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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袅袅对扫雪烹茶这方面没讲究, 春兰也不了解, 知晓的只有从小便跟着傅灵瑶的芸姑罢了。
想起那日在红梅林里见着沈笑时, 那桌案上也是煮着茶的……
思量了一下, 要不借着给沈笑送茶的由头去夜访沈府?
随后又把这个念头给掐了。送一碗茶,谁都会觉得不对劲的。算了, 还是等净元大师来了之后, 直接翻墙闯后院吧……
装了满满一桶子雪, 芸姑和春兰回头一看, 便见着自家的主子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出神, 看起来穿得很单薄, 呼呼的北风一吹,层层层叠叠的裙摆如风过芙蓉一般飘卷,便好似站在那里的人不够真实, 随时要随着这风吹飞去一般,让芸姑心里头一惊。
“化雪日最冷,穿得这么少,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惠袅袅回过神来,看着早就已经因为热而去掉了外面的袄子倒来说她穿得少的芸姑,一脸懵懂, 而后甜甜地笑了,“芸姑, 又要下雪了。下雪不冷。”
芸姑愣了一下, 看到裙裾落下时惠袅袅上身露出的袄子笑了一笑, 回头便见天空中真的飘起了雪花, 不是她们先前从树上打落下来的那般粗重,飘逸的雪,如同临世的仙子,一团团地,又似毛绒绒的小奶狗。
惠袅袅想到了厉厉,得绣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来把她的厉厉换回来。这样,便没了赏雪的心思。
门边疾行进来两个人,傅芷安看到惠袅袅,眼睛一亮,“姐姐,爹爹说今天去惠府取姑姑的嫁妆,你不去看看热闹?”
她站在雪地俏皮地眨着眼,珠连炮似的话将惠袅袅要叫她进屋来说话的话给堵了回去。“今天?”
她的淡青色织锦披风是有帽兜的,站在雪地里,戴着帽兜,一点也不觉得一定要站屋里去,就在院中对惠袅袅点头,“对啊,爹爹说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把东西拿回来,也好过个年节。再过不到十天,就是年节了。”
惠袅袅看向她身后的女子。粉色帽兜下的女子分外安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宁姚如此安静的时候。在傅芷安提到年节的时候,她揪着披风边褖的手紧了紧。
惠袅袅想到了宁王府里的这个年节必然不好过。宁姚这么难受,那宁泽呢?
思及此,便道:“阿姚也去吗?”
宁姚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帽兜盖住了她面颊以上的部分,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过想来,家中突变,也不会有什么很好神色了。
傅芷安看不到身后人的模样,直接接话道:“爹爹不带我们,只带了管家和几个清点东西的婆子,还有一队侍卫过去。哥哥说带我们去暗地里看着,以妨奸相使诈已经去备马车了。”
奸相?
似乎是能沾上一点边的。
傅芷安说着,便上前来拉惠袅袅,对芸姑道:“给姐姐拿件披风,我们边走边说。要不然,哥哥该等急了。”
说话间,芸姑已经拿了披风披到了惠袅袅身上,“去吧。当散散心。”
傅芷安疑惑着,“姐姐怎么了?”她是要拉着宁姚出去散心的,可姐姐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好似心情不好一般也要散心了?
惠袅袅生怕芸姑再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忙自己接了系带系上,一手拉了傅芷安,一手拉了宁姚,快步往外走去。
傅芷安不忘了回过头来对芸姑和春兰道:“中午不必准备姐姐的饭,哥哥带我们去点星楼!”
惠袅袅脚下一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有趣,但也没有多问,复拉起两人快步走了出去。
宁姚从帽兜下露出两只红肿的眼来看她,但见她瓷白色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粉红,面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还是忧。随着她一跑一跑的,她挂在腰际的玉佩露了出来,宁姚的目光便落到了那玉佩上。
她认得这是她哥哥随身挂着的玉佩,小时候,她想碰一下都不行。现在,却到了惠袅袅身上。
突然间,不觉得自己可怜了,哥哥比她还可怜。
她只是要面对父母和离的事情,哥哥还有别的事情要难受。长到这么大,似乎总是哥哥在护着她,而她偏偏又总是给她哥哥惹麻烦。
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扑扑地往下掉了。要是她不那么冲动妄为就好了……
这里是大将军府,有了上一次在大将军府外嚎哭的教训,她也不敢再在这里放声哭了,便咬着唇,一抽一抽了起来。
惠袅袅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宁姚这般难受,那是因为她把心情都表露出来了。平日里无所顾忌的人一~夜之间开始顾及周围的环境和人,压抑的模样惹人心怜。
宁泽应该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的吧。那个人,高不高兴总是很难看出来。难不成,他昨夜对她索要安慰,是真的很难受?可她那个时候气上心头,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如是一想,心中也出生几分郁卒来。
三人坐在马车里,惠袅袅没了赏景的兴致,蔫蔫地靠着车厢壁,脑中浮现的,是高岭之花浅浅的笑意,还有小奶狗哼唧的哭诉。
他们分明是同一人,却又不同。
厉厉可以肆无忌惮地将情绪释放出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宁泽不行……
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玉佩,在这冬日里,莫名感觉带着一丝温度。
宁姚不想被人看到她狼狈的双眼,在车厢里也没的摘下帽兜,却悄悄地看向惠袅袅。却见她垂着眉眼,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唇却是微微向上勾着,带着笑的。
马车停在惠府门口。惠袅袅睁开眼,转身趴在窗口向外看着。
他们停的位置,是惠府外的拐角处,刚好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人。
府里的惠逸傻了眼,按照清单上的东西来看,库房里少了不少的东西,有些,他是有印象的,有些,他也记不清了,但从苏氏屋里的当票看来,确实都是曾经有过的。
可那些当票,有活当的,有死当的,就是活当的,有不少也已经过了赎期。
他便想着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傅严岳哪里会容得他这般?提起他的衣襟便要打他,笑得有些得意,“左相大人不妨试试,今天我傅某人打了你,还会不会有人来给你撑腰!”
惠逸一个激灵。
十几年前,是让人去通知了皇后,再由皇后让人造势,同时把皇帝给带了来,才有了后面的事。而昨夜皇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这个时候再与大将军府为敌,等于与皇帝为敌,自是占不到半点好处。只得把能赎回来的赎回来,不能赎回来的,便按银钱补足。
傅严岳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走了。傅然等人在傅严岳出来之前便开溜了。
惠逸长吐出一口气,还未落座,便听得门房来报,宁泽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连串的系着红绸的箱子。
他懵了一会,被傅严岳闹了那一场,气上心头,脑袋里似有什么在不断地冲一般,一时间想不明白宁泽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来给他送礼?难不成是看他可怜了来安慰他?
不可能啊……
他今日才成了宁王,要送礼也是别人往宁王府里送,不会是他往别人那里送。
直到看到宁泽拿着礼单,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他还没想明白,宁泽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嘴巴比脑子快,“恭喜宁王!只是不知宁王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本官这里?”
宁泽浅浅淡淡地笑着,眼中没有一点笑意。
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惠逸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不过,平日里他多与宁王打交道,与这位新宁王,还不曾真正地打过交道,加上这几天的事情心烦意乱,是以,并没有往深里想。
宁泽拿着礼单在掌心里拍了拍,“恭喜?一~夜之间被父母抛弃,左相大人和本王说恭喜?”
尾音上扬,让惠逸的面色僵了僵。
宁泽看了看时辰,上个朝再回库房里清点东西,到这个时候,已经晌午了……无心再与惠逸耗下去,单刀直入地道:“惠大人,圣上下旨退婚,本王来取聘礼。”
惠逸脑中“嗡”地一声炸响开来,不是送礼的,是来取东西的?
长长地礼单铺在惠逸面前,“左相大人,请吧,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本王马上就要拿走。”
惠逸脸上轻一阵白一阵,再看宁泽面上的笑,终于看出来了,那是狐狸看着死物时的神情,一点友好也无。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人把东西抬出来。
他想着,苏氏再怎么样,也是贪的傅灵瑶的嫁妆,这么多的银钱都用掉了,应当也够她花销的了,却没有想到,宁王府这里送来的聘礼,也被她拿去典当了不少。
自是赎的赎,用银钱填的填……惠府里的银钱都空了,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便去相熟识的人那里借。
等到宁泽走的时候,就连惠府那块能供寻常百姓五口之家吃穿用度数年之久的门匾,也被拆了拿去换现。
一清点手中的借条,“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老血。竟达数千两之多。
慢慢想起……苏氏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再地强调宁王府看中的是左相府的嫡女,苏氏便觉得,只要没了惠袅袅,惠萧萧就是嫡女,这些东西总归是她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又是一口老血梗入喉咙口,却又一时间吐不出来。
惠萧萧气急败坏地跑来,“爹爹,为什么我房里的东西都没了?”
惠逸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来看她。平日里最合他心意的女儿,此时在他眼里却是如仇人一般。
昨夜在英武殿中,许是苏氏寻死的那一下,惊到了人,又或许是她装晕的那一下有了作用,以至于皇帝把微不足道的她给忘了,没有定罪,而将她放了回来。她却总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平日里在别人面前,在惠袅袅面前趾高气扬也就罢了,现在在他面前也说出这种不看眼色的话来,自己吐了一口血,血迹这么明显,她却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只惦记着她房里的东西。
若是曾经的惠袅袅,那必是忧心忡忡地关心他伤了哪里要不要请大夫,那真真是一个女儿对父亲最本真的关怀……
抡起手,毫不犹豫地就给惠萧萧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