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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们一直陪着老先生。
程嘉溯的外祖父是一位很有趣的老人,世事磋磨并没有磨掉他最为吸引人的特质,当初令郑家千金一见倾心的善良纯净与风趣优雅,历经多半个世纪的时光,也依然动人。
他耳聪目明,思维敏捷,精力充沛,乐于并且善于享受生活。
老先生留我们吃晚饭,程嘉溯从善如流,我也没有异议,他便招来佣人,吩咐:“今天有客人,客人喜欢吃拔丝苹果。”
被喜欢了拔丝苹果的我:“……”
程嘉溯:“外公,你的身体不能吃太多甜食。”
“不是我要吃啊,”老先生笑眯眯地耍赖,“是我的小客人很喜欢吃。”
我无话可说,程嘉溯也只是抗议一下,因为老先生上了年纪,身体却一直很不错,倒也没有太多忌口,偶尔还是要让他吃一些自己喜欢的食物的。
晚餐前,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郑与泽一阵风地刮进来,大叫:“爷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位老先生小女儿是郑明珠女士,大孙子的位置被外孙程嘉溯占了,这两个人格外得他青眼,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会忽略其他的儿孙。
郑与泽生得可爱,比程嘉溯更爱撒娇,小时候很是满足了老人家逗弄可爱小孩子的愿望。
如果说程嘉溯继承了他的眼睛,那么小时候的郑与泽其实是继承了他少年时代纯善的性格的——但也只限于小时候。
郑与泽学坏以后,虽然在祖父面前有所收敛,但终究不是那个纯良无害的孩子了。老人家难得糊涂,从不戳穿,郑明辉先生也乐得他承欢父亲膝下:每次到老宅,郑与泽都罕见的乖巧,让他错觉这个儿子仿佛还有救似的。
郑与泽滚进老先生怀里撒娇弄痴,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左啾一口,右啾一口,惹得老先生直笑。
程嘉溯拿脚尖踢踢他:“起来,像什么话!”
郑与泽就扁着嘴,立刻告状:“爷爷你看,表哥当着你的面都敢打我了!背地里,他不知道揍了我多少回。他就是嫉妒咱们爷孙两个关系好,他拉不下脸来和爷爷亲亲,就打我。”
一番黑白颠倒的话,气得程嘉溯火冒三丈:“我听着呢,你继续。”
郑与泽不嚎了,抱着老先生的脖子才要进谗言,一眼看到我,吓一跳:“喝!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和程嘉溯同时对他弯了弯眉眼。郑与泽反应过来了——他给我灌药的事情可不能被老爷子知道,不然吃不了兜着走,当时汗就下来了,放开老先生原地立得笔直,跟喊口号一样啪地一并脚跟:“表嫂好!”
不仅见到了心爱的大孙子,小孙子也来了,老先生更加高兴,也不问我们之间的恩怨,招呼我们吃饭。
郑与泽被我一吓,忘了自己的来意,也不找老先生哭诉,让给他主持公道了。乖乖吃了饭,跟着我们一道离开。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花园洋房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如同童话中一般。我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程嘉溯笑:“下次还带你来。”
郑与泽哼哼唧唧地泼冷水:“不要想啦,想看就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免得以后看不到。”
程嘉溯沉沉地看他,郑与泽缩缩脖子,“我今天本来是去了姑姑那里来的,”是又去告状的,“在姑姑那里见到小裴姐啦。”
因为女神在,他不好在姑妈面前撒泼打滚,只好驱车去找祖父,没想到在祖父这里又被我们截住了。
“小裴姐如今和姑姑关系可好了,你没希望了,死心吧。”郑与泽一脸好心地劝我,如果不是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只怕我就相要信他诚挚的目光了。
程嘉溯低语:“怎么我的婚姻,谁都想插手?”
他这话语气不善,郑与泽作为罪人之一,顿时不敢说话了。
我知道他只是一时气不过,眼见气氛沉寂下去,便问郑大少:“阿泽,是郑夫人要与裴小姐结婚了吗?”
郑与泽气得指着我骂:“你就装糊涂!当然是我姑姑想让小裴姐和表哥结婚啦!”
“哦,原来要结婚的是你表哥啊。”
“当然!”郑与泽没留意我话里头的陷阱,一脚踏了进来。
“既然是他结婚,那关你什么事,又关郑夫人什么事?”我笑嘻嘻地刺他,“难不成你们会替他洞房,替他过日子?”
“停车!”郑与泽很想打我,但当着他表哥的面,他不敢,气愤地捶打了好几下座椅,然后大喊着要下车。
程嘉溯没理他,把车开到郑家大宅门口,看着有人出来迎接,才打开了车门:“去吧,今晚不要乱跑。”
郑与泽在外头逛了小半个月了,郑先生多次喊他回家,他都不回来。然后就形成了恶性循环:郑与泽不回家,郑先生生气;郑先生越生气,郑与泽越不敢回家;然后郑先生更加生气……
现如今郑先生正在气头上,郑与泽被程嘉溯逮回了家,可以说是送羊入虎口。
为了不打扰舅舅教导表弟,程嘉溯贴心地没有进门,托佣人向舅舅舅母代为问好,然后调转车头,带我回越城。
“我原以为,你外祖父会是很严肃古板的老贵族。”毕竟贵族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多半是阴沉地坐在古堡里,手中拿一杯鲜血似的红酒,专门为难年轻的男女主角……
程嘉溯道:“外公向来随和。”
也对,许多人摆架子是因为要靠花架子来维持自己的威严。但这位老先生早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只随着天性享受生活就好,哪里还需要在儿孙面前用冷脸来强调自己的威仪?
连带着我也沾了光,得到他和颜悦色的接待。
程嘉溯笑道:“我也带你见了家长,咱们这算是过了明路了?”
我抗议:“都没正式拜访董事长与夫人,你也敢说见家长?”毕竟一般概念中的见家长,是说见父母的。
“他们……”程嘉溯沉吟一下,“你自己想。”
我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根本不用想:郑夫人讨厌我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董事长本就不喜欢程嘉溯,连带着也不会喜欢我。指望着见家长讨好他们,我还不如指望国足出线来着。
程嘉溯见我懂了,也不多说,只是道:“等我哪天觉得委屈不到你了,再带你去见他们。”
比如今天,他知道外祖父不会给我难堪,就很轻松地带了我来拜访。
而他的父母那里,需要他或威逼,或利诱,或牵制,总要创造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才能相见。
我如今越来越相信他,胆子也打了不少,倒不是很怵董事长,对与郑夫人,也有几分周旋的把握:“若是不小心遇上了,也只好迎头上,不能后退的。”
身为他的女朋友,即便不是正式拜访,在别处与董事长或者夫人狭路相逢的话,我不能退缩。否则会被他们视为我配不上程嘉溯,进而以为程嘉溯眼光不好,质疑他的决定,否决他的继承权。
程嘉溯很满意我的成长,“你的成长让我很惊喜,我很期待……你最后后蜕变成什么样。”
我笑着回望他,“我也很期待自己能够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前行的那一天。”
为了那一天,他一直在不厌其烦地教导我,我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所有需要的知识。
程嘉溯把车停在路边,轻柔地吻我。
无关风月,更多的是交付真心后的信任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