为皇子争权这种理由而被牵连诛灭,甚至反过来,他已经拥有了左右朝政和皇权传承的能力。
心情复杂,秦诺忍不住端起酒杯,甘醇的滋味进了口里,他一怔,好像是自家出品的东西呢。
“是从王爷店中买来的,味道确实比平日里的酒更加纯净爽快。让人很好奇如何祛除的其中涩味,试了几次都没法成功。”
“多谢将军夸奖。”秦诺随口说着,突然一怔,什么叫试了几次都没法成功?
裴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王爷上次在赵家铺子和琉璃作坊里定制的东西,裴某不才,也仿造了一份,这几日闲暇摆弄,越发感觉其乐无穷。”
裴大将军这是真的闲居家中,穷极无聊了吧?自己是否该向他追究一下版权呢。
裴翎继续笑道:“贵贱有别,酿酒制露等事,多为卑贱之人操持,王爷对此倒是毫无忌讳。”
“贵贱之说,不过在于人心。古代有一位皇帝,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雕琢木制品,群臣虽然为之侧目,但也无人敢说,木匠也是平民活计儿。”
“哦,那这位皇帝的功业政务如何?”
秦诺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一塌糊涂,昏庸透顶。”
裴翎忍不住伏案大笑起来,笑完抬头道:“王爷似有所指啊。玩物丧志,果然为君子所不取。”
秦诺笑道,“玩物丧志,自然会耽误正事,但我酿酒制露,是为了正事,又有何耽误之说?”
“王爷的正事,就是做生意赚钱吗?”
“一个闲散宗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应该操心的事务?难不成要操练兵马,还是结交臣僚?”秦诺耸耸肩,“何况,此事若干得好了,也能有助于家国天下。”
裴翎惊讶,“这又从何说起?”
秦诺端起一杯酒,“便如这酒,其中酒精浓度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当做药物来使用,有……去腐杀毒之效。使用便捷,效果良好。”秦诺将杀菌消毒换了个说法,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细菌的存在。
裴翎闻言立刻端正了神色:“此言当真?”
“岂会拿这种事情跟将军开玩笑?”秦诺坦然道。
“真有如此功效,可大利军中。”裴翎立刻道。他是军中将领,这个年代的两军征战,伤员极多,主要是冷兵器造成的皮肉伤,但死亡率却极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伤口感染。没有消炎药,只能全凭体质硬抗,在营养不够丰富的低等士兵群体中,再加上清洁的水源也少,所以死亡率极高。酒精在军中的普及,可以大幅度改良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