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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望着比自己儿子还年幼的弟弟,看他天真活泼的模样,真是打心底的喜爱,遂微笑着招手让弘曕上前。
“六阿哥,快过去啊,那就是当今皇上,你的皇兄。”
“小阿哥快过去,别惹皇上生气啊!”
“小主子,皇上唤你就快去吧,若惹皇上动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奴才都轻言细语,又略带警告的哄着弘曕,催促着他快点去弘历跟前,只有采荷低头跪着一言不发,眼神闪烁不定,双手还微微轻颤。
玹玗侧头望了望弘历,此刻他身边既无别的随从,这些奴才言辞不当,也就只有她代为斥责,“弘曕阿哥年幼无知,什么叫做‘惹怒皇上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这群奴才是在吓唬一个小孩子吗?”
“奴才知错了,求皇上恕罪。”采荷猛然回过神,连忙伏身讨饶。
在宫里当差,最忌讳看到不该看的场面,可她今日偏偏就撞上两幕。
刚才见娮婼悄悄进入世宗宁妃的灵堂,心中正觉好奇,正欲跟过去,又看到永琛鬼鬼祟祟的溜了进去,便是她不过去窥探,也能猜到小楼之上的情形是怎样的不堪。
而第二幕就在眼前,她本不必照顾弘曕,皆是为了躲麻烦方寻出来,岂料追到桃花坞,又见到弘历和玹玗浓情蜜意的画面,偏跟来的人还不少,若她管不住那些人的嘴,指不定是更大的灾难。
“都起来吧。”弘历一抬手,主动上前两步,缓缓蹲下身子,堆着一脸可亲的笑容,对弘曕说道:“六弟过来皇兄这边……”
哪知弘历话还未说完,弘曕竟眨巴眨巴圆眼,莫名其妙的放声大哭起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猛地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此刻,别说玹玗憋着笑,就连前一刻还吓掉半条魂的那些奴才,现在都拼命地埋低头,生怕被弘历看到他们表情。
弘历蓦然抬眸,颇为尴尬地望着玹玗,怏怏地站起身,视线移向弘曕跑去的方向,眼底尽是无奈,便是最小的儿子永璋见到他也从不曾这样过。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弘曕阿哥要有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视线相交的瞬间,玹玗已明白弘历的意思,这会他负手冷眼站在一旁,又得是她狐假虎威。“采荷你站一站,我还有话要说。”
“是,请姑娘吩咐。”采荷不敢有丝毫怠慢,嘴上唤玹玗姑娘,却是依着面对公主的礼仪,比上次时恭顺多了。
“若我记得不错,两个月前就已经说过,那弹弓伤人,便是给阿哥玩,也不可随意将内监宫婢视作靶子,怎么今天又是如此。”表面是威风,可玹玗的心却在往下沉,今日教训了采荷,明日御园中的奴才就又有不少闲话可传。“阿哥虽年幼,但有些礼仪也该教导了,照顾阿哥的乳母难道是吃白饭的,还有那几个奴才,终日只知陪着阿哥胡闹,你们主子就不管吗?”
“回姑娘的话,太妃离开紫禁城时,并未有乳母跟随,圆明园这边也没安排。”采荷连忙解释道:“且太妃就这么个儿子,难免会偏宠溺爱些,不求阿哥才高八斗,只愿其平安成长。”
玹玗不禁在心中暗笑,采荷这话答得可真算精明乖巧,想必是娮婼所教。“既没有安排,怎不向内务府……”
“罢了。”弘历态度冷肃地说道:“回去告诉皇考谦妃,老祖宗的规矩不可破,明日起让六阿哥迁居洞天深处。”
采荷心中一惊,可怜弘曕小小年纪就要离开生母,但这是宫中规矩,历来都是如此。而她最担忧的是,一旦弘曕离开寒山苑,娮婼更觉孤寂凄冷的同时,便会肆无忌惮的与永琛幽会,最终受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是,奴才知道了。”福身一礼,采荷不敢多留片刻,快步离去。
“果真是好气派。”弘历饶有兴趣地望着玹玗,笑问道:“难怪当年撷芳殿的那些奴才会服气。”
“当年姑婆迁到主殿,是添了许多奴才,但也没几天就……”话到,玹玗没在继续说下去,旧事伤感自是不愿再提,且心中蓦然梗着一件事,但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是爷说错话,不该提起这些。”手指划过她微蹙的眉头,那澄眸底透出的每一丝苦涩,都像针般扎在他心里。
“人生五味,哪能只留着甜,避开酸苦辣咸呢。”玹玗扬起一丝浅笑,幽柔地说道:“刚才只是想到弘曕还不满四岁,这么早就让他读书,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你几岁开始读书习武,何况他是男孩子。”弘历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是因为知道娮婼和永琛过往,此举有些杞人忧天,却也是防范于未然的良策。“且古人有云: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爷这哪里是疼爱幼弟的兄长,倒像个严厉父亲。”手指托着下巴点在唇畔,玹玗偏头望着他,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脑海中浮现着弘曕仓皇而逃的画面,终是轻声笑了出来。“下次见弘曕,可别再穿着这身明黄色的朝服了,胸前团龙纹绣的太过威武,张牙舞爪怎会不吓到小孩子。”
弘历垂眼看了看胸前绣纹,轻忽一笑,该怎么告诉她呢?
皆是为了亲自来逮她,所以一下朝就匆匆来此,都来不急换件常服。
凝眸望着她娇俏的模样,纵然江山锦绣,却不抵这纯然的一笑。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弘历心中惶然一颤,不禁暗自感慨:千百年来多少帝王将相沉沦在红尘情劫中,唐玄宗生性英明果断,仍是因红颜误江山,或许乾隆朝的后宫,也会有一曲长恨歌。
迎上他的视线,虽读不懂他深邃瞳眸里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微光,心底却涌上一股甜蜜的温暖,依稀记得第一次相遇时,就是被这样亲切的眼神魅惑了心。
执起她的手往桃源深处而去,这个时节花期已过,满树都是红彤彤的硕大桃果,在碧叶的簇拥下,显得格外诱人。弘历先往品诗堂换了身常服,李怀玉将早膳备在临水而建的敞轩,几样爽口的小菜,和一盘鲜美的桃子,一旁的大冰砖上还放着两壶荷花酿。
玹玗虽是用过膳才出门,但也不介意陪着他略动几筷子,打开壶盖微微一闻,“这酒好香啊,如此清凉喝下去,定是透心的舒爽。”
“若喜欢这两壶都给你,今日让你喝个够。”弘历淡淡一笑。
玹玗只小啜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还是算了,待会要过去找永璜他们,指不定又拉着我骑马、比射靶呢。”
“哪也不许去。”弘历平淡的语调中透着霸道气势,指了指旁边的罗汉榻,温言道:“用过早膳就去那边躺会,昨夜喝了酒也没睡够两个更次,既然精神不济,何必去那边凑热闹,今日皇后接了永琏过来,必然已在引见楼,你若过去,又要费心应对。”
玹玗想了想,此言也有理,却又露出一抹绚丽的笑容,娇俏地说道:“可我方才行至顺木天时,遇到了五爷,说晚些时候要去引见楼烤蛇肉呢。”
“你既遇到他,就没留神他是走哪条路过去的?”见她不怎么吃菜,弘历便吩咐李怀玉把桃子去皮切块,盛在琉璃盒中,至于冰砖上,镇凉的果子配这清洌的荷花酿最合适。
“原来五爷只是为了拐弯抹角的骂人。”玹玗低眸浅笑,抬眼时见弘历满脸疑问,只得说出遇到永琛之事,未免他多心,又赶紧把话题转开,“我好像见到云织姑娘了?”
“嗯,有件事要她去查。”弘历淡然点点头,又打趣地说道:“可惜那个云绣来不了,五爷倒是惦着呢。”
弘历不明说要查什么事,玹玗也就不追问,不过顺着他的后半句嗔笑道:“五爷还真是多情,要惦念那么多人,也不怕心撑得慌。”
“涴秀的火爆脾气,加上你的手段,日后五爷想不‘一心’都难。”在弘历看来,没有涴秀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倒是不避讳提起。
“谁让五爷身边那么多女人。”不知不觉,玹玗已将一壶荷花酿饮尽,睡眠不足时很容易酒醉,此刻眼中已有几分媚态,“男人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好一点的能喜新不厌旧,坏一点的就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弘历的手指抚过她纤长秀眉,顺着那微红的脸颊滑下,又在她红润的唇畔贪恋游移,然后极轻柔的捏着她的下颚,拉向自己,低声道:“这话倒像是在说给我听。”
玹玗眸中透着水盈雾绕的迷离飘渺,只手撑着下颚,颦眉微蹙,轻忽笑叹道:“是呢,爷身边的女人,不止多,还会源源不绝。”
“好,爷答应你,明年选秀一个都不纳。”那娇媚轻柔的低语,着实能酥透整颗心,若非清楚记得她的年纪,弘历真恨不得将她抱回寝室。
酒杯翻覆,冰凉的纯酿洒在手背,玹玗猛然清醒了几分,两颊却比之前更红,起身欲往外走,急声说道:“我还是去引见楼吧,太后可不是让我过来逛园子的。”
弘历一把拉过她,顺势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罗汉榻上,轻抚着她的脸,以命令地口吻说道:“乖乖在这休息,不准抗旨。”
“那我可怎么向太后交代……”玹玗愣愣地望着他。
“有爷在,你怕什么。”弘历坐在旁边,挑眉道:“等中秋过后,你也不必常伴在太后身边,爷把这桃花坞给你住,刚才小玉子领着的那些奴才底子都算干净,目前只安排他们做打扫的杂活,你若瞧着有顺眼的,便挑出来近身伺候。”
“哦。”玹玗浅浅地应了一声,或许真是因为酒醉的缘故,她能极其自然的挪动身子,把头枕在他大腿上,就像只撒娇的小猫般,在他的轻抚下静然睡去。
李怀玉早已撤去圆桌上的食物,见此情况,立刻让欢子抬来一张高几,把准备好的奏折都放了过去。
弘历满眼宠溺地望着她许久,才把心思移到奏折上。
风薰荷香,丝丝缕缕而来,冰砖融化,氤氲着淡淡水雾,天地间染着一抹清幽意境。
浅寐中的玹玗又一次进入那个梦。
烟水朦胧里,伊人跪坐沛泽畔,三千青丝在风中飞舞,纤指挑动琴弦。
想问那人是谁,为什么总出现在她的梦里,可无论她怎么喊,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天地间只悠荡着那哀怨的古曲。
水渐渐变成鲜红色,血腥味让人作呕。
“啪”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因为弦断。
静谧中,那断弦之声是那般惊心,玹玗倏然睁开双眼,正好见到一本奏折被摔落在地。
“怎么了?”缓缓坐起身,发现李怀玉噤若寒蝉地立在一旁,又见弘历眼底的怒气尚未消散,玹玗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莞尔道:“爷怎么每次动怒都扔折子,不过这也好,摔不坏,也就不会浪费银钱。”
被这么一打趣,弘历心中的怒气消去大半,柔声问道:“惊到你了?”
“没有。”瞥了一眼递上的奏折,那是他的朝堂政务,她绝不会多嘴半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刚到申时。”李怀玉将奏折拾起来,也不敢再往弘历面前放,就捧在手中。
“今日你留在这桃花坞过夜,不用担心早晚时辰。”见她满脸的愕然,弘历轻笑道:“看来这段日子,你真是愁得连时日都忘了,今日初几?”
“初七……今日是乞巧节……”玹玗这才恍然,难怪晨起时见雁儿把指甲染成红色,又在准备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用来拜织女的五子祭品。
“奴才清早去畅春园,已经传了皇上的话,太后应了,让姑娘今日留在这边过节。”李怀玉使了个眼色,欢子忙捧来一个小炕桌,上面放着一罐凤仙花汁。“姑娘,这是皇上吩咐新制的。”
将小炕桌放在罗汉榻上,李怀玉和欢子收拾了奏折,又重新奉上茶果。
弘历嘴角带着笑,执起她细嫩的柔荑,“若不困了,爷帮你染指,可好?”
“好。”玹玗微微一点头,眼中尽是化不开的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