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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一方所在的城西——包括他所住的小区,都被划归为住宅区, 只不过, 其他小区显然不可能像那个地方这么奢侈, 腾出那样一大片的地方,专门用来养花种树。
站在和自己的住处隔了一条街的高楼下,季榆仰着头看着这一栋不知道有多少层高的建筑, 还没来得及琢磨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待在哪一楼, 被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
“26楼,左手边第一间。”那个和先前不同的号码被接通之后, 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有点愣愣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季榆的脑子里不由地又冒出了之前,自己猜测那个想要伤害度一方的人, 其实是个妖怪的念头。要不然, 对方怎么会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不仅仅是他们每天去什么地方,就连他这会儿到了这栋楼的楼下, 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然而,那被架在窗户边上的望远镜,告诉了季榆另一种可能。
视线在那架无论摆在哪儿,都会同样显眼的望远镜上停留了一会儿, 季榆才伸手合上了身后的门, 抬脚走进了房间。
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看着十分空荡, 除了最基本的几件家具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什么零散的物件了,只是,那贴满了墙面的、属于度一方的照片,却无端地让这个房间多出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压抑与逼仄。
看着那张被钉在最显眼的地方的、度一方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照片,季榆的嘴唇动了动,突然有点想笑。
该说不愧是在剧组中混过好一阵子的人吗?明明是那样刁钻的角度,照片拍起来,却仍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都说一个人的作品,最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心情与性格,可在这张照片当中,他却没有看出丝毫做出这种事的人,应该有的阴郁与戾气来。
不过看起来是他们最近的防范工作起到了些作用,这个房间里,没有再出现他们从游乐园回来之后的照片。
“我很高兴你能来。”那个曾经见过几次面的人走到桌子边上,替季榆拉开了椅子,侧过头询问一般地看向他,脸上的神色很是温和,“过来坐?”
似是没有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表现,季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朝他走了过去。
“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喊上其他人,一起过来这里呢。”见季榆在自己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人笑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新鲜的橙子,剥去皮之后,放进了边上的榨汁机当中。
好歹也是和季榆在同一个剧组里待过一阵的人,对于这个人的喜好,他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
“比如,”按下开关,听着那一下子响起来的刺耳的声音,他眯起双眼,看向季榆的视线当中,带着一丝刺人的锐利,“那几个去我的老家,翻了个底朝天的人?”
“又或者,和度一方一块儿过来?”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不管是那一章,其实也都挺不错的。”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期待来,“毕竟能够和自己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也是挺不错的事情,不是吗?”
而无论是季榆选择了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选项,他都能做到这一点。只可惜……看了坐在桌边的人一眼,他忽地就感到有些遗憾起来。
想要在绕开小区的安保的情况下,再避开那些人的布置,可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了。
听到眼前的人的话,季榆微微怔了怔,忽地想到了什么双眼微微睁大:“你做了什么?”
“放心吧,”看到季榆的样子,这人面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暂时还什么都没做。”
“再怎么说,你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的,”瞥了一眼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停止了转动的机器,那人笑了笑,拿出杯子将新榨好的果汁给倒了出来,“我总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
“所以……”当着季榆的面,往那杯果汁里加入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那人将手里的杯子推到了季榆的面前,“……能把这杯东西喝了吗?”
“我保证,不会很久的,”对上季榆的视线,他轻声笑了一下,“最多一分钟的时间。”
没有去看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果汁,也没有去问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季榆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以为,这时候你会问的,应该是——”那人闻言,倏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这么做了,你就会放过一方吗?’”
敢在这种时候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见一个极有可能想要自己的命的人,他还以为,这个人该是那种没脑子的单纯货色来着。
然而,季榆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再次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感情而疯狂的人,不是吗?
“你真的想知道?”大概是觉得季榆的反应十分有趣吧,那人在和季榆对视了片刻之后,居然真的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当中,”那个人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手势,“他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艺术突如其来的光,远远地照射了过来。”
那道光是那样的耀眼与夺目,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仰望着,追逐着,满心以为自己终会有一天,将那道光芒收入掌中,可就在他觉得那原先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世界,变得那般触手可及之时——
“他说那道光芒不属于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人抬起头,看着季榆的双眼,“那道光芒——不会再照在我的身上。”
他又坠入了原先那没有任何光亮的世界。
——既然无法抵达那道光芒所在的地方,那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道光芒,拖入自己所处的深渊。
季榆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眼中那无比理智的疯狂,蓦地一弯嘴角,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你爱他?”
“有什么可笑的吗?”那人见到季榆的模样,也不感到气恼,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梢,好似疑惑一般问道。
“没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季榆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深沉到让人不惜毁灭自己的感情,还真是……”
“……让人感到羡慕啊……”稍显飘忽的尾音还未曾消散,季榆就倏地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反正就算我今天放过了你,”一只手按在这个人的胸前,季榆垂下头,稍显亲昵地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你也肯定还会想办法对一方下手的,对吗?”
“可是,我已经不能……”按在对方胸前的手掌一点点地探入了胸腔之中,季榆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再看着他死在我的眼前了啊。”
捏住那颗还在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猛地用力——季榆的眼中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对于你自己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伸手从身前的人的袖中抽出藏在里面的军刀,季榆收回手,任由对方重重地倒在地上,“实在是太过自信了点。”
看着眼前的人那缓缓地黯淡下去的双眼,季榆歪了歪脑袋,并不怀疑对方的生死。
要知道,杀人,可是他成为妖怪之后,所学会的第一件事。
想到那天堆叠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的尸体,季榆垂下头,看着自己并未沾染任何血迹的指尖,有些微的出神。
原来……他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啊……果然是时间太久了,竟然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胸口陡地传来一阵绞痛,季榆踉跄了两步,有些艰难地扶住了桌沿,才没直接摔倒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红得刺目。
“这可不行……”季榆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殷红的血液,“……一方会担心的……”
可无论他怎么擦,那衣衫上的红色印记,却越发扩散开来。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季榆的动作,他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号码,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来。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
手掌缓缓地抚过胸口,将那一片刺眼的红色给掩盖下去,季榆才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朝门外走去。
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平时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够走过,可现在对他来说,却显得格外的遥远。
兜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季榆拧了拧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把它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妖怪,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在那扇自己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门外停下脚步,季榆刚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门,眼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说一声?”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度一方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手机调成静音了吗?没听到我打的电话?”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度一方也没等季榆回答,伸出手就要将人给拉进来,却没想到对方侧过身,避开了他的动作。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度一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之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然而,到了嘴边的疑问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看到对面的人抓住了他的手,将手中拿着的钥匙放到了他的掌心。
看着手里躺着的钥匙,度一方的心里抑制不住地就有点发慌。
“这个钥匙果然长得太丑了吧,我以前就想换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度一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一样,顺势握住了季榆的手,“下次我们去重新做一个吧——顺便把锁也一起换了,这样正好也能让你安心点不是?要不干脆换个地方住吧?换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说着,度一方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从面前的人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
握着季榆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度一方像是想要借此来确定什么。
这个人,明明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低下头盯着自己被抓着的手看了一会儿,季榆的手指动了动,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怎么了?”看着眼前的人那不带丝毫表情面容,度一方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恐慌,不由地变得更加明显起来,他努力地扬起嘴角,“是我昨天做得太过分了吗?我下次一定……”
“抱歉,”不等度一方把话说完,季榆就开口打断了他,“我果然还是没法喜欢上你。”
脸上的神情蓦地一僵,度一方的嘴唇开合了数次,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定是这个人这一辈子,所露出的最蠢的表情。
看到度一方的样子,季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地说道,“你的恩,我昨天也已经报了。”
“那么,我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那把钥匙,你留给其他人吧。”
——包括心里的那个位置,也是一样。
没有避开度一方看过来的视线,季榆的表情很是平静——平静得就好像和往日里,那个从来都掩饰不住心情的家伙,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和季榆对视了好一阵子,度一方的喉结动了动,有些沙哑地开了口:“你要走?”
“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人妖殊途,”听出了度一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季榆弯了弯眸子,“——你偏要尝试。”
“可是,我并没有那个必要,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去冒那样不知名的风险,”他看着度一方的双眼,语气无比认真,“你说对吗?”
“那你觉得,”握着钥匙的手紧紧地攥成拳,插-入口袋中,度一方的嘴角翘了翘,眯起的双眼中带上了一丝冷意,“我会这样轻易放你走吗?”
“当然不会,”听到度一方的话,季榆弯起眸子笑了起来,“所以……”他上前了一步,“……先好好地睡一觉吧……”
柔软的唇瓣相贴,带着些许腥咸的气息传入鼻间,度一方还没来得及去分辨这是什么,就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当中。
接住倒下的人的身体,小心地放到地上,季榆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转身朝楼下走去。
刚才度一方找不到他的人,肯定已经打电话找了其他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来找人。
抬手抹去唇边不停溢出的鲜血,季榆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这个小区的安保一直都做得很好,最大的那个危险也已经被他去除,就算度一方在那里躺个一天一夜,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情,顶都被人占点便宜。
——以那个人的长相和身份,这种事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嘴角略微弯了弯,季榆想到那样的场面,忍不住有点想笑。
下面还有几级台阶的来着?两级……还是三级?
扶住边上的扶手,季榆低下头看着脚下那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的楼梯,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的神色来。
抬起的脚久久没有落下,季榆的身体却忽地晃了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本就残破不堪的躯体在这样一番折腾之下,更是虚弱,季榆蜷在那儿,好半天都没能直起身来。
撑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季榆看着面前那扇被自己来回倒腾过的防盗门,眼中的神情有些恍惚。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巧合,他停下的地方……偏偏就是这里。
有些艰难地从口袋里找出了上一次许清容给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季榆才刚走进客厅,就见到了听到动静往外走的许清容。
“对不起,”没有再往前迈上一步,季榆贴着墙坐了下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听到季榆的话,许清容明显愣了一下,继而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对方胸前那一片刺眼的血迹上。
“你怎么了?”心脏重重地一跳,许清容顾不上其他,连忙快步走到了季榆的身前,却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而不敢随意伸手触碰,一时之间,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我没事,”看到许清容的样子,季榆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只是很显然,他的举动并没有让眼前的人,有任何安下心来的感觉,“就是……需要歇一歇。”
见许清容想要起身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季榆伸出手,抓住了许清容的衣袖:“别告诉一方……”
他好不容易,才瞒下来的。
动作猛地一顿,许清容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一下子竟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不是想告诉他,”安抚似的朝季榆笑了笑,许清容出声说道,“我只是想……”叫救护车而已。
后面的话,却在想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的时候,被他给咽了回去。
如果那种东西有用的话,对方这会儿也就不会这个模样出现在这里了。
“别告诉他……”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许清容的话,还是想要强调什么,季榆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许清容蹲下-身去,小心地将面前的人揽入了怀中,“我不告诉他,”感受到对方喷洒在自己颈侧的呼吸,许清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生怕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会让对方感到疼痛,“我不告诉度一方。”
“谢谢……”听到许清容的话,季榆似乎笑了一下,那些微的气音传入了许清容的耳际,“……对不起。”
胸口陡然一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许清容缓缓地闭上眼睛,似是想要压抑着什么。
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条碧色的小蛇,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
风,又起了。