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月阴晴

曦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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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婢就端来了七、八样点心,还有各种冰镇水果。

    “你想不想吃这些凉糕?”涴秀笑容可掬地蹲在永璜面前。

    “想啊。”永璜点点头,但又苦着脸,怯怯地摇头道:“但现在不是很敢吃了。”

    “为什么?”涴秀惊愕地望着他,又看了看玹玗,实在想不明白。

    “因为你刚才笑得好像黄鼠狼。”永璜一脸认真地说道:“五叔教过我,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是没安好心。”

    涴秀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胸中翻腾的怒火,然后缓缓真开眼,僵硬地笑道:“你的五叔不是好人,所以不要听他的。”

    “可是……”永璜嘟着嘴,眨了眨眼睛,再次挑战涴秀的耐性,“可是五叔说,只有坏人才会故意诋毁别人,所以虎姑姑也是坏人。”

    坐在一旁的玹玗和雁儿早已笑得喘不过气来,这个小子实在精灵古怪,每句话都能气得涴秀七窍生烟。以往就涴秀毒蛇,每次都能给弘昼取不同的称呼,现在可好,弘昼不能亲自报仇,倒是调教出了一个小混世魔王,教永璜的东西好像句句都是针对涴秀而用。

    “不需喊我虎姑姑,否则我告诉你的先生,让他罚你抄书!”涴秀疾言厉色的命令。

    永璜低下头,默了一会儿又悄悄抬眼偷瞄着涴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咧齿笑问:“那就叫你黄鼠狼姑姑,或者狼姑姑,好不好?”

    “不好!”涴秀气急败坏地把糕点往桌上一放,她实在没辙了,只好转头望着玹玗,无可奈何地求助道:“你来教啦!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玹玗花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走到永璜面前,温柔地说道:“大公子,不可以对长辈无理,以后要规规矩矩喊‘涴秀姑姑’,知道吗?”

    “哦,知道了。”永璜立刻乖巧地点头。

    “不对。”涴秀突然反应过来,指着玹玗强调道:“要不就都喊姑姑,要不就都喊姐姐,不可以乱了辈分。”

    永璜满脸委屈地望着玹玗,“不能喊漂亮姐姐了吗?”

    “你最好早点改口,再过三四年还这么喊,早晚会被你阿玛发配边疆。”涴秀奸诈地笑着,倒是真有几分黄鼠狼的感觉。

    玹玗娇羞地瞪了涴秀一眼,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如果这话传到敏芝耳中,她就真会有大麻烦了。

    “知道了,狼……涴秀姑姑。”永璜听不懂话中的意思,视线瞄着那些点心,“现在我可不可以吃东西啦?”

    “吃吧,撑死你这个混世魔王。”涴秀叹了口气,闲闲地退到一边。

    玹玗端着凉糕坐到永璜身边,很有母性的喂永璜吃糕点,顺便询问他为什么会来圆明园。前几天五月节,只有嫡福晋甯馨带着儿子前来请安,就连佩兰都不见身影。

    “额娘病了,宫里热不适合养病,所以阿玛送她来圆明园修养,还住桃花坞外的小院,说那里比较清静。”永璜狼吞虎咽着凉糕,含含糊糊地回答。

    “怎么会又病了?”以前听说敏芝体弱,但只在冬天容易发病,前段日子是因为担忧永璜才旧病复发,幸而有弘历体贴关爱,她们离开之时,敏芝身体已经大好。

    “我听郑妈妈和蜜儿嚼舌头,额娘是气病的,因为额娘偷听到阿玛又要娶新媳妇了。”永璜听到什么,就回答什么,一副天真样子。

    玹玗和涴秀对视了一眼,弘历要娶妻又不是什么机密,为何要刻意隐瞒。

    “雁儿,拣两样糕点,端去侧楼赏给郑妈妈。”涴秀低眸一笑,送糕点是假,送人去打听八卦才是真。

    “又是我啊?”雁儿睁大眼睛问。

    “难道要我亲自去?”涴秀瞄了瞄玹玗,贼贼一笑,“还是说,你来伺候那死孩子,让玹玗去送点心?”

    这个选择不是很明显吗?

    以前又不是没领教过永璜的顽皮,与其被一个孩子折腾得半死,还不如当个小三八去打探消息。

    郑妈妈也是嘴碎的人,雁儿去五福堂侧楼时,她正和另外几个粗使的奴才闲磕牙。

    “格格让我送几碟点心来,大公子难伺候,妈妈辛苦了。”雁儿进屋,只管对郑妈妈言笑,其他人一概不理。

    “瞧我这张老脸,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光彩,能得涴秀格格体恤。”郑妈妈忙起身让座,笑着说了一堆奉承话,又道:“这太阳落山时暑气最重,麻烦姑娘专程跑一趟,若是不嫌弃咱们的茶粗,就赏脸喝一杯解渴吧。”

    “妈妈好意自当领受。”雁儿附在郑妈妈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是格格有事相问。”

    那几个粗使奴才醒目,见雁儿对郑妈妈咬耳朵,就纷纷退出去了。

    待人都走远,郑妈妈才说道:“有幸能帮上格格是老奴的福气,姑娘只管问,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以前郑妈妈也不曾这样自谦,但经过福佑斋一事,她心里便有了底,但凡是兰丛轩的人,都会礼待三分。涴秀是堂堂端慧郡主,玹玗虽然是奴才身份,但背后的靠山可是弘历,而这两位和雁儿情同姐妹,所以她在雁儿面前才把姿态放的这样低。

    “刚刚听大公子说芝夫人病了,格格是什么性子,自然不当一回事。”说着,雁儿坐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不过玹玗姑娘心好,劝格格说:芝夫人怎么都是你嫂子,既在御园中养病,你怎么都该去探视。偏咱们格格当玹玗姑娘亲妹妹一般,竟然被她说动了几分,但也不知道芝夫人是什么病,好不好去探视,所以悄悄遣我来请教郑妈妈。”

    “这真是折煞老奴,哪里担当得起‘请教’二字。”郑妈妈又把玹玗夸赞了一番,才拐弯抹角地说道:“怨不得熹妃娘娘和宝亲王都这样疼爱玹玗姑娘,真正的上三旗千金确实不同,涵养和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小小年纪遇到那样的天大变故,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怜自艾,入宫时还是辛者库罪籍贱奴,这还不到两年,阖宫上下谁不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姑娘,就连皇上都特别赏赐她金项圈。所以说啊,若自己是好的,懂得如何待人处事,又岂会不招人喜欢,这该有的身份早晚会有。”

    郑妈妈说了一车的话,句句暗藏别意,她是敏芝母家的人,当然知道府中内情。所以她之所言,表面是在称赞玹玗,实际是在数落敏芝。

    说来也怪敏芝作践了自己的福气,心高气傲太要强,有命成为弘历的第一位夫人,却不懂得如何讨好婆母,对奴才也过分严苛,九位妻妾就她最不得人缘。

    “郑妈妈,你知道我笨,哪里听得懂这云山雾绕的话。”好歹和玹玗一起这么长时间,看人眉眼,猜人心思,雁儿也学了几分,可她偏偏装傻,要引郑妈妈说明话。“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在景仁宫我和玹玗差点折在芝夫人手里,就怕好心去探视,反而招惹麻烦。所以就可怜我一次吧,直接告诉我芝夫人究竟是什么病,格格若去探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次你帮了我,以后有什么吩咐,我自然知道在格格面前说话。”

    郑妈妈对主子之间的争斗没兴趣,入宫当永璜的乳母只是想多攒几个钱,让自己的孩子能过好日子,即便是包衣奴才命,也是体面风光的奴才。

    之前福佑斋的事情,见玹玗那般会做人,她心里实在是喜欢。且看着敏芝病怏怏的模样,对她也日渐冷淡严苛,想从敏芝那边捞到好处是不可能了。

    心中一盘算,如果今天卖个人情给涴秀和玹玗,日后若有事相求,也不至于太难开口。

    “如果换了别人问,老奴是断然不说。”郑妈妈神神秘秘地往外瞧了瞧,才低声在雁儿耳边说道:“日前夫人去给嫡福晋请安,听到嫡福晋和兰夫人在商议整修重华宫东西厢,以后是要供给两位侧福晋居住,又说到咱们王爷要娶那拉家的荃蕙小姐为侧福晋,这一下就犯心病了。”

    郑妈妈怨叹连天的讲述着。

    且说那日,敏芝无意中听到后,也没进去见甯馨,转身便回自己阁中。心想着弘历这次是已侧福晋之礼迎娶荃蕙,已经自觉矮人一等很不舒服。而这迎娶和整修重华宫的两件事都瞒着她,所以猜到自己无缘侧福晋的名分,这才引得郁结于心,当日粒米不沾、滴水未尽,晚上就不好了。

    四更天时,蜜儿听到房内有哭声,进去一瞧,敏芝躺在床上又哭又颤,可双眼紧闭像是梦魇。蜜儿赶紧将她拍醒,人是睁开眼了,但看那模样是神魂俱乱,问她话也不回答,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般,一直哭到晕过去。

    “怎的就这样严重。”雁儿听了,忍不住叹道:“就算不是侧福晋,以四阿哥对芝夫人的宠爱,难道日后还能亏待了不成?”

    “可不是嘛。”郑妈妈也跟着摇头叹气,“第二天清晨,王爷听说夫人又不好了,立刻前去探望,又说了好大一堆宽慰的话,可咱们这位夫人只管哭。也不知谁向熹妃娘娘报的信,娘娘的意思,京城暑热太重不宜养病,便接到圆明园来修养。”

    “不过这事儿倒奇了,咱们都在圆明园却不知皇上为四阿哥指婚之事。”雁儿疑惑地问:“是何时下的旨意啊?婚期又在什么时候?回头我还得提醒格格预备贺礼呢。”

    “谁也不知道。”郑妈妈摆了摆手,“就嫡福晋私下和兰夫人在说,是端午节那日熹妃娘娘透露的消息,已经在让钦天监择日子,待到重华宫修葺完毕,圣旨就应该会下来了。这迎娶侧福晋之礼虽然不能和嫡福晋比,但也只是少些排场,礼数是一样不可缺的。我暗暗算了一下,应该也就是两个月后的事。”

    这样一说雁儿就明白了,熹妃是怕敏芝晦气,万一有个三差两错,影响弘历的婚事就不好了。再说,弘历是要准备办喜事呢,她整天哭丧似的,任谁见了心里都不舒服,索性把她迁远些,大家眼不见为净。

    回到竹薖楼时,小宫婢们已经在摆饭,玹玗亲自伺候永璜用膳。

    用过晚膳后,郑妈妈前来把永璜带到一方楼熹妃那边去,雁儿才把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完整的对玹玗和涴秀重复了一遍。

    “这么快就娶进来?”涴秀撇撇嘴,讽刺笑道:“若一红一白双喜临门,那就好玩了。”

    “涴秀姐姐,人在大病中最忌讳说这些话的。”玹玗脸色微沉,又不禁叹道:“既然嫁给王孙公子就得看破些,哪府不是三妻四妾……”

    “可不是嘛!”雁儿抢着说,她始终不明白,敏芝究竟在计较什么,只要不是正妻,其他的都一样,主要还是看谁在丈夫的心上。“她是四阿哥的第一位夫人,后来四阿哥虽又娶了八位妻妾,可对她的宠爱从未减少,还有什么好强求的。”

    玹玗微微蹙眉,问道:“可知是哪位太医在照料芝夫人?”

    “郑妈妈说原是杨太医,到了圆明园就换了李太医。”雁儿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听闻是杨太医家中有事,熹妃娘娘许他告假了,但那位李太医好像没什么本事。”

    “姨母是摆明了不待见她,想扔她自生自灭。”涴秀竟萌生了一丝同情,可嘴上仍然强硬地说:“听着是蛮可怜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她若有三长两短,受委屈的还是永璜。”

    “既这么着,我们还是去瞧瞧,倘若那李太医真不济,悄悄让人通知四阿哥另换他人。”玹玗本不想插手,只听到涴秀提起永璜,觉得没娘的孩子可怜,才忍不住多管闲事。

    得知玹玗的初衷,涴秀也同意,借着刚用过晚膳出去散布消食的理由,三人瞒着熹妃往桃花坞那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