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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撞破别人的奸情,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个不想着怎么逃跑,反而大大咧咧的跳出去表明身份;一个更绝,言语中透出暗示,反威胁对方。
雁儿躲在假山洞里,比起那两位“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她宁愿做乌龟,可不想被宁嫔记得长相,以避免可能避免不了的麻烦。
玹玗的一句提醒,成功的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她是齐妃的人,若是在今天之前,景逸肯定会心有顾忌,不会歹毒到痛下杀手。
可好死不死,她们偏偏听到景逸有叛逃之心,这下结果就难说了。
四人面对而站,气氛变得十分古怪,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就像有泰山压在头顶。
“紫禁城本来就是女人住的地方,能逃出去当然好。”涴秀嗫嚅半天,总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气氛还是没改变,情况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侧头看向玹玗,尽管闯祸的是她,但此时此刻,麻烦就该交给聪明人去解决。
虽然她也并不笨,但今天她的头脑确实有些不对劲,还是不要越搅越乱。
“奴才伺候格格,格格就是奴才的主子,主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听。”玹玗再次对宁嫔福了福身,笑道:“其实宁嫔娘娘可以安心接受茹夫人的帮助,她身手非凡,又是讲情义之人,但凡说得出就定然做得到。”
好吧!只有把关系弄得错综复杂,让她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都只是看利益行事,绝非死忠之辈。
可是景逸仍然没心紧蹙,表情凝重郁沉,手还是放在佩刀上不曾移动。
“去年万寿节,涵月楼假山丛,圆明园的地图。”玹玗深吸口气,决定豁出去,“宁嫔娘娘应该知道奴才在说什么,如果格格要揭穿两位,两位就活不到现在。”
涴秀迟缓的转头,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但眼下局面却必须顺着玹玗的话往下,努力思索着说道:“宁嫔娘娘那天穿的是橙红色礼服,对吧?”
迎棠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变得平淡,然后露出了些许笑意。
转头对景逸一笑,拍了拍他紧握刀柄的手,柔声说道:“你先走,我来处理,这是后宫女人之间的问题,不用你来插手。”
景逸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去,他匆匆而来确实不能多做停留。
默不作声地站了很久,玹玗细细看着宁嫔的神情变化,危机是暂时解除,可这位娘娘此刻究竟在盘算什么呢?
“去年万寿节,那几出戏精彩,格格听得认真,中途有没有离场我不知道,但我离开之前格格还在座位上。”迎棠浅浅一笑,视线移向玹玗,又落在她们身后的假山石,笑道:“若是出宫去玩,格格只带玹玗姑娘,可如果仅在宫里活动,应该还有个人吧。”
涴秀不明白宁嫔说此话的用意,转头看看玹玗,又瞄了瞄身后的假山。
“雁儿姐姐,出来吧。”取信于人必然坦诚以待,玹玗勾起一抹笑意,“宁嫔娘娘,是奴才和雁儿姐姐捡到的地图,但奴才们有回明了主子。”
雁儿无奈,讪讪地应了一声,乌龟出壳般缓缓站起身,但始终低着头。
“主子……”迎棠抿嘴而笑,深深凝视着玹玗,“谁是你的主子?”
“奴才刚刚已经表明,奴才们伺候格格,格格当然就是奴才们的主子。”入宫这么久,玹玗还是第一次主子奴才的绕口令,再说几遍她都要头晕了。
迎棠认真地看着三个女孩,笑道:“涴秀格格若有时间,可以到我的金鱼池小坐。”
说完,她盈盈转身一径而去,留下涴秀一脸茫然。
呆愣了半晌,才转头向玹玗问道:“你俩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玹玗和雁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点点头,可她们当初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掉落地图的人就绝对是宁嫔,今天才算证实。
回到竹薖楼,玹玗先是详细讲述了去年万寿节撞见的情况,然后走到书房的大瓷瓮前,拿出一个最粗的卷轴展开,图穷地图见。
“哇,这么好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早给我?”涴秀欣喜地拿起地图,娇斥道:“幸而我记性好,反应快,不然刚才就露馅了。”
“可还是没有骗过宁嫔娘娘,她真是深藏不露。”玹玗喃喃低语,认真地问道:“涴秀姐姐不生我们的气?”
“生气做什么,你的性格又不喜欢说三道四,而且毫无实证,乱猜就是污蔑。”涴秀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有点不高兴,这样的好东西现在才给我,可是也不能全怪你们,莫名其妙见到地图,我总是要询问,以雁儿那八婆性子定然管不住嘴。”
“涴秀姐姐,对不起……”很多事情玹玗不能说,但和涴秀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这位格格大智若愚,装傻而并非真傻。
“人心都藏着秘密,我也一样有很多筹谋不能对你们说明,纵然咱们三人已情同姐妹。”涴秀深深叹口气,似乎变了个人一般,“但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不会算计我,我亦如此,这样就足够了。”
玹玗略感诧异,愣了一刹,才柔柔笑道:“在人前格格是主子,在私下涴秀是姐姐,对主子要忠心不二,与姐妹需相互关爱,紫禁城里阴谋算计少不了,但那是对外,绝不会对自己的亲人。”
雁儿听着这番动心言,也连连点头。
涴秀心里更是涌上一阵感动,差点就热泪盈眶,眨了眨眼睛,晃着手上的地图说道:“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好像没什么用,不如还给宁嫔娘娘吧。”
“现在就去吗?”雁儿战战兢兢地问。
虽然涴秀和玹玗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她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撞破妃嫔和侍卫的奸情,按照惯例是会被灭口。
突然觉得她好没用,的确按照玹玗和瑞喜的安排,把自己演成了一个藏不住话的小八婆,可真正要与他们共谋大事,她还远不够资格,因为心境和胆量无法与他们相比。
像她这样畏首畏尾,怎么能担起陆家的血债。
“不。”涴秀摇了摇头,沉吟道:“今天她不是要去学琴吗?我们明天再去,等她见过了茹夫人再去。”
闷热的夏夜,竹薖楼虽然临水而建,室内却没有一丝风,仅靠冰块融化带来的几许凉意。
涴秀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想到景逸的那些话,只觉得满脑子浆糊,满心的憋屈。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取出冰镇的葡萄吃了两颗,又拿出九连环玩了会,却越来越心烦。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破天荒的失眠了。
怅然无趣的走出寝室,在玹玗的房间外犹豫了许久,转了好多圈,最终决定推门进去。
因为雍正帝旨意,玹玗的吃穿和涴秀一样,所以她的房中也有用冰。
睡前涴秀心烦,不让雁儿陪房,所以雁儿就在玹玗的房里过夜,比楼下宫婢的房间凉爽。
玹玗合衣躺在临窗的竹榻上,手中执着诗册;雁儿在对面的罗汉床上睡。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玹玗已经醒来,“格格怎么了?”
见涴秀满眼幽怨,想着午后因失神惹出的麻烦,她已经猜到原因。
“那个茹夫人为什么会跑到宫里来?”涴秀挤到榻上,低喃地问道:“真的会是弘昼弄她进来的吗?这么冒险,为什么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登堂入室啊!”雁儿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说道:“现在她算半个升平署的人,一位阿哥纳个琴师做姬妾还不简单,向皇上讨要就行了,在宫里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戏子变妃子,都不奇怪,何况是阿哥的侍妾。”
“你还是睡觉吧!别出声了。”涴秀嫌弃地一挥手,又喃喃自言自语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别插嘴的好。”
玹玗坐直身子,笑了笑,低声在涴秀耳边问道:“涴秀姐姐是不是吃醋啦?”
“我哪有。”这次反驳不似以往决绝,含羞带怯,反而有种小女人的幽怨,沉默了片刻,涴秀一圈捶在榻上,坦白地说:“说真的,我是喜欢和弘昼玩,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他也肯花心思哄我。可是……”
“可是在紫禁城里,所有女儿的命运,都有主子操控着。”玹玗幽幽地接口,“而紫禁城里最大的主子,就是当今皇上,八旗女儿的婚姻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汉家女子论出生比家底,富家千金正房嫡出,自然也是嫁为正妻。
可八旗女儿,无论门第高低,只要皇帝心念一动,就有可能沦为皇子宗亲的侍妾,出嫁前是尊贵的姑奶奶,出嫁后却成了仰人鼻息的二房、三房。
而宫里的格格更悲凄些,下嫁和亲是萦绕着整个青春年华的恶梦,雍正朝所有的公主,几乎都被迫和亲,只有齐妃的女儿下嫁京官。
涴秀呆坐半天,忽然问道:“如果让你来选择,准噶尔和亲,我是不是最佳人选?”
“怎么会这样想?”玹玗心中很清楚,准噶尔和亲铁定就是涴秀,但面对那哀怨的幽眸,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涴秀姐姐,我诚心诚意的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喜欢五爷?”
“如果是呢?”涴秀怔怔地回答。
“那就对五爷坦白心意,让五爷向熹妃娘娘提亲,说不定就能改变局面。”听涴秀那种语气,玹玗心中了然,急切地说道:“宁嫔娘娘都敢尝试,你为什么不大胆试试。”
涴秀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却又瞬间黯淡,“然后呢?我就必须要做他的小老婆,必须和其他女人争宠,去分享丈夫。”
宁嫔哪里相同,她的置诸死地而后生,换来的是一份深情,天涯海角的比翼双飞。
而弘昼府中已有嫡福晋、侧福晋,这两个女人他不爱,所以她可以自欺欺人,不把她们当回事,但昼暖熏香中还有位茹夫人。
以往弘昼就常常留宿城南不回府,阖宫上下都知道,五阿哥迷恋品香楼花魁养为外宅。
涴秀心里最在意的就是茹逸,而今茹逸竟混入宫中,如果真是弘昼的心思,那她又何苦再自作多情,难道她的后半生就必须为了男人的宠爱,和别的女人争得你死我活?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被束缚在高墙里,她是草原上的鹰,应该回到那片自由的天空。可她却不能要求弘昼放弃爵位,放弃亲情,放弃京中的一切尊容,和她浪迹天涯,过那些平淡清苦的牧马放羊生活。
玹玗静默地望着涴秀,半晌才道:“五爷现在对你不是很好吗?就算以后嫁过去只为侧福晋也绝不会亏待你,且茹夫人未必就在五爷心上,再者她出身那样,是断然不可能进入王府,在昼暖熏香是女主人,在王府就只能是侍婢,夫人的名号都轮不上她。”
“我的心思和那位茹夫人一样。”涴秀摇头叹道:“她都知道不入王府的好处,我又岂能不明白当中因由。”
“所以,那位茹夫人进入升平署,应该只是好奇而已。”玹玗不能为涴秀答疑解惑,虽然她知道茹逸入宫的目的。“而且那位茹夫人不简单,不是吗?”
涴秀有些自恼地说道:“我什么都懂,就是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那就去化解这种闷气啊。”玹玗盈盈一笑,想驱散弥漫在的黯然气氛。
“你在福佑斋的时候,姨母曾对我提起一件事,说会收我为义女。”涴秀低眸长叹,“这应该是暗示我的命运吧。”
“别乱想,说不定是要你嫁入康亲王府呢?”玹玗宽慰道:“公主身份下嫁,额驸不可纳妾,不用和任何人分享夫君。”
涴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玹玗便不在作声,劝言都是谎言,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