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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白昼的光明随着拉斐尔一同消散,还有最后一位天使——一个长着黑色的翅膀、漆黑的双眼,面容肃穆的青年,如死亡一般安静地收敛起光芒,降临到该隐面前:“初生者该隐,我乃天使长乌列尔,居于地狱的死亡使者,你已见识违抗我父之惩罚,在此我将给你最后的机会,你会否接受我主的恩泽,获得新生,摒弃罪恶?”
黑雾的漩涡再次出现在该隐面前,乌列尔静静伫立在地狱的通道口,陵墓前供奉着的死神雕像似目露冰冷的盯着他。
该隐嗤声一笑——这是沈澄然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我便是现在的我,我做了该做的事,一切都不会随上位者的意志而改变。”
乌列尔沉默片刻,而后低下头来,转身向地狱深处行去,声音渐渐消失在黑雾漩涡的深处:“那么,你记住:在你于这大地上行走的所有时日,你与你所有的子孙都将自相残杀,以尘土为食,以鲜血维生,以黑暗为庇护,你将永远成为一具行尸,永生不死,直至最后的审判日……”
沈澄然看着乌列尔黑色的飞羽带着他的话语回荡在该隐的周身,直到最后一片羽毛落至脚边,该隐都没有移动过身子,只是缓缓抬起双手,捂住脸庞,十指的指甲往脸上的血肉里紧扣,甚至扣出血来,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绝望愤怒的、兽性的吼声。
吼声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像金属尖刺一样无情地划割着沈澄然的耳膜,让她的视线嗡嗡发颤,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一个安详的,一字一顿的女声虚弱却彻底地扫除了她感官中的所有嘈杂——“故事书,我们就读到这里吧。”
沈澄然感到双脚慢慢腾空,然后又落下,柔软的皮鞋鞋底接触到一片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绵长声响。
当沈澄然的视野再度恢复清明时,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座古老庄园的大厅,大厅中央四处散落交叠的黑白画稿,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坐在地板上,正在一本空白的纸书上奋笔疾书似写着什么。
从肤色上看,这个女子应当是血族,但是身上却长着许多树枝一般扭曲的暗红色斑纹。这些斑纹有节奏地鼓动着,发出血色的光芒,看起来就像她的血管从皮肤下冒出来了似的,十分骇人。
这个女人周身被四处乱扔的画纸上,描绘的是刚才沈澄然所看到的一切——一切关于该隐堕落为吸血鬼的传说场景:该隐杀死亚伯……该隐被亚当诅咒……该隐与莉莉丝相遇……
难道……
沈澄然抬头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褐发女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难道她刚才看到的所有,都是这个女子画出来的吗?
“如今炼狱石戴在你的身上……”这怪异的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对没有眼白的纯粹黑色双眼,继续用老人一样迟缓慈祥的语气说道:“你是沈家的后人吧?”
尽管女子的语气很是温和,而且看上去似乎对她的祖先也是颇有了解,但女子诡异的外形实在是让沈澄然生不出亲近感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迟疑了一会,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女子倒也不在意沈澄然对她的嫌恶,只是张开犹如枯树皮的双唇,接着说:“刚才我给你看的,都是《挪得之书》里记载的关于该隐的传说,你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在沈澄然看来,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那一系列画面都是这个女子创作出来的,她已经猜到了,但是要问她对那些画面中的故事感觉如何……能有什么感觉呢?这是要她发表电影观后感吗?
“……非常……激动人心,非常震撼?”看着女子被血红纹路包裹着的惨白面容和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珠,沈澄然努力挤出了几个词来,语气很勉强——尽管排除其他一切因素,她确实是这么觉得的,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她很早就知道“该隐是吸血鬼始祖”的说法,但就传说本身来说,是没有任何证明的,但不论真假,沈澄然都发自内心的有些敬畏存在于这个传奇中的该隐。
女子大概也看出了沈澄然这干瘪的词句背后未曾表露的感慨,仿佛遇见知己一样地咧嘴大笑,欣喜地爬过来——因为她激动得直到来到沈澄然面前才想起要站起身。
女子抓着沈澄然的双肩使劲晃着,用小孩子的语调大喊着:“对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那些用古老语言写就的文字,要么深藏在地下,要么游移于满嘴铜臭味的商人手中,要么早就被愚昧短命的人类焚烧成灰烬,但是它们都记载了多么精彩、多么浩瀚、多么迷人的知识!想起还有那么多被遗失的历史要等待我去追回,我就感到永生都是那么短暂而忙碌!”
正讲着,女子双手举过头顶,好比一个激情澎湃、上街高歌的诗人,“可是我的族人,我的族人们啊!你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初始呢!你们的目光竟已变得和人类一样浅陋!将自己永恒的生命狂热地投身于千年圣战,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战,疯狂地繁衍子嗣,却不知自己起源何方……祖先在上!宽恕您的族人吧!”
可是,到这里,女子那让沈澄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长篇大论猛地戛然而止,激烈颤抖的干枯身躯也静止了,好像眨眼间便凝成了一座雕像。
接着女子转过身,眼眶中盈满浓重的血泪,朝着沈澄然张牙舞爪地尖叫:“加入我们吧,孩子!加入血族,帮我们找回被遗忘的真相!我会让你成为我们血族真正的女巫……”
女子狂喊的口中接连吐出几口几乎纯黑的污血,但她却毫不在乎,继续声嘶力竭地高呼,哪怕沈澄然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随着狂喊,女子露在体外的血管都因为她的疯狂而尽数爆裂,里面流淌出的血液并没有滴落,而是沿着她的身躯蔓延开来,一点点将她包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