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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内銮仪卫将皇太后仪驾设于慈宁门和长信门之间的宫道,掌仪司内监设中和韶乐于慈宁宫正殿檐下,丹陛大乐于长庆门内,礼部鸿胪寺官设黄案于慈宁门外。
吉时至,礼部尚书转传督领侍于子安,奏请皇太后御慈宁宫。中和韶乐作,奏豫平之章,毓媞至慈宁门升座,乐声止。慈宁门外,武备院卿早已预设皇帝拜褥,弘历跪受奏书,由大学士跪接陈于黄案上,待其退下,宣读官进进至案前,跪启函恭奉书宣读。
奉书宣读完毕后,长庆门内丹陛大乐作,奏益平之章,同时弘历行三跪九叩礼。
礼毕,丹陛大乐止,礼部尚书转传于子安奏“礼成”,毓媞起身回宫,此时由中和韶乐奏履平之章,直到太后入正殿方乐止。
从起身这一刻起,钮祜禄?毓媞才真正成为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
既是岁月长千秋万年,既是终有改朝换代的时候。
她,崇庆皇太后的名号,也会永远留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被后世遗忘。
导从如来仪,弘历出永康左门,先行乘舆回养心殿。
而慈宁宫内还有进金册和金宝的礼仪,之后内监移设丹陛大乐于慈宁门东、西檐下,慈宁宫月台上设皇后、贵妃、妃、嫔的拜褥;贵人及以下品级的后宫女眷无资格入内叩拜,设拜褥于慈宁门外;而陛阶石上,设公主、福晋、三品以上命妇们的拜褥。
由皇后率六宫、公主、福晋命妇,入慈宁宫行三跪九叩大礼。
献礼完毕后,毓媞携众人去语花楼听戏,并邀请了侯在慈宁门外的金贵人雅容、陈贵人璐瑶、秀贵人芷蝶、和海常在初涵。
玹玗伴在毓媞的右侧,一身装束华丽贵气,且今日在慈宁宫进献贺礼,但凡她肯赞一句好的物件,毓媞都会多留意几眼。几位福晋窃窃低语的商量,恐怕以后想讨太后欢心,还得在玹玗身上费功夫。
芷蝶在风口中站了整个早晨,脸上虽然勉强挂着笑意,心里却很是不舒服,现在又听到这些议论,不由得酸言醋语道:“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慈宁宫里耗子都比别处的狗精贵。”
“秀贵人姐姐说什么呢?”初涵是真的没听懂着指桑骂槐的话,所以才上前两步询问。
自从雅容认了永璋为义子,便觉已是有依傍之人,虽仍为贵人位分,但和纯嫔雪翎共为同盟后,时常都能在储秀宫中陪伴甯馨,遇到弘历的次数也相对较多,深知只要人前能做到温婉贤淑,那一定能在封妃大典之前爬上嫔位。
所以此刻雅容是断然不会多话,悄然加快脚步上前,和雪翎谈论永璋去了。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心这是顺风,被人听了去。”璐瑶移动视线望向玹玗,眼中全是讥笑,又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初涵似带挑拨之意地说道:“秀贵人说的是那位罪臣之女,这才入宫几年,就从辛者库的罪籍贱奴变成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我出身贫寒,倒是无所谓,可你们两位就不同了,秀贵人是满军镶黄旗,你是蒙军镶白旗,又都是太后亲自点选的媳妇,怎么如今还没有她得脸。”
初涵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毫不在意地笑道:“可我听闻玹玗妹妹是满军正白旗出身,父亲又有爵位,说起家世门第可比我好多了,且她聪明乖巧,难怪会得太后宠爱。”
若只是在弘历的妻妾中比较,初涵年纪最小,又生长在大漠,所以性子豪爽,想法也单纯。但毕竟在宫里生活多年,岂能听不出那指桑骂槐的恶毒之言,这些人平日在慈宁宫见到玹玗,还不是口口声声“妹妹”的叫着,可现在却恶言冷嘲热讽,说难听点就是无耻。
“常在妹妹不懂,她那父亲当年密谋造反,先帝朱笔御批斩立决,还不准人殓葬,最后丢到乱坟岗去了。”芷蝶不屑地冷声一哼,撇了撇嘴,凉凉地说道:“我就见不得那些狐假虎威的东西,以为讨好太后,就能山鸡变凤凰,真是可笑,直到现在也只是靠着先帝爷赏的金项圈在撑面子,怎么不见皇上下旨还她格格身份。”
芷蝶当然怨怼玹玗,曾经她是被毓媞中选,才嫁给弘历为侍妾,刚入宫那会毓媞也对她不错,可发现弘历对她并不上心,就渐渐不再眷顾了。
“秀贵人说对了,玹玗那金项圈的坠子,上面天然形成的花纹还就是凤凰。”见芷蝶瞳眸里似能迸出妒火,璐瑶得意的勾起唇角,敛藏眸中的狡黠,说道:“听说那是敦肃皇贵妃千挑万选来的奇石,先帝虽然斩了她父亲,却还是赏赐了金项圈,其寓意不浅,怕是真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再奇又如何,不过是块破石头,太后拿她当奴才使唤而已,岂会让她成为帝妃。”无论话说得多硬,但芷蝶望向前方时,眯起的眸子里盛满妒意。
其实她们的声音很轻,但人在说话风在吹,何况身边还藏着有心人。
在语花楼听戏,毓媞当然坐在正面楼上,皇后甯馨坐在她右手边,裕贵太妃耿氏坐在她右手边;佩兰虽然尊为贵妃,但还得和其他妃嫔一样坐在西侧楼;命妇们都坐在东侧楼。
众人刚落座,上茶点时,金铃在佩兰耳畔低语了几句,引得佩兰微微侧目,视线瞟向芷蝶和璐瑶的方向,眉梢似有似无地扬起。
无独有偶,翠微也在上茶点时,附在甯馨耳边回话,可甯馨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大方的把玹玗叫到身边。
“本宫听闻,前几日永琏染了风寒,亏得你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才好的那么快,真让本宫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甯馨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亲切拉起玹玗的手,说道:“本宫得知消息的时候,真恨不得立刻前去畅春园,可是年节将至,宫中的事物太繁多,不过还好有你在,以后永琏就要你多费心了。”
“皇后娘娘过誉,我也只是做了份内的事。”玹玗抿嘴笑着,心里却涌出一股寒意,恰此时秋华过来叫她,便对甯馨一福身,“皇后娘娘的吩咐玹玗记住了,玹玗先过去伺候太后。”
转身的瞬间,心底的寒意已经蔓延至眼中,甯馨这是摆明要把她搬上台面。虽然孩子们都还小,却是夺嫡争储的最佳时机,弘历并非毓媞亲生,儿子都是利用的棋子,所谓的孙子又何尝不是。
当初毓媞能和佩兰联手,不但密谋储君之位,还想牢牢抓住弘历的命脉。而佩兰设计逼死敏芝,夺子以为己用,目的和毓媞如出一辙。
现在看起来佩兰是想摆脱毓媞的控制,可深宫之内连仇人都可能变成同盟,如果下一次她们再联手,永琏就会是第一个牺牲品。
回到毓媞身边,玹玗似乎觉得,眼前那张慈祥的面容,下一刻就会变得狰狞邪恶。挂着恬静乖巧的笑容,她必须完美掩藏心里的真是想法,否则只会把自己推入死局。
甯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已经看透,但这次的算计她馨然接受,毕竟永琏是弘历的儿子,且如此年幼就聪明懂事,若好好引导定会成为明君,所以她定会尽力相护。
毓媞抬手指了指东侧楼,吩咐道:“让人在哀家身边设张凳子,你去侧楼把都统夫人请过来,哀家想趁此机会和小妹叙旧。”
玹玗微微额首,传小太监去凳子来,自己缓缓往东侧楼去。
钮祜禄?毓嫣,她是毓媞的胞妹,钮祜禄家最小的女儿,看似嫁的风光,可惜丈夫刚升至都统,就突因疾病亡故,刚到中年便守寡,还好膝下有一双儿女,日子总算过得有些寄托,至少比毓媞要好。
毓嫣的座位和康亲王福晋鄂卓氏挨在一起,玹玗行至她们的座位后面,见鄂卓氏回头,便向其行礼,才低声对毓嫣说道:“都统夫人,太后请你过去同坐。”
“好,那就麻烦你带路。”毓嫣起身,招手要替身侍婢随她一起过去。
而一旁的鄂卓氏,悄悄打量着玹玗,最后嘴角扬起满意的笑。
领着毓嫣来到正面楼,毓媞招呼妹妹坐在身边,又让玹玗自己去玩,嘴上是说这些戏闷,不想让她拘着,其实就是想支开她。
玹玗开心一笑,带着雁儿往楼下而去,却在转身之际递了个眼神给彩鸢。
此刻,锣鼓声正响,见玹玗已走远,毓嫣招手让身后的侍婢上前,低声在毓媞耳畔说了几句。
毓媞上下瞧了一遍,笑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的人啊?”
“回太后的话,奴才姓陆,闺名叫铃兰,今年六月刚满十二岁,祖籍在江南。”铃兰低着头,也不敢抬眼,回答完便退到毓嫣身后。
“她父亲是咱们钮祜禄府的门客,上次你传话说让选人,额娘就按照你的要求物色了她。”毓嫣笑了笑,叹道:“她也是自幼读书,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女红也做得不错。”
毓媞又要给弘历挑选妃嫔,这次不选旗人女子,而是要温婉秀气的汉家女,反正也是官家门客,到时候安排成包衣身份,就可名正言顺的送到宫里。
“模样倒是齐全,可看着也太孩子气了。”毓媞微蹙眉头,思忖着半晌没作声。
“刚满十二岁,还不到半年呢。”毓嫣又说了不少铃兰的好处,才叹笑道:“这汉家女子,比不得咱们旗人姑娘,看着是小气些。”
“你刚才也瞧见玹玗了,她还不满十二岁呢。”毓媞轻叹一声,想找个能和玹玗相较的女孩,看来确实不容易。
“玹玗是好,今日我细细留意过,模样水灵清秀,性子成熟稳重,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任谁见了都会喜欢。”毓嫣先是夸了玹玗一番,才又压低声音道:“可惜,她始终不是咱们家的人,皇上迟早会恩赦她的额娘,届时只怕姐姐就难以控制她了。”
迟疑了半晌,毓媞终于一点头,说道:“行吧,反正还有一年多时间,你带回府中去调教,想和玹玗比是不可能,但愿她听话争气便好。”
彩鸢站在乐姗身后,虽然和毓媞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却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并趁着乐姗放她出去用膳机会,赶紧跑到临溪亭,将刚才听到的话一句不漏的告诉玹玗。
“你快去吃东西吧。”玹玗望了望亭外,又嘱咐道:“别让人瞧见你过来,免得惹出麻烦不好收拾。”
“姑娘不用担心,真出了事,彩鸢自己担着。”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住在玹玗的院子养病,得起关心照顾,彩鸢已当其是救命恩人,更不求回报的为其办事。
“别说这种傻话。”玹玗秀眉微蹙,喟叹道:“虽然我没什么权势,但只要帮过我的人,我都会全力护他们周全。”
有莲子为先例,就算玹玗不说这话,彩鸢也心知肚明。
而彩鸢带来的消息,让玹玗心里更觉郁闷,毓媞的盘算她早就猜到了,所以压抑的郁闷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叫铃兰的女孩感到惋惜,她似乎能看到第二个娴妃。
此外,今日的另一件事,无意中提醒了她,并不是有直接仇怨的人才会暗害她,还有可能是揣度着他人的心思,以害她作为巴结讨好的筹码。
可想通了这一点,却让事情又变得复杂了,钟粹宫的三位后妃,都有可能是往她末香中掺致幻花草的幕后黑手。
还有就是,香膏之事、末香之事、还有小棺材之事,是同一个人做,还是不同的人呢?
她又该如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