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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不分年纪,不分地位,也不分对象。
弘历的命令,既然玹玗要随太后暂时离开紫禁城住到御园,那就更要注意自身安危,所以要她每日早起,送永璜去上书房后,就到养心殿练功,由他亲自指教,这段时间不许再去西华潭遛马。
从弘历出现在团城前的石桥,言辞含蓄潜藏,玹玗却听出别意。
弘昼让她有所抉择,应该也是在指谟云,就表面看来,如果被指婚出去,康亲王府的却是最好的夫家。
谟云在御前当差,前朝的一切动静她都可以轻易得知,且退到宫外,反而更能对鄂尔泰和张廷玉下手,还避开了宫中那些麻烦的女人争斗。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就此离开,在这片红墙内她许下太多承诺,必须一样样的去达成。
这算是在拖延时间吗?
或许吧!
噩梦中她被藤蔓束缚全身,可现实里,弘历正在渐渐束缚她的心。
最终,会像梦醒前一刻的结局一样,身坠冰河底吗?
“皇上怎么想的,大阿哥不过是孩子,就忌讳你为其梳辫。”雁儿大口大口地吃着饺子,内御膳房的厨子就是与别不同,做的东西格外美味。
玹玗是受太后指派去养心殿探查情况,所以没到晚膳时间就回慈宁宫,去毓媞跟前回话,就用了弘历的那句:钮祜禄氏再尊贵,也越不过爱新觉罗,兄弟亲情不由外臣指手画脚。
至于这几盘饺子,是刚才李怀玉送来的宵夜,顺便又去东宫殿传旨,让照顾永璜的奴才都尽心些,自己的差事别假他人之手。
雁儿当时就听得满头雾水,还好有李怀玉提醒,她才恍然,原来是玹玗每日给永璜梳头,引来当今圣上龙心不悦。
玹玗一边劝雁儿慢点吃,没人和她抢,一边有眸光微黯地说道:“不过皇上说得对,永璜年纪日渐大了,有些事得开始想想。”
“想什么啊?”雁儿天性粗枝大叶,虽知晓使女会有何种差事,却毫无觉悟。
“你啊!”玹玗摇头一叹,无奈的提点道:“你要知道,伺候阿哥们的宫婢,都是预备给他们学习人事所用,若年轻大不了阿哥几岁的那些,日后也有机会飞上枝头,当今贵妃不就是这样混出头脸。”
“我可没那么想过!”雁儿连忙否认,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年纪,最多就是让永璜通人事,但不可能被收房,何况她也不愿意。
“所以得想法子把你换出来。”瞧雁儿差点噎着,玹玗起身斟了杯茶放炕桌上,又笑道:“不过,就算我没有法子,小玉子公公也会有。”
“你怎么又扯上他了。”雁儿娇声斥道:“小玉子可是太监,顶满天做个对食假夫妻,那不就跟守一辈子活寡没什么两样。”
“你要是能永远想法不变,那我就省心了。”玹玗的笑中带着倦意,这时时刻刻的演戏,比当力巴搬搬抬抬还累人。
内御膳房的宵夜做的是美味,可她却半分食欲都没有,让雁儿慢慢吃,她则到床上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雁儿说话。
“难道睡着了?”半晌没听到玹玗答话,吃完东西雁儿收拾了碗筷,灭了外间的灯烛,撩开帐幔入内,却见玹玗手握蟒纹玉佩发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听见没,为什么一定要太后离开紫禁城,现在太后病着,也无暇估计宫中的事情,皇后娘娘虽然还是每日来抄经,但渐渐重掌六宫之权。”
“假象而已。”玹玗嘴角微微勾起,剪水双瞳流转出一丝阴冷,沉吟道:“康熙朝能斗到最后的女人是手段阴毒,可雍正朝能活到今天的那些嫔妃,哪一个不是城府极深。”
“还不是被你算计了。”雁儿低头轻笑,此言并无贬义,只是佩服玹玗每一步都能走得那么周全。“你说太后是先帝爷的黯影,我倒觉得你是圣祖宜妃的翻版,别人用来害你的东西,竟能被你反利用,搞的慈宁宫鬼影森森,现在连我都觉得那大殿阴冷,说不定真有孝庄太后的残念不散。”
从秋华告假离宫,雁儿就被调去伺候毓媞,之后秋荷和彩鸢又受罚生病,慈宁宫人手本就不足,会计司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供不上,就是临时挑选使女,可快到年关断然不合情理。六宫妃嫔虽都把指派了自己宫里伶俐的奴才前来,却都被毓媞打发了回去,慈宁宫岂能用那些人,太后的一举一动说什么也不能让六宫掌控着。
不过就是苦了雁儿,东宫殿的针线活不能全扔下,慈宁宫的差事还得兼顾着。
“看吧,这就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玹玗抓过在角落睡得正香的狸花猫,因瑞喜照顾不到,就给她送过来了,这猫也知享受,冬日里早晚出去逛一圈,其余时间都窝在床上睡觉。“致幻末香这种把戏,最多不能超过五天,否则就会引太后怀疑。”
说到本事,她哪里及得上霂颻的十分之一,不过身后有弘历帮她周全,对付毓媞是绰绰有余。
“那可怎么办?”雁儿刚躺下,顿时被这话惊得坐起身。“我虽然在太后跟前伺候,可床铺之事都是童嬷嬷打理,你日日过去也没机会。”
玹玗眼底闪过自信的光芒,笑靥深深地说道:“放心,那末香又没经过焚熏,药效本来就不强,且过了明晚就能正大光明换掉太后的枕芯,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明晚?”雁儿诧异地望向玹玗,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若是不明说,她恐怕想到明年,还想不明白是何谋划。
“有了狸花,就连静怡和永琏都喜欢往我这院子跑,明晚就上演一出热热闹闹的亲情暖戏,顺水推舟把话一递,太后就会选择去御园小住,那慈宁宫寝殿的一切物品,自然有人会去处理。”秀丽的脸庞却挂着诡异的笑,可玹玗就是有本事,无论是筹谋多阴狠的事件,总能让眸光澄澈清透,看上去是那般无害,并惹人怜爱。
“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太后离开紫禁城?”雁儿重复刚才的问题。
脸上的笑容敛去,玹玗把视线移向枕边的蟒纹玉佩,沉声说道:“必须让太后离开,尤其是这段时间,对我们、对皇上、甚至是对永璜都有利。”
对玹玗而言,她一心想找真遗诏,可毓媞藏得太好,这些日子以来,竟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有太后不在慈宁宫,才能够大肆翻找,虽然毓媞离开,定不会把那般重要的物件留在宫里,但这只是个排除法。
以当初毓媞和佩兰之间的传信方法,遗诏说不定是被封在某件物品里,所以需要时间慢慢查探。
若是紫禁城没有,就定然被毓媞随身藏着,而出宫小住所带的行李不会太多,要翻起来很容易,目标也就被锁定在有限的物件上。
对弘历而言,太后不能及时得到前朝的消息,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也来不及应对,他能更顺心些。且皇后掌控六宫实权,也不必天天被拘在慈宁宫大佛堂抄写经文和宫规,能多些时间帮皇上分忧,还可趁机举荐几个富察家的朝臣,压压钮祜禄一族的嚣张气焰。
至于永璜,也不知是谁在宫内散布谣言,说慈宁宫的东宫殿,潜在的意思是指“东宫”,永琏固然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可太后心中喜欢的储君却是永璜,日后皇上真的下诏立储,总还得顾及太后的心思,所以嫡长子未必就能成为皇太子。
佩兰不会这么愚蠢,在永璜还未于弘历面前站稳脚时,就公开和皇后宣战。
甯馨向来是典雅高贵之姿,何况永琏深的弘历中意,储君之位乃是她们母子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搞这么多麻烦花样。
毓媞就更不可能做这事,虽说安排宫殿的时候,是有些含沙射影之心,却不会明着给自己的棋子设障碍。
紫禁城里如今可不止这两位皇子,只怕是有人想皇后和贵妃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可这心真是太大了些,也不细细琢磨一下“璋”字的含义,储君之位永远不可能归属三阿哥。
但人心难测,谁知道皇后或贵妃身边有没有心思不够,又坏了主意的奴才暗中下手,或者第三方使阴招挑拨,无论是谁点火,烧起来可不好收场。
所以,永璜不适合继续养在慈宁宫,但要毓媞亲手把他们送出去,却并非易事。
如果太后离宫小住,慈宁宫丢空,永璜和永琏就不方便继续留下,按理说是应该迁去毓庆宫,但以毓媞的心思,不会放掉手中的棋子,必然会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前往御园。
只要离开紫禁城,后宫妃嫔爱怎么斗,就由得她们斗去。
皇后和贵妃都是明白人,也会甘愿让孩子们暂时离宫,避开这些是非。
而说到有利于雁儿,也就要应在永璜随太后至御园的这一点上。
被扔到御园当差的宫婢,皆是家里穷得连打点的钱都没有,或者是得罪过内务府的人,才被扔到那些地方。但其中不乏有伶俐,又好驾驭的,若能挑出两个伺候永璜,自然就可把雁儿换出来,说不定还能达成郑妈妈早日离宫的心愿。
“听你这么说着都恐怖,去御园小住也好,能避开好些麻烦。”雁儿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佯装寒颤地说道:“不过说真的,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那咱们才能真正省心些。”
“嫁出去,说得轻巧。”玹玗闲闲地捏着发酸的脖颈,也不劳动雁儿帮忙,浅笑着说道:“别忘了,至今我还是罪臣之女,侯门公府哪会真心接纳我,小门小户人家,就是太后点头,皇上和五爷还不肯放我去呢。”
“谟云公子呢?”雁儿深深一笑,女孩子的闺中密话无非这些。“上次和你们去康亲王府,我见王妃对你挺和善的,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婆母。”
“我对人还和善呢,我好相处吗?”玹玗笑着斜睨了雁儿一眼,打趣道:“你若是看上谟云公子,我明日就向皇上请旨给你赐婚,虽然攀不上嫡福晋的位置,但先号格格,不过委屈两年,我定然为你争个侧福晋的名分。”
“算了吧。”知道这是玩笑话,雁儿非但不恼,反顺势说道:“紫禁城我不想留,那侯门王府我更没兴趣,但若你嫁过去,我倒是愿意做陪嫁,不求什么侧福晋、庶福晋,你要把我配给王府小厮也成,开恩让谟云公子收我为房里人,只要你不吃醋我就愿意。”
“真是疯了,今天怎么也口齿伶俐起来。”玹玗伸手扯了扯雁儿的脸蛋,又撩开帐幔望了一眼时辰钟,已经快到起更时分。“对了,这段时间莲子那边如何?”
“快要死人了,听说自从皇上暗语警告了娴妃娘娘,那个老妖婆就成日折腾莲子出气。”雁儿坐直身子,眉头不由得蹙紧。“这几天更是变本加厉,动则打骂,今日还罚莲子跪雪地呢。”
“折腾得好,就怕她不折腾,我还没法子把莲子捞出来。”玹玗勾起阴鸷的冷笑,既然要暂里紫禁城,必然是要把该带的人都带上。“你赶紧去告诉小安子一声,让他立刻去通知瑞喜,今晚就传话给莲子,明日卯正一刻左右,我会帮太后送东西到承乾宫,咱们那出戏,就明日清晨上演。”
雁儿猛然倒回床上,耍赖地说道:“大冷天的,刚睡下,明日清晨传话也行啊。”
“睡什么,我们都还没洗漱,赶紧去传话。”玹玗硬把雁儿拽下床,笑道:“一会洗完脸,我帮你绞面净脸可好?”
闻言,雁儿立刻点点头,快速穿上棉衣开门出去,室内响起玹玗银铃般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