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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回宫没有去见裕妃,更没有见过齐妃。
离开兰丛轩后,既没有回和亲王府,也没去昼暖熏香,整整三天杳无音讯。
弘历派人寻遍八大胡同,都不见其身影,虽然知道以弘昼的性格不会做出什么傻事,但从广西返京,他总要去御前交差,汇报关于开炉制钱的公务。
好在雍正帝只略略问起一次,弘历借口说弘昼偶染风寒,也就算蒙混过去。
其实那日兰丛轩一闹,宫中早就传遍,只是没人敢提,就裕妃都出奇的安静,还让奴才去和亲王府传话,让两位福晋这段时间都安分些,若再出乱子可是家毁人亡。之后又求助于弘历,希望他帮忙劝着弘昼,既然称病,那就索性多病些日子。
为此事齐妃也去见过弘历,也是同样想法,至少在涴秀出嫁之前,她不希望弘昼进宫。
可是弘昼究竟在哪?就连弘历都找不到。
“四哥还没有找到他吗?”见玹玗从景仁宫回来,涴秀不关心熹妃的态度,因为听说弘历也去那边请安,她知道玹玗定然会询问关于弘昼的消息。
玹玗的回答只是摇头,今日甯馨、佩兰、还有荃蕙都在景仁宫,她也不敢和弘历说话,只有几个眼神交流,但看得出还没有弘昼的消息。
“格格别担心了,五阿哥不会出事,说不定是出京城……散心……”雁儿那日带着人在前院,寝殿内发生何事她并不知晓,之后玹玗又绝口不提,所以“散心”这两个字她说得迟疑也犹豫,可除此之外,她怎么都想不到别的宽慰之言。
“昼暖熏香那边呢?”涴秀喃喃地自问道:“茹逸也找不到他吗?”
突然,心中冒出一丝莫名的喜悦,至少又一次证实了,茹逸对弘昼而言也不过如此。
“涴秀姐姐,你就没想过要告诉五爷……”玹玗瞄了雁儿一眼,才低声问道:“你要逃婚的筹划吗?”
“那天我问他的话,他不否定,不回答,甚至连谎话都没有一句。”涴秀眼眶一红,也压低了声音,“我会回来,就算不是为他,也会回来看你,那时再说吧。”
这前提是如果能逃婚成功,若是失败,又何苦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呢。
“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五爷那样的神情。”玹玗回想着,若要用语言形容,应该是万念俱灰吧。
像弘昼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竟然也有深陷情沼的一天,她不理解那究竟是何种滋味,为何会让人痛彻心扉,却被那种凄然侵染,也莫名地跟着伤感。
涴秀只觉得胸口揪疼,好像被大石块压着闷得发慌,深吸了口气后,突然向雁儿问道:“我的嫁衣什么时候能做好?”
“应该还有几天,宫裁就会送来给格格试穿,毕竟还要预留更改的时间。”雁儿好奇,从圣旨下达至今,涴秀还是第一次关心婚嫁之事。
“你现在就去那边催一催,说我两天后就要试穿。”涴秀说得十分坚决。
雁儿不明就里,还是匆匆带着莲子去传话。
玹玗幽幽地看着涴秀,也不直接询问。
“你也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筹谋再周详都赶不上变数,我必须要有最坏的打算。”两人相视对望许久,还是涴秀先低声开口,“不过,那天四哥说,准噶尔汗的长子身体很弱……就算娶了女人只怕也用不着,反正都是守活寡,我又何须顾忌那么多。”
“你又想怎样啊?”玹玗不禁睁大双眼,涴秀不算足智多谋,但每次的想法都独出心裁。别的公主不愿和亲,最多是大哭大闹绝食反抗,可涴秀倒是欣然答应,而暗地里早就筹谋逃婚。
“你发誓,这件事连雁儿都不能说。”涴秀的神情有些尴尬,脸已涨的通红。
玹玗点了点后,真的竖起手指准备起誓,却又被涴秀拦下了,附在耳边低语着。
“啊……”玹玗也变得面红耳赤,难以置信地瞄着涴秀,低眸含着右手食指,心想这真是要疯了。
涴秀满脸正经地说:“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东西。”
“听……听过的,但是……我也不知能不能弄到……”玹玗被弄得张口结舌,双手捧着脸蛋,避开涴秀直勾勾的目光,勉强点头道:“我去找瑞喜问问,但不确定他能配制。”
涴秀深深一笑,拉起玹玗就往外走,“我们去见四哥,一定要在腊月廿二之前,再见一面,否则我就真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们没有直接去重华宫,而是在头所殿的书房静候,让李怀玉悄悄把弘历请来。
弘历是何等睿智之人,涴秀竟说要见弘昼,当中必有蹊跷,但他没心思多问,因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从景仁宫出来不久,他忽然听闻另一个更棘手的麻烦。
因是由齐妃为涴秀置办嫁妆,召唤玹玗去钟粹宫本是顺理成章,但这次齐妃却大费周折,要见玹玗竟让翠缕通过瑞喜传话。
玹玗去找瑞喜是取之前涴秀想要之物,又额外向瑞喜讨要宜太妃所剩下的醉魂香。
瑞喜虽知道这些东西是宫中大忌,但涴秀素来带人就好,对玹玗更是亲妹妹般护着,如今被迫下嫁和亲,他便是铁石心肠也会难受。如此小东西,于他现在身份还是能配出来,那就由着涴秀拿去,任凭其闹个翻天覆地才好。
“翠缕今天过来传话,齐妃娘娘要见你,但是要你避着所有人悄悄过去,还得尽快。”瑞喜见翠缕神色凝重,又听齐妃如此吩咐,猜到定然是大祸将临。
玹玗就算再多心思,一时间也为难了,“前几日五爷在兰丛轩大闹一场,现在各方眼睛盯着,我来太医院都是借给格格取止疼丸药的由头,从一踏出门,就不止一两个跟着。”
“那可怎么办?”瑞喜抿了抿嘴,“齐妃不敢正大光明传你去钟粹宫,想必此事和皇上关,说不定背后又有什么诡计是针对熹妃的,如今被齐妃提前察觉到,偏皇上还没有明旨让她授意你去办,我总觉得皇上是把你一起算进去了。”
玹玗深吸了口气,蹙眉低眸道:“为今之计只能冒险,从密道去见齐妃娘娘,但此事不能瞒着格格,加上雁儿我们三人要同时下去,才能完美的掩饰。”
兰丛轩下面没有密道,但天穹宝殿有,涴秀出嫁之前通宵为自己祈福,这理由还算说得过,且也是一举两得。
“算我多嘴,格格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不提到密道,瑞喜也不会上心。
“去一趟慈宁宫,见一个死人,等一个活人。”玹玗低眸苦涩笑叹,她只能言尽于此。
“好吧,到了今天,我想齐妃娘娘对格格也是放心的,用密道就用密道吧。”瑞喜无奈的点点头,“明晚我先下去探探,有没有通往慈宁宫的路,如果没有直接的,就还得谋划一下该怎么走。”
玹玗长睫垂下,微颤着柔声说道:“至于时间嘛……要等找到五阿哥以后,看格格怎么定,到时候我再通知你,保不齐还得要你帮忙呢。”
“行,回头翠缕再来,我知道怎么说。”瑞喜这话刚说完,就见御药房的小太监往这边来,他赶紧和玹玗扮成一副逗猫玩的样子。
因为瑞喜的房门开着,小太监就直接进来,见玹玗正抱着狸花爱不释手,便打了个千,笑道:“玹玗姑娘,格格的丸药,和几种沐浴香汤都一配好,姑娘若是想在此多坐会儿,不如让奴才帮姑娘把东西送回去。”
玹玗又摸了摸狸花,才放到一边,“公公好意我原该领受,不过劳烦公公送去,我就成了偷懒啦,格格的脾气谁不知道,又在这个节骨眼下,若是公公在兰丛轩受了气,岂不是我的罪过。”
听玹玗说得这般恭谦有礼,小太监赶紧摆了摆手,“姑娘客气了,奴才可当不起姑娘这话,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姑娘如今是半个主子身份。”
玹玗也不反驳,只是淡然一笑,又问道:“对了,刚才过去取药就没见到李公公,这会儿他可回来了,好久都没给他问好,是该见一见的。”
“回来了。”小太监一点头,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些,“但是银杏姑姑在,我匆匆瞥了一眼,二人脸色都不太好,姑娘还是别去了。”
玹玗和瑞喜相视一望,李贵宝对银杏的心思他们都知道,这些年玩的手段,当初肯听命于宜太妃,都是为了给银杏安排后路,如今银杏突然说要陪嫁准噶尔,李贵宝那心里岂会好受,他们必然是要明明白白的谈清楚。
前些天,玹玗对银杏提起陪嫁之事,当然她没透露涴秀逃婚的计划,只说到了准噶尔,如果银杏想离开,到时候便是涴秀一句话,稍微安排既能成事。
而银杏居然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寒夜空寂寥,残月不解伤心苦,疏星黯映离人伤。
屋内,孤灯一盏,悠悠摇曳。
李贵宝的房间,多少年来银杏心觉郁结之时,就会来此小坐。
今天却是来道别,再见能否有期,那得听天由命。
“是你自愿做涴秀格格的陪嫁!”李贵宝觉得这做法简直荒谬。“我知道你想离开皇宫,熹妃不是已经许诺过吗?”
“一次又一次的许诺,可曾实现过?”银杏淡然地摇摇头,她自己心里也有算盘,熹妃要弑君,若然失败景仁宫绝对全部遭诛,即便成功也难保不会灭口。“你当初投靠宜太妃,熹妃娘娘在谋划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觉得,是和奴才之间的姐妹情深,还是和储君之间的母子情重,为保证日后不会有半点风声泄露,若你是熹妃会如何选择。”
“我清楚,所以早有准备——”李贵宝话未说完,却被银杏激动打断。
“所以你就暗中算计熹妃!”银杏深深一叹,紧紧闭上双眼,良久才幽然开口,“我怕实话告诉你,我对熹妃从未有过信任,当年赫哲姑姑的嘱咐言犹在耳,碧桃所受的命运铭记于心,所以我岂会真信她的话。但这么多年以来,她待我还算不错,我能在奴才中风光无限,哪一点不是因为她?所以我很矛盾,即感恩有怨怼,不信她,却也不能害她。”
“你没有害她,所有事情都是我所为,你全然不知道。”李贵宝抓着银杏的双肩,真诚地说道:“只要能达成你的心愿,我在所不惜。”
“你是在所不惜,你连玹玗都肯牺牲!”闻言,银杏眸光倏然锐利,转瞬又无奈叹道:“齐妃表面和熹妃结盟,其实暗中另有算计,这条线你搭着;年希尧看着和齐妃同谋大策,但敦肃皇贵妃和弘晟阿哥之死,他岂能善罢甘休,所以皇上、熹妃、齐妃都是他网中的猎物,这条线你也搭着;想必利用小卓子,设计熹妃谋害妃嫔的罪名,也与你有关吧,这幕后之人定然是理亲王……这些人哪个可信?你非但帮不了我,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若然理亲王成事,玹玗必是一死,你对得起赫哲姑姑吗?当年她救你一命,你就这样回报她的女儿!”
李贵宝无言辩驳,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人生总有取舍……”
“贤嶙,我第一次称呼你的本名,这些年你的付出,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陪嫁是去定了,你也收手吧。”深深地望着他,银杏无比郑重地说道:“你的情义我明白,也早有接受之心,所以我银杏对天发誓,若此生有命回来,定嫁你为妻,不离不弃!”
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李贵宝,银杏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