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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咸福宫
篱萱独坐佛旁,她不信这些泥塑,只是为了假扮一副虔诚的模样,才好方便行事。十天前她去英华殿礼佛,没想到茹逸会等在那,还告诉她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
“为什么还不离开?”远远就见茹逸坐在碑亭的石栏上,篱萱有些恼怒地问道:“你打算在宫里待多久,不知道危险吗?”
“出去后会被弘皙追杀,好像更危险些。”茹逸神情严肃,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直截了当的说道:“可知道,你的身份就快被雍正帝识破了。”
篱萱眼眸微眯,“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动了手脚。”
“是有人动了手脚,但不是我,而是当今雍正皇帝。”茹逸清晰地冷声说道:“你是不是在养心殿偷看了一封密函,还临摹了一份让人递出去交给弘皙。”
“你从何处得知的?”篱萱一勾嘴角,唇边逸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三天前她接到弘皙的指使,准噶尔送来密函,可内容他无法看到,因之前和准噶尔曾有勾结,担心对方为在议和上争取最大利益而出卖他,所以让她去查看。
军机处已经誊抄了一份送去围场,而原件就锁在养心殿内,篱萱虽然很轻松的找到了东西,却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索性就整本偷走,回到咸福宫后临摹了一份,才把原件送回。
但她非常确定,整个过程并未露出马脚,除非茹逸一直在暗处监视。
“那封密函上是不是有很多粉尘?”茹逸握紧双拳,叹道:“知不知道,那些是天花结痂磨成,雍正帝要置宫中奸细于死地,还是这种残忍手段。”
闻言,向来处变不惊的篱萱,也露出惊恐的表情,为了抓出一个奸细,就要让整个紫禁城都陷入危机吗?
转念一想,两位皇子跟着巡猎去了;有和亲之用的端慧郡主也带走了;目前最受雍正帝挂心的谦嫔和弘曕又在圆明园;弘历的嫡福晋带着儿子永琏去西山大觉寺祈福小住。
只要这些人无事,其他的也就不用在乎。
定了定神,篱萱淡然一笑,“我们都是天花的鬼门关转过一圈回来的人,还会怕吗?”
弘皙给每一个杀手都用过痘浆法,种痘成功又活下来的人皆对天花免疫,这种手段阴毒,可害不到她。
“那你身边的奴才,几率虽低也不能冒险。”茹逸提醒道:“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篱萱沉默了片刻,忽然睁大双眼,低声惊呼道:“不好,第二天永璜钻到我宫里玩,好像碰过许多地方,小孩子身体弱些,如果他染上了,我就真有可能暴露。”
杀手始终有着冷漠的本性,茹逸淡淡地说:“无论如何,找个人嫁祸出去,先除了雍正帝的疑心。”
“我会处理的。”篱萱想了想,还是追问道:“不过,你从哪知道这消息的?”
“八道湾,那边什么样的人都有,听说雍正帝身边的陈公公在四处打探,哪有得天花的人,这难道还不值得怀疑。”之后,茹逸又听了不少其他消息,才打算做出这个推测。
“为什么要来提醒我?”她们是姐妹,也是敌对,看多了皇室之内的血亲相残,此刻的篱萱竟有一丝后悔,如果当初她的选择不是入宫,而是放下执念逃走,她们两姐妹或许都能得到简单的幸福。
茹逸低眸轻笑,还用问吗?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至亲,血脉相连,又经历重重考验,相互扶持才得九死一生,虽然注定敌对,但永远都不是敌人。
“我要对付的只是会伤害弘昼的理亲王,而不是我的亲姐姐。”转头遥望正殿,茹逸轻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与棋盘上的棋子为敌,不如直接灭掉下棋者,一劳永逸。”
篱萱微微一怔,挪步上前,看着茹逸的侧颜,轻叹道:“我会护他,会帮他,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子,只要有我在,他就不会输。”
“是吗?”茹逸低下头,良久才侧目笑道:“你在弘皙的棋盘上,可我却不在弘昼的棋盘上,所以我不是棋子,不用和你正面为敌。”
这话好像是炫耀,却让篱萱的眸底透出无比欣慰的笑意,“如果哪天你想成为和亲王身边名正言顺的女人,只要还是雍正朝,那就尽管告诉我,虽然我仅仅是个贵人位份,但真要办此事也不难。”
茹逸超然一笑,视线瞄到远处去而复返的侍婢,于是福了福身,“顺贵人,民女告退。”
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但她对而言并不值得开心,名分不是她要的,情感又是弘昼无法给予的,所以现在这样很好,作为昼暖熏香的女主人,唯一且无人能取代的女主人。
……
那天之后,宫里果真闹起天花,一时间人心惶惶。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篱萱收敛了思绪,让贴身侍婢进来回话。
“小主,福恩斋传来消息。”婢女年纪尚幼,言语中透着惋惜,“李贵人昨夜寻短见,幸而发现的早,就回来了。”
“知道了,去吧。”篱萱点点头,挥手让婢女退下。
深深叹了口气,若真死了才一了百了。
雍正帝怀疑后宫,用此一招是必定要抓出个人来,论位分和恩宠,还有入宫的时间,只有李贵人羽昕与她相似,且羽昕喜欢小孩,常常带永璜玩,所以是唯一的人选。
以羽昕的年纪,即便能病愈活下来,容貌也毁了,痘痕不可能消除。
在这片红墙之中,女人最大的本钱就是那张脸,所以选择死是最正确的做法。
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篱萱再次唤婢女进来,帮她梳头上妆,午膳后还得去齐妃的钟粹宫,商量应对天花疫。
突如其来的事件,众人都措手不及,裕妃更是夸张到躲在储秀宫足不出门,幸而齐妃和熹妃冷静淡定,才没让宫里闹出大乱子。
钟粹宫内,曼君屏退左右,和毓媞坐在正殿说话。
“怎么,这次该彻底死心了吧?”曼君小啜口茶,只言三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当朝后宫早不是妃嫔之间的你死我活了。”
雍正帝这次的谋算,连苏培盛都被蒙在鼓里,只有陈福禄清楚全局。她们得知消息,都是在雍正帝到达围场以后,苏培盛才传信回来,可应对已经来不及,只能招架。
“你那边安排的如何?”毓媞沉着脸,雍正帝要她的命是迟早的事情,但她不甘心成为陪葬的附带品。“承德行宫的那个舞姬,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曼君抿嘴一笑,满满的嘲讽之味,“女人嘛,三分姿色,七分妖媚,再加上十足十的药,有什么是不能成的?”
其实她对千媚的信心,更多来自于弘皙。
品香楼乃京城第一大销金窟,就连宫里的太监去了,都会沉醉于那里的软玉温香,何况是弘皙苦心安排在长春宫的人。
只可惜千媚出师不利,因为乌拉那拉氏被雍正帝冷落,而痛失机会。
“如此说来,皇上在外面停留越久,对我们的帮助越大。”毓媞冷声哼笑。
问她是不是彻底死心,其实在她刚与曼君达成结盟后,的确曾一度动摇,可那仅有的心软,在弘曕出生的那天,就被雍正帝无情的冷言完全抹杀。
“我们故意压了七天,才把宫中闹天花的消息送去围场,这段时间够要他命的了。”曼君心里有着歹毒的笑,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平淡无波。
紫禁城闹天花,可承德行宫又是雍正帝避之惟恐不及之处,那最后的选择就只有圆明园。
经过千媚和那些特效药的折腾,身体萎靡不振,精神倦怠是必然的,这个时候圆明园的离霄道人,就是最好的求助之门。
“就是可怜永璜,小小年纪要受这样的折磨。”毓媞心疼一叹,又沉吟道:“但我怎么都没想到,羽昕会是弘皙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自然有皇帝去处理。”曼君并不打算解释,而且弘皙的人对她只会有利,所以就让毓媞误会下去吧。“关键是永璜那孩子怎样了,这几天太医都怎么说?”
“险症不急,说发热和出痘都较缓,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永璜发病后,毓媞就让人把他送到紫禁城外,弘历的私第养病,又留了三位医术精湛的老太医照料。“只是敏芝那孩子弄得我头疼,她身子弱,没能力去照顾永璜,自己又旧病复发,我还得让杨宇轩分神去为她诊脉开方。”
曼君不禁摇头一笑,这就是怜子之心,毓媞没有自己生养过当然体会不到。“消息送到围场,弘历应该会赶回来,儿媳妇的事情就让儿子去解决。”
毓媞无奈地叹了口气,敏芝这个儿媳妇她实在不喜欢,若真一病不起,也得个清静。
紫禁城的气氛诡异,围场的气氛更是古怪。
清晨,宫里闹天花的事件就传遍营地各处,浣衣司的那些长舌妇个个暗自庆幸,还好跟着巡猎,不然碰到那些污秽的衣裳,都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得到消息,雍正帝的决定果然如齐妃所猜,拔营返京但不回宫,而是去圆明园暂避疫情。
“格格,御前苏公公刚才传下话来,让我们赶紧收拾准备,明日回京。”雁儿打帘进来,就忙着往箱笼里装东西。
“这么赶,来得及吗?”玹玗心中暗忖,莫非雍正帝就是在等天花的消息。
“皇上和我们先走,去圆明园。”雁儿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听说明日会从承德调兵护送皇上和我们回去,至于浣衣司和御膳房的那些人,两日后动身,直接返回宫中。”
玹玗静静地听着,帮着雁儿整理东西。
“四哥呢?永璜病了,他也不回宫中吗?”涴秀不屑地笑了笑,皇孙病重,作为皇爷爷居然要远远躲开。
“四阿哥和五阿哥已经走了。”雁儿停了停,猜测地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两位阿哥脸色凝重的骑马出营,应该是提前回京吧。”
“虽然我不喜欢芝嫂子,但永璜那个死孩子……呸、呸、呸……”涴秀连声啐道:“我怎么也成乌鸦嘴了……其实永璜挺可爱的,总缠着我们陪她玩,真是担心……”
“格格,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闻言,雁儿安慰道:“而且,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大公子一定会病愈的。”
玹玗仍然沉默不言,但想到永璜也不免忧心,那孩子鬼灵精得可爱,前段时间总喜欢溜到兰丛轩玩,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张甜甜的笑脸,还一口一声“漂亮姐姐”的喊着,常常将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涴秀沉默了半晌,突然从榻上跳起来,对玹玗说道:“走,我们去追四哥,一起回宫。”
“啊?”玹玗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涴秀拉着往外跑去。
雁儿跟着追了出去,惊慌地劝道:“格格,你这样跑了,奴才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实话实说啊!”涴秀跳上白蹄骓,又转头向玹玗问道:“敢和我一起冒险吗?”
“皇上允许我和格格在营地附近骑马……”玹玗敛眸一笑,对雁儿说道:“等我们出营,你就去御前回话,说格格在营外遇上急着返京的四阿哥,因为担心大公子的病况,所以跟着四阿哥回京了,至于我嘛……当然是跟着格格走的……”
“能行得通吗?”雁儿苦着脸,担心自己会小命不保。
“行得通,不过要换我去说。”谟云笑着从草垛后面显身,对涴秀和玹玗说道:“两位姑娘快走吧,否则就追不上了。”
涴秀和玹玗对望一眼,又冲着谟云笑了笑,对他倒是有了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