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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雪花已飘落停止。
清晨, 白雾弥漫整个村庄,看不清群山,半米内熟人相见不相识。
“出雾好!看来今个儿得出大太阳, 离回春不远啦,到时候大家伙有得忙, 红薯、洋芋、水稻全都可以种啦!”
年纪大的老辈们睡眠少, 尽管被折腾一夜, 还是定时起床,瞅着院外白蒙蒙一片, 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安慰。
通常来讲,碧山村冬季早上, 山间晨雾大,中下午太阳越大。这是即将春季回暖的标志之一。
少数心疼儿媳的老太太,诸如叶奶奶、张老太太等, 主动将煮臊子面的活计,揽在自己身上。
用两句她们话来讲:
“年轻人有时间赖床, 那是福啊!年纪越大, 想睡都睡不着。”
受昨夜的影响,各家各户的早餐都很简单。
这还是因为过年习俗, 昨夜提早准备的原因, 否则恐怕能更简单。
公共食堂的早餐, 已经凌晨提供过了, 这是村人们公认的。
煮一小把早备好的杂粮面, 沸腾后捞起来,分成两份,一份加入辣椒、花椒、豆油、臊子少许,即为微辣口味,一份清汤青菜口味。
臊子面即煮好。
在白雾茫茫天,全家人围在一起,喝数口香喷喷的滚烫热汤,吸溜吸溜两小口条,美味至极。
锅里很快只留下面汤,娃娃们端着大斗碗将汤全部喝光,碗舔得干干净净,大人们舔舔下嘴唇,或笑骂或嘱咐一句孩孙。
虽吃不饱,但足够幸福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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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村里各家各户好一番商量讨论或吵架争执,约有十六户的村民,依旧惦记着村外的女儿或老父母。
走亲戚的距离自是不算远,太远也够不着,基本都在十里地内的。
这些村民准备初十前,选个好日子,背着背篓,裹着油布鞋,往雪山外去瞅一瞅。救人虽难,然不试图拉一把或见个面,心底那个坎过意不去。
乡村女儿出嫁,更多像莲藕一般,万千丝线牵着双方,有得牵得很少、亲情冷淡,有得丝线多,更显得亲密亲热一些。
个中滋味,外人怎能得知?
至于剩下的村民,有的如王红霞,离娘家太远,回去得要命。有的婆家拦着不让,两边难做。有的想开春雪化后在驾着牛车或驴车出门等等。
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选择。
清官难断家务事,遇到这类困难,外人也没法子去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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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点,太阳终于冲破云雾层,露出金色的笑脸。
昨夜会议过后,村民们觉得变得越来越敏感,哪怕雪未化、地里还是硬绑绑的,能瞅到一丝一毫太阳,心里都能激动好久。
有的老人已经在跪下磕头,感恩上天。
浓厚的信仰文化,与时时刻刻感恩,密不可分。
上午,甜妹儿躲在被窝里,将第三套小人舞重新练习一遍,她的整套动作已学完,但控制节奏、将它们连贯在一起,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折腾得满头大汗,被叶奶奶发现后,狠狠打十几下屁股,才在屋子里烧着碳燃着火,在帮小孙女洗个滚烫烫的热水澡。
哥哥姐姐们都出嘻戏玩闹。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甜妹儿抱着小五,大娃娃搂着小娃娃,坐在暖和火盆旁边,大眼瞪小眼,咿呀童语对话。
炭火将他们白嫩小脸,映得红彤彤的。
坐在高凳上的叶奶奶,欣慰一笑,用一块干净旧棉布替小孙女仔仔细细擦拭湿发,挠痒按穴。
甜妹儿舒坦得很,情不自禁眯起眼睛,小脑袋蹭蹭棉布。
小五眨巴眨巴水汪汪大眼睛,吧唧一下,软嫩的小嘴,亲上四姐的右边脸蛋儿,糊一堆口水,奶声奶气吐出两字,“妹儿”。
甜妹儿:……我是你姐!
自从晓丫头教会小五‘甜妹儿’后,他每天都用软软嫩嫩的童音,蹦哒出“甜甜”,“妹儿”,“妹妹”类似话语。
气得甜妹儿,每天都在被窝与晓丫头一起,大滚三十回合以上。
“妹儿。”
小五再次吐出一个奶泡儿。
“噗哈——”
叶奶奶笑得浑身发颤,一不留神扯到小孙女的卷毛发。
甜妹儿捂着脑袋,瞪圆大眼控诉她:“嘶嘶——奶奶,好疼的!”
“咳咳咳!”
板着脸瞧热闹的叶老爷子,永远站在老伴一边。
甜妹儿:……心更累!
“妹儿!”
始作者小五,在‘受害者’姐姐怀里,小胳膊小短腿一起扑腾,好不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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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一点,裹深蓝厚棉袄、穿塞棉花的鸡婆鞋、戴软耳朵的小兔棉帽、圈围巾、扎着两翘麻花辫,漂漂亮亮村妞打扮的甜妹儿,终于解禁自由。
她小手一挥,像一颗跳跳球,蹦两步跳三下,歪歪斜斜扭出叶家大院。
“别弄得满身是汗!”
屋里传来叶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命令声。
甜妹儿脚一顿,下意识放慢速度。
最近过年,文景深原本打算给学生放十天假期,在俩学渣晓丫头与小二黑的胡搅乱缠下,变成七天。甜妹儿几人眼睁睁瞅着假期减少,来不及挽救。
学霸叶安诚和思丫头却很兴奋,因为拖的越晚睡,他们上课时间越少。后面就需要去队里上工下地。
文景深瞧着他们如此好学,道一句不容易,高高兴兴给他们添加假期补课。
“新的棉花新的布,妈妈给我缝棉衣。棉衣穿在我身上,妈妈脸上笑嘻嘻。妈妈缝衣多辛苦,我穿棉衣要爱惜。”——小学语文第三十一课,棉衣。
听着白家书声朗朗,里面竟夹着晓丫头与小二黑的乱嚎乱叫,‘小兔球’甜妹儿,并住呼吸,放慢放轻脚步,半蹲成球,一步一步‘路过’白家。
“汪汪汪——”
在她就快成功时候,大黄和二毛闻味儿,直接从院子里窜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露出两颗锋利的狗牙。
“一定是甜妹儿!”
晓丫头咋咋唬唬的声音。
“快背书,这可是你答应过哥的!”
监督学渣妹妹的叶安诚。
甜妹儿撒丫狂奔。
两头威风凛凛的土黄狗,跟着她屁股后头,追一路。
她不敢太快,怕惹人打眼。
在两狗快咬上她屁股时,猛的往旁边一歪,往前冲两步。
好一幅‘双狗戏球’的图!
偶遇两个村民,笑呵呵瞅着一娃两狗,笑着议论道:“叶家小丫头过年快四岁吧?看着白嫩白嫩的,小脸圆嘟嘟的,身体健康好呀,看来跟她三姐一样调皮捣蛋。”
“这可是咱村将来的裁缝,新衣服新棉被都得靠她,夏裁缝脾气虽臭,裁缝技术可是顶天的。”回应的村民满脸羡慕道。
比起种地,任何一种匠人学徒,都令他们尊敬更不谈匠人师傅。
直到村口,甜妹儿才停下来,骑着大黄狗撸软毛。差点被这俩大家伙连累,过年还勤奋读小学一年级课程,是她‘未来碧山村山寨王’的作风吗?
此刻村口平坝里,许多老人妇女都出来晒太阳,顺便把库里那些红薯藤、萝卜缨子、白菜疙瘩等,按照大队的规定,晒成一堆堆‘干菜’。
管它什么干菜,只要库里粮食越来越多,才能放心一些。而且队长命令,以后的粮食都不能在村口晒,省的惹人眼。
而碧水村碧土村的地盘,也聚集很多村民,他们似乎在等着拜年‘回娘家’的客人们。
甜妹儿笑眯眯招呼爷爷奶奶后,整想离开,却
听着远处,顺风传来‘狗肉’类似的字眼,她紧皱眉头,往声音处望去。
那里正好是回村的盘山路,弯弯绕绕,像一条蛇盘踞山间。
在靠近山坡下半部分,储粪坑左边,有一棵粗壮的老榕树,浓密的树荫象一顶大伞,树荫那边,六个蓝灰小矮人,此刻正背着背篓、挑着担子,顺着坡路,朝这边移动过来。
定是山外亲戚进山。
议论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人影也愈走愈大,在靠近榕树时,她已经能看得清楚。
穿着破旧棉袄的三男两女一娃,男的穿衣破破烂烂,但精神还不错。其中两妇女两眼肿像各缝,唯一的男娃瘦得没人形,脖子跟麻杆似的,光显头大。
两年男人跟赶羊似的,两水肿妇女在前边带路,他们在后边压底,中间一位老大爷一个瘦猴娃,拖老带小,像电视剧里押俘虏。
到山坡的三村分岔小道,他们走向最粗最长的碧水村山路。
一边嘻戏玩闹,一边往村口山坡处跑十几步,认认真真偷听的甜妹儿,对于他们的议论争吵声,隐隐约约可听到几个词。
都是什么‘野狗…晚宰……地里偷粮……”,可惜碧水村与碧山村不合,不能踏过线,走到离他们近一点的地方。
越走越近后,这几人已停止说话,对着隔壁碧水村民,使劲儿挥手招呼。然后,便是亲人们热热闹闹团聚场景。
甜妹儿转动两下黑眼睛珠。
她转身往夏老爷子家蹦哒去,俩忠实大黄狗赶紧跟上。
从此刻开始,接下来的十多日,三个村陆陆续续都来一些亲戚拜年,其中出嫁女有、其他亲戚好友也都有,都是距离不远的方向,最远不过二十里。
三村村民对客方式,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